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很多事情都是,一開始模棱兩可、舉棋不定,最後選擇了最錯誤的處理方式。

不止如此,很少再有補救的措施,更多則是一錯再錯、錯上加錯。

路西法似乎失憶了。他隐約記得自己失魂落魄、狼狽不堪地回到了潘地曼尼南。他像一頭發怒的獅子,将偏殿裏所有的酒架都推翻在地,酒瓶淩亂地砸在地上發出叮叮咚咚的脆響,酒液飛濺,濡濕他的褲腳。路西法的眼眶泛着可怕的紅色,卻沒有眼淚掉下來,他也沒有低吼,沒有嘶喊。

他向來是個不擅于表達的人,也不知道怎麽才能纾解自己內心的情緒。

他似乎是砸了很久,一邊摧毀,一邊舉起酒瓶去灌下烈酒。

這是一種無聲無息的崩潰。

一地尖銳的玻璃或水晶碎片,泛着冷亮的銀光。路西法似乎是有點累了,又或者醉了——他酒量向來不怎麽樣——蜷在唯一幹淨的那團角落裏。他不斷地縮着身體,大口地喘着氣,就像一條快要渴死的魚。

這時候有人撈起他的腰,将他抱進懷裏。對方的手輕輕拍在路西法的後背上,像是在哄孩子似的。路西法并沒有擡起頭,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喉頭發哽,緊接着後背緊繃着,弓了起來,他緊扣着對方的腰,嗅到了一絲熟悉的香味。

他就在這麽一個安撫性的懷抱中顫抖不止,然後他眼眶發紅,他身體緊繃,他似乎是崩潰而又無法自愈,他哭。

“路西法,你看我,你看我一眼。”

那是一個熟悉的、略微嘶啞的聲調,又像是一種毛骨悚然的呼喚。

路西法依舊沒有擡起頭,卻在那一瞬間似乎找到了可以宣洩的方式。抱着他的人溫暖而又柔軟,像一只雪白的兔子、又或者是家養的貓咪,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将對方推翻在地,撕開他的衣服。

磕在地面上的一剎那,對方先是僵了一下,隐隐約約地推拒了,只不過他的力氣比不上路西法,又或者說他覺得反抗沒有意義,于是就默認了對方的動作。

路西法是真的不記得他是誰了,或者是光線太昏暗沒有看清他的臉,又或者路西法根本沒有擡起頭去看他。他只是記得那天晚上,自己體內殘暴的因子沸反盈天,他是在對那個人施虐,他看到對方好像一個完美無瑕的布偶——卻被自己釘碎了,從裏面絞出潔白的棉絮,但為什麽還有鮮紅的血液,路西法覺得很疑惑。

因此他問:你為什麽會流血?

對方只是在哭,沒有回答他。

因此他又問:你為什麽會哭?

……

路西法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咫尺之遙的桌子上擺了一杯早已涼透的茶,解酒用的。他看着一地的碎玻璃,他的手邊有瓶口沾血的酒瓶,他的懷抱甚至還濕潤着、黏膩的,一時有些茫然。

路西法其實甚少犯這種低級錯誤,當他在想給這個可憐的女人一些錢安慰安慰她的時候,路西法的脖頸處有一絲淡癢,他伸手去捉,然後在指尖看到了一絲長發。

路西法驚呆了。

他是不可能看錯的,那是一絲極長、卷曲的、紅發。

近日以來路西法陷入了十分的困惑當中,這個困惑确實也沒有什麽人能幫他解答。因為路西法在一時失控、情難自禁之中,把天之書記給睡了。所以路西法應該給錢嗎?天之書記缺錢嗎?那如果不缺錢的話,路西法應該怎麽補償他?

然而這一切問題的根源就在于,那天之後,梅塔特隆竟然這麽久都沒有露面過。

路西法身邊的人隐約都感受到了路西法情緒的波動,卻沒有一個人敢上來詢問,就怕路西法一個不留神給他炸成粉末,畢竟路西法是魔界首席黑巫師。

說到底,不怕死的最終還是只有一個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已經過了撒嬌的年紀,卻還是喜歡撒嬌,并且這一招屢試不爽,路西法就吃他這一套。

“爸比~”阿斯蒙蒂斯發出呼喚,并且迅速地紮進了路西法懷裏,路西法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并且揉了揉腰。阿斯蒙蒂斯笑得像只小狐貍,順手戳了戳路西法的腰。“老爸,閃着腰了啊?年紀大了啊?不行了啊?”

路西法正色道。“我們男魔是不會老的。”

阿斯蒙蒂斯眨眨眼。“那我可以試試麽老爸?”

路西法:……

阿斯蒙蒂斯從路西法身上撤下緊緊扒着的四肢,在路西法面前站定,一雙略帶狡黠的狹長雙眼掃過路西法雪白的脖頸,先是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老爸,你最近是不是為情所困啊?”

