第17章 醉酒
醉酒
兩位陌生的不速之客突訪,環兒不大自在,自行抱着一碟肉食躲進後廚裏接着用飯。
妘昭昭姿态安閑,悠哉悠哉吃得八成飽之後才心滿意足擱下筷子,她用細帕稍稍擦了擦唇,才想起替臨淵二人倒兩盞酒。
淺淺碰完杯,沒再虛假客套,臨淵開門見山直接道:“妘姑娘有所不知,近日本公子的紅憐館生意倒好上許多,說到底,還是全憑姑娘的計策過人。”
妘昭昭下意識瞧一眼對面的念青,得來美人略顯羞澀的溫婉一笑以作回應。
“可是因為念青?”
臨淵勾唇笑,颔首:“正是。”
他的紅憐館本是清館,在一片秦樓中生意并不最興隆,況且此地實是千機閣的盤據點之一,臨淵并不靠此謀財,但他是個生意人,再怎麽樣也不會嫌錢財多。
贖回念青後,他便有意循着妘昭昭的用意,讓她為自個樓裏幾位姑娘作詞賦詩。該如何說,念青不愧為妘昭昭一眼相中的才女,才情橫溢,先前的花魁之名着實掩蓋了她。
念青給紅憐館裏有意願的每一位姑娘仔細都寫了詞,字字句句纏綿悱恻,楚楚動人。
臨淵是個冷血心狠的,旁人讀來愁腸百結的詞句他鑒賞體會不來,但卻能數得清館裏日益見漲的收益。
一筆一筆的進賬實實在在,作不得假。
慕名前來的貴客光顧愈發多起來,有風流才子,自然也有不缺銀錢的膏粱纨绔。更有甚者,昨日裏不知哪家貴族子弟,竟為他們樓裏的一位小姑娘一擲千金。
千機閣中從不短缺相貌美豔之人,而那小姑娘在他看來姿色堪堪稱得上清秀而已。
能有此番造化,僅僅只因念青為她作下一首詞。
美豔的皮囊略顯無趣,佳人骨子裏風情萬種卻是萬裏挑一。
臨淵看得啧啧稱奇。
沒料想僅憑一首好詞,竟能将姑娘們的身價擡得如此之高。紅憐館裏千姿百态的小娘子如今仍與從前一樣,不過是在舫間彈彈琵琶奏樂,或是去樓船上輕盈一舞,卻不同以往,漸漸在這煙花柳巷之地聲名鵲起。
臨淵心間更覺妘昭昭果然極具慧眼,任憑他主意頗多,從前也未曾想過,竟真有人會對着寥寥數語而神魂颠倒。
聽罷,妘昭昭嘴角遮不住地上揚,內心暗自喜道,這就是文字的力量。
念青算半路出家的文人,或許正因如此,她的詩詞小令非但沒有匠氣,反倒別有風味。文辭輕豔浮華,字裏行間道不盡的勾勾纏纏,卻能勾得人心底泛起絲絲縷縷的漣漪。
不過,如今的局面尚且才算是蠅頭小利。
她莞爾一笑,嘴裏還得謙虛一二以示內斂:“哪裏,是姑娘們從前明珠蒙塵。”
臨淵也挑起唇笑起來。妘姑娘……亦是明珠。
可惜,這顆他現下有幾分鐘意的明珠早早被他人銜了去。
念及此,臨淵眼神移向一旁靜默垂首的姬衍。一襲純色長衫的男人從方才起便一直未曾說話,安靜坐在妘昭昭身邊,這副低聲下氣作态像極了低吃軟飯的……
想當初,還是自己陰差陽錯之下促成這兩人的婚事。
臨淵啧聲,唇邊笑意凝滞,舉杯仰頭飲盡滿盞酒。
妘昭昭心裏頭一直惦記着念青的事,她斂眸想了想,又道:“臨先生過幾日可請樂師将念青的詞編作成曲,再請些人在淮陵坊間的大街小巷傳唱,或許生意會更上一層樓。”
臨淵晃了晃杯中清酒,定定瞧她一眼,而後緩緩應聲。這小丫頭巧思頗多……半晌,他眼神示意念青。
這時,念青從懷裏拿出一本書冊詩集遞給妘昭昭。
臨淵身子往後倚,笑:“喏,獨家出品方。”
妘昭昭接過書冊放置一邊,轉向念青的方向同她坐近了些,倆人說了會兒話。妘昭昭見她臉色紅潤,看來在千機閣并未受委屈。
她眉眼微揚,打趣道:“怕是再過不久,就會有人來紅憐館挖你。”
臨淵插話:“在下這紅憐館的招牌能那麽輕易被人挖走?”
