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Dick?

你是在罵我媽?

嗎?

直到那輛小車開出來,路西菲爾才明白梅塔特隆說得是什麽。那是一輛極其簡單的小車,簡單的連門或門簾都沒有,橙黃色,四四方方,插着兩支白色的小翅膀,走道的時候,這兩支小翅膀撲閃撲閃,但就是飛不起來。

梅塔特隆又露出神秘的圍笑,令路西菲爾不由得後退一步。“你知道麽,路西菲爾,我和米迦勒管這個叫都市浪漫。”

路西菲爾後悔了。

“上車。”

來不及反應,他已經被梅塔特隆拽上了車。

都市浪漫開得像飛一樣,壓得四只輪子發出“dickdick”的聲響,路西菲爾再一次深切地領會到了名字的含義。所謂都市浪漫也不是沒有道理,周圍的一切都向後倒去,化成一道疊加的虛影,偶爾閃爍着幾點燈光,實際上那個燈光也不止是一家店面的燈光。萬家燈火連起來,才能閃爍得好看。

路西菲爾沒有想到,第五天的紅燈區也能這麽散發出主的光輝。從外面看起來就像是莊嚴肅穆的教堂,實際上細看過去,這座教堂是被惡搞過的,一切都與正經教堂反過來。甚至充滿象征性的十字架,背面都是一個男人的躶體雕塑。

路西菲爾暗自觀察着這些細節,順手一揮。柔和的金色覆在這些反天主的構造上,立即變成一張張實體照片。

梅塔特隆笑容一僵。“你要幹什麽?”

“拿給父神。”

“我知道你是開玩笑的。”

路西菲爾湊近梅塔特隆,微笑。“給我一個開玩笑的理由。”

梅塔特隆從喉間擠出一聲輕哼。“父神無處不在,他會不知道這些?如果你非要拿給他看,他無非也就是令我把這裏拆掉罷了。然而拆掉這裏,除了規範我的私生活,對我并沒有任何影響。”

梅塔特隆說得沒錯,耶路撒冷這麽大一個主城,造物主不可能因為這點地方動梅塔特隆,況且路西菲爾的确沒有為難他的意思,只是吓唬吓唬他罷了。

只不過,梅塔特隆的話,還不足夠給他臺階下。

梅塔特隆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于是繼續說:“你知道這裏拆掉,受苦的人是誰嗎?”

路西菲爾真情實感地搖了搖頭。

梅塔特隆伸出手臂,指尖寥寥地劃了一個範圍。“這裏所有天使,尤其是紅燈區裏。”梅塔特隆停頓了一下,神情是難得一見的嚴肅。“對我們來講,來這裏或許是消遣,對他們來講,來這裏卻是生活。來這裏除了消遣的貴族天使,更多的則是窮苦的天使,他們可能妻離子散、可能負債累累、可能一無所有,但沒有例外的是,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生活積極向上、充滿陽光,除非為了生存,他們不可能來這裏。”

路西菲爾也沒講話,兩指拈起那幾張照片。因為震動,照片之間緩慢摩擦着,變成細碎的金粉,飄散在夜空裏。

兩人之間一時有些沉默。其實平時的路西菲爾和梅塔特隆接觸不多,并不了解他本性是什麽樣。只知道他在造物主面前不卑不亢,私下裏講話卻很有意思。但現如今他講得這些話,令路西菲爾有些錯愕,甚至在想該用什麽詞措去安慰他。

正在此時,梅塔特隆吸了吸鼻子。“令人感動,我說得真是太好了。”

“……”

梅塔特隆管轄內的紅燈區的确很不一般,不可以用金碧輝煌來形容,卻可以用晶瑩剔透來描述。這裏的一切都是晶亮的,巨大的水晶吊燈,挂着金色風鈴。鋪着紅毯的地面,兩邊是潔白的玫瑰花瓣。只要有人走過,風鈴就會奏出悅耳的曲子。

侍者清一色地都是膚白貌美的……男性天使。在跟随侍者走進大廳的時候,梅塔特隆還順勢擰了一把侍者的屁股,趁着對方轉身的功夫,便把幾張鈔票塞進他的皮帶裏。

男性侍者湊上前啄吻梅塔特隆的手背,然後轉身離開。

大廳已經足夠寬敞,很像有情調的咖啡館或是酒吧,被劃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區域,甚至還有典雅的香味和數目衆多的書籍。腳下是晶瑩的玻璃,玻璃下面則是清澈的水,魚鳍柔軟而又美麗的魚,還有與魚一起嬉戲的天使。燈光暧昧,波光粼粼。大廳周遭,是形狀讨巧的包廂。

路西菲爾與梅塔特隆坐進劃分好的一小塊區域裏,他的目光并沒有停在美麗的女人或是男人身上,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停留在酒和食物上。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昔拉麽?”梅塔特隆說。

