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神說，第一天，月球天米利都，是水之天使加百列的城。為信仰不堅者死後的居住地。

神說，第二天，水星天薩羅尼克灣。為力行善事者死後靈魂的居所，是風之天使拉斐爾的城。

神說，第三天，金星天希萊。為多情靈魂的居所，是權天使的城。

神說，第四天，太陽天澤洛爾。為智者、聖者的居所，是火之天使米迦勒的城。

神說，第五天，火星天耶路撒冷。為殉教者的居所，是天之書記梅塔特隆的城。

神說，第六天，木星天斐諾。澤拜爾與撒布斯掌管日夜。

神說，第七天，土星天聖托裏尼。天神禦座的所在地，衆天使環繞飛行。

神說，第八天，恒星天。銀河貫穿，繁星環繞。

神說，第九天，原動天。萬物之源。

神說，各大主城之間，要有白天黑夜，要有雲霧雨露。要有建築群和川流不息的道路，要有十字架和莊嚴肅穆的教堂。要有我的孩子們，我的天使，在安息日送去贊歌。

路西法面無表情地合上天界神典的最後一頁。在他堕天之後，神典編寫者裏早已摘除了他的名字，換上了新任副君米迦勒的大名。不僅如此，除了內容的部分改動和修繕，連字體都全部改掉。當時的字體是路西法和上帝商量之後決定的，可見現在的上帝對路西法的态度究竟如何。

耶和華對路西法的态度，堅定了路西法的态度。耶和華抹殺路西法存在于天界的痕跡，那麽路西法也要從善如流地回他一份大禮。

瑪門說話算話，第二天就宣布退位。曾有人質疑，瑪門退位是由于堕天使路西法的脅迫，瑪門否決了這件事并給出警告。瑪門甚至從主位宮殿搬到了偏殿，他實在不喜歡那個空蕩冰冷的寝殿。

而路西法更絕，登基典禮還未舉行，就直接下令換掉了主位宮殿所有陳設。他實在不喜歡這裏黑色灰色的布置，他将這裏換成了簡單明豔的金色與紅色，因此路西法的寝殿裏，就變成了金紅黑三色，這是一種絕妙的搭配。

瑪門并不在意這些，他生來共情感能力很低，甚至對自己的父母也沒有很深的感情，因此對路西法的舉動置若罔聞。

這些天路西法在忙，阿斯蒙蒂斯就死命地黏住了瑪門。說真的，除了路西法之外，堕天的一衆堕天使，都沒有分裂出活的意識體來。

阿斯蒙蒂斯和瑪門的對話簡單明了。

“瑪門叔叔，我是從哪來的呀？”阿斯蒙蒂斯說。

“什麽叔叔，叫哥哥。”瑪門說。

“那爸比不就多了一個兒子嗎？”阿斯蒙蒂斯說。

“……”瑪門沉默。

“所以叔叔，我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呀？”阿斯蒙蒂斯說。

“你是路西法生的。”瑪門說。

“爸比也是被別人插了之後懷孕生的我嗎？”阿斯蒙蒂斯一本正經地問，眼睛眨呀眨。

“……你一個小孩怎麽懂得這麽多？”瑪門說。“你是從你爸用心髒裏鑽出來的，也可以說你是你爸分裂出的一部分。你沒有其他的爸媽，你爸沒有被插，也沒有懷孕。”

“所以爸比以後會變成性冷淡嗎？”阿斯蒙蒂斯說。

“……我怎麽知道？”瑪門說。

“你不想試試嗎？”阿斯蒙蒂斯說。

“……”瑪門說。

阿斯蒙蒂斯抱在瑪門腰上揚起小小的尖下巴，突然神情專注地凝視着他。“我也想……！我們一起試試吧……！！”

“……”瑪門臉色驟變，拎起阿斯蒙蒂斯的後頸皮，一把甩了出去。對方在空中翻滾幾圈，張開小小的黑六翼，然後一頭紮進迎面而來的路西法懷裏。

路西法瞥了瑪門一眼。“你就是這麽對我兒子的？”

阿斯蒙蒂斯小聲嘟囔。“因為叔叔被我識破了他想睡爸比。”

“阿斯蒙蒂斯，你信不信我打你？”瑪門上前一步。

“怎麽跟個孩子似的。”路西法沖着瑪門笑了笑，轉而順手用力揉了揉阿斯蒙蒂斯的腦袋。“你的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

阿斯蒙蒂斯委屈地說。“色情。”

路西法：…………

瑪門：………………

瑪門率先注意到了路西法懷裏抱着的那本魔界史，問他。“你有什麽要改的？”

“我堕落了九個晨昏。”路西法說。“從今往後，魔界的日期永遠比天界晚九個晨昏。”