妘昭昭擺手,“不過,你得改個名諱。”
念青微點頭:“這是自然。”她真是過怕了從前在百花樓抛頭露面的日子,巴不得能自此隐居于市。
三人你來我往說着話,只姬衍一人垂首坐在一旁,狀貌清淡平和,微側頭閑閑溫着酒。
回過神,念青舉起酒杯,笑言:“還未慶賀妘姑娘喬遷新居,不知姑娘的書坊何時開業?”
妘昭昭:“再過幾日。”
不說商鋪布局需得好好規劃一番,何況林氏坊刻就在此處,她得想點法子讓她的書坊一開業便名聲大躁。
說着話,念青又舉杯敬妘昭昭。她從前是百花樓的花魁,酒力頗佳,一連喝下幾杯也不見醉意。
倒是妘昭昭,弄不清自己的酒力狀況,只記得古人制酒度數普遍不高,嘗過這清酒并不辛辣,所以大膽多喝了幾杯。
酒過三巡,她漸漸上頭,正欲拿起酒壺再要斟酒,驀地被人攔下。
姬衍伸手覆住她的素手,淡聲提醒道:“莫貪杯。”
……
絲毫不意外,妘昭昭喝醉了。
臨淵與念青起身辭別時,她已經瞧不清哪裏是路,邁出的步子跌跌撞撞,眼見就要撞上涼亭漆柱,臨淵下意識想扶住她,卻被人搶先一步。
姬衍單手箍住妘昭昭略顯單薄的身子,牢牢束縛住已然站不穩的她。
念青在旁不由輕吸氣,沒想到妘昭昭看上去這般豪爽的姑娘,怎麽幾杯素酒就能撂倒。
臨淵眸光微閃,嗓音莫名:“麻煩姬公子好好照顧她。”
姬衍扶住東倒西歪還不忘哼哼唧唧的妘昭昭,頭也不擡回道:“出院之後再行幾步向右就是府門,兩位自便。在下照顧她,脫不得身,不便送客。”
說罷,姬衍将妘昭昭半拖半擁帶走。
方才席上,姬衍一早看出她不勝酒力,但卻未料到她酒量居然如此差勁。
連阿貓阿狗都能喝的甜口素酒,也能醉得一塌糊塗。
輕嘆口氣,姬衍将妘昭昭送回房間躺好。打來溫水,又沾濕巾帕,動作細致替她臉,微涼的指尖掠過細瓷般的臉頰,又在脖頸處極為克制地止住,半分不敢再往下。
照顧好不省人事的醉鬼,姬衍收拾好自己,回房睡下。
夜深,窗外明月高懸。
房門外傳來窸窣動靜。
姬衍本就淺眠,聽見聲響當即在黑暗中睜開眼。
入耳是熟悉的腳步聲……
姬衍仰躺在床榻上,他正想起身燃燈,就被一團帶着酒氣的黑影撲倒。
借着月色,姬衍才看清,壓在他身上的妘昭昭僅着一件亵衣,臉頰處兩團紅暈。
姬衍瞧上一眼就知道她酒還未醒,嘆息問:“你來做什麽?”
妘昭昭禁锢住他,蹙蹙眉,極為認真道:“我要找你寫稿,我、我是來關你小黑屋的。”
姬衍怔住,喉結微動:“怎麽關?”
艱難思考半晌,醉酒後心智如同孩童的妘昭昭掀起塌上原本疊好未動的錦被,一把将他們二人罩住,捂得嚴嚴實實。
嘴裏還念念有詞:“這樣就關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