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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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法的聖光六翼依舊翕動不止，他意圖用神力去毀掉神力。這是一種可怕而又快意滿滿的報複，路西法在以往的戰争中從未用過究極光魔法，沒有想到在這一場半是任性半是被迫的戰争裏，得以展現。

他在一片陰雲之下，全身閃光，聖光六翼似乎變成了液态，又仿佛碎裂成了絲線，那一絲一縷的金色光芒從聖光六翼上剝離，卻又沒有影響那六支翅膀一絲一毫的光輝，無數道閃着光的金線從路西法的足尖纏繞而上，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他周身游走，他專注而又神聖，将手臂微微揚起。無邊無際的金輝從他指尖漫出，侵染了整個天地，并且以極快的速度蔓延着，觸碰到金色微粒的地方天使，在瞬間便化為空氣。

路西法不出手則以，一出手便令人震撼。那一瞬間，他藍色的雙眼被戰火燒成了赤紅，像是染了血的水玉，與以往的氣質大相徑庭。

正在此時，梅塔特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喊。

“——路西法！！！”

已經遲了。

路西法原本還對梅塔特隆的神情感到奇怪，緊接着，他看到一把冰冷的、染着血的刀尖，從自己胸口冒了出來。比起冷汗全身的疼痛在于，他看清了那把劍是什麽劍。

——第二任大天使長米迦勒的、聖劍。

路西法甚至沒有回頭，比起尖銳的疼痛，他最不能面對的是米迦勒本人。米迦勒是什麽時候站在了叛軍隊伍裏的？造物主不出面，是因為知道米迦勒會這樣做嗎？

路西法全身神聖的金色已經褪回了聖光六翼之中，血液像是盛開的什麽花朵、鮮紅的、刺目驚心的，在一片鉛灰色之中顯得異常突兀。

路西法的動作像是僵住了，任由對方将劍柄推入更深，然後用力拔出聖劍。這時候，路西法看到了米迦勒的臉，米迦勒臉上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但是接下來米迦勒的話，卻要比一切都令路西法崩潰。

米迦勒面無表情地、緩緩地、叫了一聲——哥哥。

路西法沒有再看清對方的臉，他的身體像是一片羽毛般墜入了無盡的深淵。在混沌之中，路西法看到自己的同伴陸陸續續地被推下了奈落界——毋庸置疑的，失去路西法的叛軍群龍無首，再加上天國副君的支援，下場顯而易見。

路西法覺得好困。

他在一片混沌之中，墜落了九個晝夜。

路西法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窗沿邊上還有重重疊疊的垂紗，紅木雕工繁複，被華貴美麗的黑珍珠裝飾着，完全不輸于先前的光耀殿。

來人的腳步聲引起了路西法的警惕，他正要坐起身，卻被胸口尖銳的刺痛鬧得皺起眉頭。

路西法按着胸口擡起頭的一剎那，看清了對方的長相。

來人看起來像個剛剛成年的貴族少爺，是那種一看就非常驚豔的類型。小少爺長着一雙尖尖翹翹的耳朵，兩邊墜着精美的耳挂，鑽石與珍珠叮叮當當，珠光寶氣。他的衣衫也十分考究，層層疊疊的黑金色，領口都鑲着鑽石。

——難道是魔王？

少爺眨巴眨巴眼，坐在路西法床邊，甚至摸了一把對方蒼白的小臉。

“路西菲爾，你可真好看啊。”

“瑪門？”

“啊？”對方表現出了一秒的吃驚。“你認得我？”

路西法面無表情。“住潘地曼尼南主位宮殿的，除了魔王還有誰？”

路西法的确認得瑪門，因為路西法熟讀魔界歷史。瑪門是一脈相承的貴族血統，爹媽還在世的時候，就被認為是魔界獨一無二的繼承人。前不久，瑪門的爹死了，他理所當然地繼承了他爹的位子，從玩世不恭的浪蕩纨绔變成了位高權重的地獄之主。

然而瑪門的話令路西法錯愕。“小天使，你想不想當魔王？”

路西法一巴掌拍在瑪門腦袋上。“叫誰小天使呢？”

“蒼了天了！”瑪門發出誇張的驚叫。“竟然有人敢打魔王？！”

“老子當年帶着天使，參與兩界一戰的時候，你還是顆球。”

“哎喲了不起了不起。”瑪門絲毫不介意對方夾槍帶棒的話，反而認真地鼓了鼓掌。“這麽牛逼的天使，現在還不是受了傷躺在我床上任我擺布。”

路西法的表情僵住。

他慣性地擡起手，想要一個光魔法轟了整個宮殿的時候，掌心裏的微光像是魚刺卡在喉嚨裏一般不上不下，然後光滅掉了，變成一縷黑煙。

路西法：……

瑪門幸災樂禍地看着他。

路西法總算是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只不過他也很快适應了這個現實。瑪門如果要殺他，就不會留他到現在。

“我不是路西菲爾。”路西法說。“我是路西法。”