翌日，路西法坐在王座上。路西法一襲黑金禮服，背後六支黑翼緩緩扇動，他就那麽靜靜地坐着，看着王座之下的人們緩緩行禮，再到禮畢。沒有什麽言語能形容的出路西法的在此刻，他褪去了光耀晨星的稱號，在混沌九天的堕落之中，美麗的聖光六翼被染成了黑色，而他原本水藍色的雙眼，也在戰争之中變成了赤紅色。他的雙眸有如血玉，他的六翼仿佛有生命一般緩緩抖動。他的一邊臉是蒼白的，而另一邊卻被手邊的火焰映成紅色，他整個人詭谲而又美麗。

路西法是完完全全地脫離了路西菲爾的身份，也不再像路西菲爾那麽清澈。他的眼神洞徹而又冷漠，永遠揚着下颌，他是原罪之驕傲，魔王路西法。

他依舊沒有開口，整個大殿陷入了尴尬的死寂。

這樣的場面持續了很久，路西法的唇瓣突然翕動起來。

“今天是上帝的葬禮。”他說。“我們即将為上帝送葬。”

整個大殿頓時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與此同時，瑪門率先鼓起掌來。

瑪門的鼓掌，宛如劇院拉開帷幕的那一剎那。王座到魔界臣民很有一段距離，也就是在瑪門的鼓掌聲平息的時候，那段距離之中陸陸續續地走上來了一些人。那些人都是熟悉面孔，都是清一色的堕天使。說來也奇怪，他們的容貌并沒有因為堕天而發生任何的轉變，反而是在天堂千篇一律的神聖高潔與美麗動人，都變成了各自最有魅力的部分。他們從“高貴美麗的天使”，變成了“個性鮮明的惡魔”。

堕天使們像是在出演一場啞劇，他們的衣着光鮮亮麗，全然是還在天堂時候的裝扮。他們仿佛歸家的蜜蜂，從零零散散到聚成一團。他們都站立着，手中緩緩凝聚着一團黑魔法，像是閃電從雲端劈下的逆過程，在前上方凝聚成一團。然而黑煙散去了，卻變成了上帝影影綽綽的模樣。堕天使們面無表情地參拜上帝，地上擺滿了新鮮馥郁的水果諸如葡萄、石榴、無花果、橄榄等，是那麽生機勃勃、光澤而水潤。

正在此時，路西法一雙酒紅色的眼突然變成嗜血般的赤紅。他起身，手中黑魔法不斷凝聚着，變為一柄雷電纏繞的長劍。他迅速而果斷，一劍扇動風聲便将那個影影綽綽的輪廓從頭劈到尾。“上帝”在這個動作中碎裂了，變成無數銀色的微粒，飄上了潘地曼尼南漆黑的夜空，宛如天界的銀河。

“我殺了上帝。”路西法說。

堕天使們依舊面無表情，他們光鮮華麗的外衣仍舊沒有褪去，仿佛依然還是天使似的。與此同時，路西法的手中多了一張神像。水晶的外殼包裹着高貴而聖潔的耶和華神，他的容顏依舊驚為天人，只不過那是一張遺像。

路西法笑了一聲，很難描述出當時那個輕蔑而匆匆的笑意。他将神像砸向王座之下，與此同時，轉身上前，重新坐回王座之上。

神像碎裂的剎那，湧動出波濤洶湧的黑魔法。它包裹住地下光鮮亮麗的果子，那些多汁的果子都碎裂了，從內核裏擠出無數條黑色，盤旋着，發出嘶嘶聲，它們分食着僅剩的天使氣息，将這些全部變成黑暗。

堕天使的外衣在一瞬間變成了漆黑的鬥篷，他們的身上“背叛天主”的烙印在此時閃動起來，甚至透過厚重的衣物。他們全身都是漆黑的，眼眸裏卻閃爍着光芒。路西法在王座之上什麽也沒說，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穩，乃至沉悶。

堕天使們虔誠地跪下身，就像在天堂參拜天神那般凝重，仿佛是一場真正的話劇，在他們不約而同低下頭的時候，發出了不約而同的語調。他們都面無表情，因此顯得可怕而莊嚴。

——“上帝已死，魔王永生！”

許是被堕天使的氣氛感染，許是被路西法的氣場震懾到，魔界原始的臣民也都在這一瞬間俯下身去，真正地第一次凝視他們新任的君王。

瑪門認為路西法會是一個好的魔王，雖然他有時候有些過了分的驕傲與偏執。魔界剛剛穩定不久，路西法也剛上位，今天當着所有堕天使與魔界臣民的面，表演了一出殺死上帝的話劇。路西法是不是有意挑起與天界的戰争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魔界向來不怕麻煩，更不畏懼開戰。

正在此時，驕傲的魔王擡起目光，高高地越過黑壓壓的人群，停在最角落的位置上。他的語調沒有什麽起伏，像是稀松平常。

“你親眼看到你們高潔的父神被我殺死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