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回溯夢(3)

回溯夢(3)

看着婦人說話的情緒,從高昂變為低落,窦榆感到這場那人換財的買賣十有八九泡湯了,而且後果嚴重,和這場大火關系密切。

他問道:“所以,那個皇家官兵來了?”

“………………”

女人緘口不言,眼底藏滿了灰色的情緒,不知是後悔做了這件事的“悔恨”,還是遺憾沒做成這件事的“不堪”。

她咬着牙說:“不管怎麽樣,這場火,就是那個白眼狼放的!”

窦榆沒有接話,而是輕輕攏起嬰兒襁褓的上角,重新蓋在他沉睡的小臉上,以免細密的雨水惹了小嬰兒。

有時候,無疾而終的“逝者”更值得我們來可憐和悼念,至于某些咎由自取的“生者”…………和他們交談時,真的很難不違心地說幾句安慰的話。

即便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看過原著的窦榆也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麽。

原著的作者寫文喜歡“下象棋”,一段描寫突兀地接着另一段描寫。

有些銜接的細節,只有像窦榆這樣,親身在夢裏複盤、經歷過,才能知道是個怎樣的緣故,以及這個結果是如何一步一步造就的。

書中的故事接下來是這樣發展的:

這個村裏的人想了個用黃金來買小皇子的險招,但是卻沒有知會小皇子本人。

官兵問話“冒牌村長”時,村子裏派人去小皇子的屋子裏堵人,防止露餡,卻沒想到,那個喜歡整天整日窩在竹條門前青石臺階上發呆望天的小兒不見了!

破舊的木屋裏空無一人,只有家具茶幾整齊地排列着。

“這屋子裏,少了村裏張老漢給他們家編的柳編挎婁!”一個男子找了一圈,沖着随行的夥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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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漢是個從生寡到死的人,無妻無兒,無親無故,只有在村子剛建起來時,親手修的一處泥瓦老房。

他是住在小皇子隔壁的鄰居,小皇子最初搬進村子時,張老漢已經年逾耄耋,突然隔壁年久失修的破房子裏來了兩個鄰居,他別提有多高興了,連夜挑燈奮戰,用他多少年的好手藝編了一只柳條挎婁,送了過去。

那小兒沒見過這種物什兒,自然歡喜寶貝得不得了,一出門買菜,或者上山采點野果,就愛挎着它,幾乎出門就不離手。

別人都說那小兒是逗那個千年老寡精開心呢,誰曾想,兩個月後,張老漢壽終正寝了,那小兒依舊如此。

如今,這柳條挎婁不見了,保準那小兒出門去了。

“能去哪呢?村裏最近有什麽集市嗎?”

一個人問道。

“哪裏有什麽集市啊!為了唬這些從京城來的官兵老爺,騙他們村裏早已窮的揭不開鍋了,誰還敢出去擺攤趕集啊!”

一個人答道。

“那小子上山去了吧,聽前幾日上山的樵夫說,後山最近有好幾棵紅果樹結了果子,紅了一大片,那小子肯定去偷果子了。”

後山是一片鮮有人跡的野山,沒有環山的道路,而且荊棘叢多,只有缺柴砍的樵夫喜歡進去闖蕩,如果那小兒去了後山,那必定是萬事大吉,官兵是如何如何也遇不到的。

“我想也是,那小子小偷小摸成性,一定是趁着我們還在忙活,去後山扒拉好吃的了,等他回來,我們得問他要點,紅果子小孩吃多了,可會上火、流鼻血的!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大家散了吧,沒事了,沒事了。”

一夥來堵人的村民在一聲令下,如鳥獸散。

只有小兒順順利利地挎着籃子,上了另一座山,一座山路四通發達,地理位置優越、視野俱佳的山,村民中偶爾有出村辦事者,都會越過這座山出去。

小兒這次出門,是打算再也不回來的。

他身上的金銀細軟,這幾年,用來交越來越貴的租金,早已見了底,此次出村,他是要謀出路的。

就像所有最後出人頭地的“主角”一樣,在從一個逆境走向另一個逆境時,他們都要站在山巅,俯瞰衆山小,然後幡然醒悟,明白自己的今後要走哪條路,成就如何的一番事業,或者直接從山巅的懸崖摔下去,撈一本武林秘籍出來,風流萬世。

小皇子就是這樣的主角,他現在山頂最高的一塊山石上,透過清冽的山頂風瞭望,清風入發,他在想,東南西北,天在四方,他到底志在何方。

遠方,綠色如黛,青山一發,他揉了揉眼睛。

“村外面,以前有這座山麽?”

他自言自語道,因為眼前出現了一座他從來沒見過的高山,周圍的山脈都裸露在烈日高陽下,只有這座山霧氣彌漫,一尾水花晶瑩的長瀑從雲裏山巅一路飛越而下,不知流向了山下凡間,還是在雲層裏打了個折兒,又飛回來水來處的仙界。

這座如同仙境一般的山,他一定沒見過。

如果真的存在過這座山,村裏那些“吸血蝗蟲”必然早早就把井眼對準這裏了,哪裏還會從山上流下如此清澈奔湧的瀑布來呢?