昔拉是立侍神前的正義堕天使,只不過因為他們不受約束,因此并沒有明确地規定去做什麽和不去做什麽。路西菲爾不常能見到昔拉,在他的印象裏,昔拉總是一副雷厲風行的做派,并不像今天這麽旖旎。

實際上昔拉長得很好看,天生堕天使令他與生俱來一對金色豎瞳。也就是異于普通天使的雙眼,令他一颦一笑之中增添了那麽點邪性。因為太強大的緣故,上帝将他的記憶封印,能力也暫時封印,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昔拉一襲黑色禮服,絲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份。在某種程度上講,堕天使反而都是直率的,不會像普通貴族那樣對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也就是這樣,昔拉身邊圍了很多雙翼天使,投去或是傾慕或是豔羨的目光。

平日裏的昔拉都像游走在上帝身邊的惡魔,但此時的昔拉卻像是一只蝴蝶。

路西菲爾曾在七天裏見過一次黑色的蝴蝶。這只黑色蝴蝶的長相類似蛱蝶,通體都是黑色,沒有半分其他雜色。但是在陽光下,蝴蝶身上的鱗粉卻将其反射得色彩斑斓,那也是路西菲爾第一次見到色彩斑斓的黑色。他對那只蝴蝶念念不忘,只不過驚鴻一瞥,再也沒有見過。

現如今的昔拉,就像是以前那只驚豔至極的黑色蝴蝶。

昔拉眼眸一挑,顯出種淩厲的味道,正好與路西菲爾的目光對上。就這麽一瞥,昔拉突然笑了。他起身走向這邊,周圍的天使立即下意識地讓開一條路。

“我說是誰,原來是天之書記和光之君主。”昔拉的聲線很低,也就只有三人之間可以聽清。“介意我坐在這裏麽?”

“當然不介意,美人。”梅塔特隆說。

“天之書記還是那麽伶牙俐齒,想必□□也不錯。”

昔拉面色平靜。

路西菲爾微笑。

梅塔特隆也微笑。這

他媽叫什麽?他鄉遇知己,久旱逢甘霖!嘴上功夫,梅塔特隆可從來沒有輸過。

“改天試試?”梅塔特隆說。“就是我玩法太多,怕你受不了。”

昔拉擡起眼,金色豎瞳閃過一道妖異的亮光,甚至他眼尾的金粉也跟着閃爍。昔拉一把扣住梅塔特隆的腰,兩人之間甚至還隔着一個路西菲爾。昔拉的動作中甚至夾雜着一種與生俱來的戾氣,使梅塔特隆動彈不得,梅塔特隆這才想到昔拉本就是力量天使,跟他一對一,自己保準吃虧。

但他沒有料到昔拉的動作來得這麽突然。

昔拉一口咬在梅塔特隆下唇上,從剛開淺嘗辄止的試探變成大刀闊斧的入侵,他似乎是很清楚對方的弱點在哪裏,因此路西菲爾明顯感受到梅塔特隆的後背一塌。

梅塔特隆顯然不願意接受這一既定事實,他也便一口用力地咬了回去,鮮血的味道在口腔之中彌漫,反倒像是一種微妙的催情劑。

“消消火,兩位。”路西菲爾突然開口。“不然你們先讓我出去。”

昔拉松開梅塔特隆的後腦,眼底的血色逐漸隐去,變為較為柔和的金。他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了擦唇角的血跡,注視着也在同一動作的梅塔特隆。

“還試嗎?”

“試什麽?”梅塔特隆說。“我剛才說了什麽?”

“沒什麽。”昔拉說。

“沒什麽。”路西菲爾說。“你只是在反省自己。”

昔拉是一個野性十足的人,路西菲爾從一開始就知道,但領教還是從剛剛開始的。畢竟細數整個七天,能治得住梅塔特隆的人寥寥無幾。畢竟沒什麽人會在打嘴炮的時候,先一步提前了行動。

路西菲爾開始有點明白造物主為什麽要隐藏他的記憶,封印他的能力了。

“你們常來這邊?”

“不常。”梅塔特隆說。

“第一次。”路西菲爾說。

“他是真的要造人?”昔拉問道。

不用解釋也知道,昔拉口中的“他”是誰。路西菲爾和梅塔特隆都沒有講話,昔拉臉上的厭惡稍縱即逝。“我讨厭這些東西,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會把它們撕成碎片。”

在講完這句話的時候,昔拉身上不可遏制地散發出黑色因子。那些微粒盤旋在半空中,隐匿在光線裏。那一瞬間,昔拉金色的豎瞳變為血紅,不誇張地講,他身上迅速蔓延的威壓感,幾乎是讓在場除了路西菲爾和梅塔特隆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死亡的寒意。

就像被一把大手攥住心髒,硬生生地擰出鮮血,最後只留得一張殘破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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