“現在學會好好說話了？”瑪門有些戲谑地勾了勾嘴角，轉而又把手搭在路西法肩頭。“不過現在的你，黑翼紅眼，倒确實很像生來就是魔界的。”

“我的下屬呢？”

“那些天使都活着。”瑪門說。“他們像你一樣不适應從天界到魔界的轉變，不過适應時間不會太長。原本在天界的戰鬥力都會轉變成黑魔法，所以路西法，你的光魔法有多厲害，以後黑魔法就有多厲害。”瑪門眯了眯眼。“兩界一戰那會我還是個未成年，我只在窗縫裏見到了你的光魔法，幾乎是一瞬間，吵吵鬧鬧的魔界就全部安靜下來，安靜這個詞可能不太恰當，因為他們都死了。”

瑪門手下的力道重了些，像是無意識之中的舉動。

“你恨我？”路西法說。

瑪門像是咀嚼似地理解了一番路西法的話。“我不恨你。別人死不死的，跟我沒什麽關系。”

瑪門本人，比路西法想得還要淡漠。

他接着說。“只是我沒想到，你竟然會和耶和華那個老頭子幹起來，我以為你們相親相愛得很。”

路西法沒有講話。

緊接着，瑪門又說。“所以你願不願意當魔王？”

“什麽？”

“你堕天不就是為了當魔王的麽？把打仗的步驟省了吧，都是魔界人，我直接讓給你好了。”瑪門的語氣十分随意，以至于漫不經心。“這個魔王我壓根就不想當，一天到晚破事爛事太多，我還得耐着性子處理魔界事務，簡直影響我夜夜笙歌的質量。當時我爹媽就應該多給我生幾個弟弟，這樣就不至于撒手人寰的時候，把大業交給我。”

路西法哭笑不得。

“以前當天國副君的，實力肯定沒的說。你上位之後給我整個虛職就行，我只有一點要求——管錢。”

所以說，多少人争得頭破血流的權勢，在某些人眼裏根本一文不值。瑪門原本就是一個放浪形骸的貴族小少爺，壓根沒想着手握生殺大權，他是硬逼上位，不情不願。

“過幾天你養好了，我給下面吩咐一下。”

路西法難得地問了一句。“你怎麽看我堕天的事？”

“這事确實是老頭太過分了，一個犯忌的新生兒，竟然讓你們天使跪他。恕我直言，我覺得人類應該叫你們爸爸。”

正在此時，路西法突然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哼。他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胸膛，裏面仿佛不斷地往外湧動着什麽，瑪門突然嚴肅地挪開路西法的手。“忍着。”他說。

路西法的傷口的的确确是裂開了，并且合攏不上，瑪門伸出手指用力戳進路西法的傷口裏，從裏面拎出一顆黑色的團子。他望着路西法蒼白的臉，手中的黑魔法湧動着，為路西法療傷。奇怪的是，路西法并沒有像第一次那樣産生身體上的抗拒，而是将瑪門的黑魔法全部吸收。

路西法像是嘆息般地喘了口氣，目光注視着床單上的黑色團子。“那是什麽？”

“每個堕天使都要經歷一步。因為天使的血液裏是有聖水的，堕天之後與魔界因素不相容。基本就是能力越強，堕天後分離聖水的痛苦越多，我剛揪出來的算是不屬于兩界的一種‘意識體’，現在你的光魔法就已經完全轉變為黑魔法了。”

路西法有些困惑。“這個意識體是活的麽？”

“書上記載說有活的，不過我沒見過。”

正說着話，一雙細軟的手突然扒上了瑪門的手臂。瑪門錯愕地低下頭，看見那團東西長出了柔嫩的四肢，像是橡膠似地不斷發出輕微的彈性聲響，不多時，團子上便長出一張臉，小臉臉上露出不滿的神情，他的四肢扯了扯頭尾，變成一個嬰孩的樣子來。

瑪門聲音都顫抖了。“路、路西法，這是阿斯蒙蒂斯啊！”

路西法更困惑了。“阿斯蒙蒂斯？”

“魔界先知預言，光耀晨星堕天之時，也是原罪之驕傲誕生之時。不僅如此，還會帶來一個新生兒——原罪之□□，阿斯蒙蒂斯。”

“你不是說你沒有見過活的麽？”路西法的心情突然很差。

“我是沒有啊。”

阿斯蒙蒂斯順着瑪門的腰滑了下去，順手彈了彈瑪門的兩胯之間，口裏奶聲奶氣地嘟囔。“好大喔。”

路西法：…………

瑪門：………………

不等瑪門動手打他，阿斯蒙蒂斯就黏在路西法腰上，一邊磨蹭一邊奶聲奶氣地說。“爸比，你好香香！”

路西法永遠都記得今天，在他口頭上成為魔王的這一天，他用心髒生了顆蛋。

瑪門：我覺得你以後可能會變成性冷淡诶……！

路西法：你給我閉嘴，那個先知叫什麽，我要殺了他。

瑪門：哦，他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