要不,走之前,去這座山上看看?

他正想着,往腳下山的山底看去,突然看到了一隊人馬,他們人手舉着一杆紅底金線繡制的金龍旗幟,是京城皇宮裏的官兵。

他們來幹什麽?找我來的?

我不是早就告死在皇宮裏了麽?

他們是發現破綻了?

這些狗仗人勢的皇宮獵犬要是沒在村子裏找到我,必定會懷疑是村中人藏匿,他們這些“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畜牲,保不準會屠村找人。

雖然這些“吸血蝗蟲”沒少在我帶來的金銀細軟上打主意,但總歸是給了我一個住處,給了我一口熱飯吃。

當然,還有那個和藹可親的老鄰居,小皇子看了看懷裏的柳條挎婁,心想自己不能拿一村的人開玩笑,就這麽跑了。

他看了看那座從來沒見過的“仙山”,心中默念: 有緣再見了。

然後,匆匆回了村子。

然而,村裏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般,大家照常生活,趕集、買菜,煙囪裏升起高高的炊煙,那些兇神惡煞的京城官兵好像沒有來過般。

異常的是,大家的臉上都挂着難以言喻的笑容。

小皇子疑惑地挽着一挎婁随手掰來的果子,回了自己的屋子。

把挎婁放在門前的青石臺階上,小皇子剛拉開門,只見一只烏雲蓋定似的蛇皮袋突然兜頭而下,将小皇子整個蒙住。

“誰?!你們要幹什麽?!!”

他打叫着,激烈地掙紮着,然而,蛇皮袋早已被人快速地收了口。

“為什麽綁我!?!”

“哼!”

一個男人憤憤道,一腳踢在了小皇子的後腰上,小皇子感覺五髒六腑都要被踢成碎渣了,疼得只抽冷氣,身體本能地攢成一個團。

“為什麽!?懲罰你天天去後山偷果子,讓村裏人吃不上飯!自私得很!”

劫匪村民沒有和他說實話,沒有說他們一個村子的人瞞着他,那他的小命換黃金千萬的事。

小皇子被捆住手腳扔進了“冒牌村長”的後屋裏,那是一個廢棄的柴火屋,老鼠蟑螂的天堂,潮濕逼仄,牆壁上長滿了孢子四飛的青黴,黴腥氣嗆得人肺疼。

小皇子在這座破屋子裏躺了一個星期,躺得破碎的五髒六腑疼麻了,自己長了回去。

他每天喝一些馊味的土豆湯水過活,感覺自己快要被土豆湯澆灌得能原地紮根發芽,生土豆崽兒了。

當然,在醞釀土豆長勢的時候,他也在想,這些“吸血蝗蟲”為什麽要如此桎梏自己,難不成,竟然吝啬得不讓他走,還要生啖其肉、食其血髓不可?

白操心啊。

他想着。

我真的是白操這番心。

新一輪星期的第一天,破柴房的門第二次被拉來,熱烈的日光闖進來,險些瞎了他的眼。

小皇子還以為村民是良心發現,要放他走了呢?

結果,幾個壯漢架住他的四肢和腦袋,扒掉了他的衣物。

小皇子在一陣錯愕中,看着一個人捏着一只細長的毛筆,另一只手顫顫巍巍地端着一只發出縷縷墨臭味的碟子。

那人身材高大,但是佝偻又細折,弓起一張脊骨嶙峋的瘦背,噫噫嗚嗚道:“畫……畫……畫什麽?”

架着小皇子腦袋的壯漢瞪了他一眼,腳下躍躍欲試,要不是這人手裏端着一只搖搖欲墜的墨碟,碟子裏盛這整個村子都尋不到的墨汁,他就要一只大腳旋過去了。

他吼道:“龍啊!畫龍!我不是早就和你說過嗎!在這個小子身上畫一條黑龍!逼真一點,事成之後,我分你一兩銀子,給你家臭婆娘買藥吃!!”

“是啊是啊……畫一條黑龍……”

那人顫顫巍巍道,手裏的墨碟抖得更大了。

他起先還以為是誰家辦壽宴,要畫一條龍來辟邪,除晦氣,誰曾想,竟然是畫在一個小孩子身上。

這小兒眼睛黑溜溜地看着自己,畫師覺得自己的魂都被吸走了大半,在他身上畫完這條黑龍,自己的陽壽都得折損大半。

“嘀咕什麽呢!照你這速度,你家婆娘病死在床榻之上了,你都沒得來錢買藥回去!不心碎嗎!!”

畫師瘋狂點頭,手裏的毛筆錯畫在了臉上一筆,他大叫道:“畫畫畫,我畫,我要畫一條黑龍來賺錢買藥,管它畫在哪裏呢!可是,可是,我不會畫黑龍啊!我又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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