“沒有。”路西法說。

“你不是?你沒有?”阿斯蒙蒂斯笑容加深了些,順手掂起路西法脖頸上的鎖骨鏈,那是他從天界帶下來的玫瑰晶石,價值連城且珍貴。那一瞬間,阿斯蒙蒂斯的目光驟然一沉,卻依然笑着說。“老爸,玫瑰晶石是可以感受到情緒波動的吧。”

阿斯蒙蒂斯接着說。“所以,那天你從人界回來,究竟睡了哪個熾天使啊?”

路西法盯着阿斯蒙蒂斯。

“那個熾天使在第一時間,感受到了你的情緒波動。悄無聲息地迅速來到魔界,他這麽在意你啊?”阿斯蒙蒂斯眉眼彎彎,假裝毫不知情。“到底是誰呢?老爸?”

路西法的情緒沒有什麽起伏,只是語調裏挂着一絲警告。“你知道的太多了。”

阿斯蒙蒂斯像是沒聽到似的,他笑眯眯地開口。“老爸,我決定要去追瑪門~”

路西法:…………

“路西法,我最喜歡的其實是你。”阿斯蒙蒂斯露出難得一見的嚴肅,他甚至直呼了路西法的大名。“我是意識體,嚴格意義上講,我們沒有血緣關系,因此我喜歡你并不悖德。”轉而他嘆了口氣,又恢複以往輕松的笑容。“可是我跟你待在一起太壓抑,瑪門就不一樣,我跟他相處得就很開心。我知道你是不可能喜歡我的啦~可是老爸,聽聽我的建議吧,你為什麽不找一個能令自己開心的人相處呢?”

“我現在沒有心思想這些。”路西法說。

“好吧。”阿斯蒙蒂斯說,他狡黠地眨了眨眼。“那我要開始我的漫漫追妻之路了~第一步是,下藥。”

路西法:…………

在某種程度上,路西法甚至有一點羨慕阿斯蒙蒂斯的坦率。所以之後,路西法所看到的,就是一個馴服與被馴服的故事。

瑪門向來是個難以馴服的人,他身邊桃花無數,足以成劫。而阿斯蒙蒂斯身邊露水情緣更是不少,兩個人都欠着一屁股桃花債。于是局勢發生了詭異的轉變,兩人先是結伴泡妞,傷盡女人心,潵盡男人淚。然後某一天醒來,瑪門躺在了阿斯蒙蒂斯的床上。

瑪門:???

阿斯蒙蒂斯:我會對你負責的寶貝~

瑪門:不了不了。

阿斯蒙蒂斯:那你要對我負責~

瑪門:……

瑪門的确是一個難以馴服的人,在此之後,他有意疏遠阿斯蒙蒂斯。——但是,不可能的。因為兩人都身居要職,經常低頭不見擡頭見,如果不講話,一來二去場面就非常尴尬。

路西法對此置若罔聞,兒孫瑣事由他去。

其實瑪門并不讨厭阿斯蒙蒂斯,甚至在疏遠的那幾天心裏有一種莫名的空蕩,但是他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時不知該怎麽處理。兩個享樂主義的人遇到一起,場面就會變得有些微妙。

阿斯蒙蒂斯說到做到,苦練飛镖,一遇到黏上瑪門的人,一排排飛镖就嗖嗖嗖地飛過去。久而久之,潘地曼尼南多了不少失落的小飛镖——都是阿斯蒙蒂斯的标志性雕刻——找瑪門的男男女女都變少了。

瑪門覺得這樣很影響他泡妞,決定跟黏着他的阿斯蒙蒂斯講清。

瑪門:我還年輕,不想這麽早踏進墳墓。

阿斯蒙蒂斯:你說什麽呢,談個戀愛又不是結婚。

瑪門:我也不想談戀愛,也不想跟任何的誰建立親密關系。

阿斯蒙蒂斯:那就不建立呗,我也懶得被束縛。

瑪門:所以你怎麽個意思?

阿斯蒙蒂斯:不建立親密關系,但也不想跟你分開。可以跟你結伴泡妞,可以給你白睡,可以溫暖你,可以跟你去酒吧喝酒,可以跟你去魔龍谷遛龍,可以跟你一起去紅海找珍珠。但不和你分開。

瑪門:這麽好?

阿斯蒙蒂斯:是的。

瑪門:我們現在不就是這樣麽?

阿斯蒙蒂斯強調了一遍:但不和你分開。

瑪門:永遠。

阿斯蒙蒂斯開心了:所以兄弟~今晚去我那兒麽?

瑪門:我們也可以去邊陲學習一下血族的玩法。

路西法看着離開的兩人,唇角不禁勾起一絲笑容來。他明白瑪門當年為什麽不想再當這個魔王,因為位高權重并不自由。路西法很想實現自己心目中所謂的自由,可他發現自己卻被束縛住了,因為他對自由的追求不夠純粹,其中還夾雜着一些功名利祿,和他假裝不知情的愛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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