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自然。”柳如玉挑眉,坦然回他。
一旁的村民見此,便也沒有再說什麽,朝李霁說了幾句話後,嘴裏念念有詞地搖着頭走了。
“還說什麽魚米之鄉,這陽縣啊,風雨飄搖,都快成了一座死城。”
“以前這裏是多好的風光,現在全沒了,沒了啊……”
“唉,你們別說了,相信李大夫他們吧……”
……
村民們離開後,獨留他們三人立在田埂,皆是久久沒有說話,
“柳将軍,你現在知道陽縣是怎樣一番景象了吧?這裏本是南州最為富饒繁榮的郡縣,如今卻是這般慘象,說這裏是人間地獄也不為過。”
李霁率先打破了沉默,仍舊是一副帶着笑意的口吻,可這笑卻莫名令人寒意四起。
這笑裏不止藏刀。
“人間地獄?安王你可曾見過真正的人間地獄。”柳如玉環視着還存有一絲煙火人間氣的村莊,反問道。
“嗬,我倒是忘了,柳将軍馬革裹屍,南征北戰,多次九死一生,我聽聞柳将軍有次還親眼見到三千手下慘死在自己眼前。”李霁停頓了下,溫朗目光停在了柳如玉眸上,輕聲道,“想必對柳将軍來說,那才是真正的人間地獄。”
三千人,三千人,三千人……
柳如玉聞言沒有接話,一瞬間仿佛跌入了那個無望深淵,他不自然地垂下了頭,緊了緊拳,額間冒出了岑岑冷汗,漆黑眼眸裏漫上了一層水霧。
“公子……”蘇凝卿有些擔心他,輕輕喚了一聲,但柳如玉沒有回應她。
蘇凝卿看到柳如玉這般,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她稍稍呼出口氣,雖然她現在恨不得離她家公子遠遠的,但她也知,這她家公子怎麽都除不了的心魔,只有她才能讓柳如玉安下心來。
雖然她很不願意承認這件事,也很疑惑,但事實就是如此。
“公子……”蘇凝卿又喚了他一聲,走到他跟前拉了拉他的手,對他明媚一笑,語調軟軟的,像是在撒嬌,“公子你別多想啦,等我們回去就去明淨寺上香,點長明燈,公子你寬心,我們現在還要去赈災查案呢。”
柳如玉被她觸碰的手指微微動了下,他的視線從那只雪白的小手移到那張秀麗可人的笑臉上,似是一切都回到了以前,他倏然間心尖一顫,輕聲回答:
“好。”
一旁的李霁置身事外地看着這兩人,臉色淡然,仍是眉目含笑。
他雖不是有意要戳他痛處令他不快,但他确實是想證實一下傳聞中那根刺在他心上紮了有多深。
現在,他目的已經達到了。
“我向将軍賠個不是,李霁剛剛是無心之失,并非有意令将軍不快,還請将軍不要放在心上。”李霁話落,頗為真誠地向柳如玉拱手賠了個不是,舉手投足間足見其歉意之深。
柳如玉正了正面色,斂起情緒恢複如常:“安王嚴重了,皇室之人向我賠不是,于禮不合。”
李霁挑起唇角,笑得有些古怪:“我早已不是皇室中人了,柳将軍和太子關系匪淺,又豈會不知?”
“我臨行前,太子殿下還命我在陽縣好生照看你。”
盡管柳如玉覺得面前之人絕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溫和無害,澄淨如水,但他還是對李霁了實話,并未向他隐瞞或曲解。
“哥哥他真是有心了。”
李霁對此話的反應并不大,但眼角的笑意卻是消散了不少,他走向田邊不遠處的一棵榕樹,蹲下身翻了翻樹根處長着的草,從中拔了一把放在手裏。
“柳将軍要是沒什麽事了的話,我就先回去了,希望柳将軍早點解決災糧的事,這……”他揮了揮手中像是野草的野菜,說道,“不然連野菜樹皮都被吃盡的話,那群孩子,可真的要被餓死了。”
“公子……”聽到李霁這樣說,蘇凝卿也是心疼得不行,她帶着哭腔,尤為着急叫着柳如玉,“公子,你想想辦法呀,不然,不然真的會死越來越多的人。”
“再等兩天,卿卿你信我,再過兩天,赈災糧食就能發放下去了。”
柳如玉緊握着她的手,俯下身凝視着她,聲音淺淺的,啞啞的,蘇凝卿聽到,感覺就像在她心上撓着癢癢,她睜着一雙明亮的杏眸,眼神有些閃躲,點了點頭後,掙開了他的手朝村莊裏面跑去了。
不知為何,現在她和公子對視,總令她覺得很慌,很不自在,令她想逃離。
對蘇凝卿這般疏離的反應,柳如玉或是早已習慣,他只神色閃過一絲失落,後又尋着她的腳步走去了。
蘇凝卿蹦跳着地跨過田埂,到了村頭時,看到一位骨瘦如柴,兩鬓花白,佝偻着背的老人拄着一根拐杖顫顫巍巍地走在路上,那般左颠右簸,站立不住,好似下一刻就會摔倒在地。
蘇凝卿看到,趕緊跑過去扶住了他:“老爺爺你怎麽了,我先扶您去那樹下坐下歇歇。”
那老人見有人扶他,都還未睜眼看清眼前人是何模樣,便似發了狂一般地把蘇凝卿往外推,甚至還搖搖晃晃地舉起了拐杖要打她,趕她走。
“你是誰?你別碰我,離我遠點,我不需要你扶,我不害你,你也別來害我,你就讓我這老頭子自生自滅,你別來害我,別來害我……”
這老人駝着背,眼睛也睜不大開,掄着拐杖亂揮一通,蘇凝卿的手臂結結實實地受了一下。
她身子瘦弱,拐杖敲在她骨頭上,疼得令她嘶了一聲,倒吸了口涼氣。
“怎麽樣,很疼嗎?”
柳如玉見狀連忙趕了過來,他輕輕捧着蘇凝卿的手臂,看到她瑩白纖細的藕臂上染上了一道紅痕,瞬然間頗為心疼地低下頭去,薄唇湊到手臂處吹了吹。
這一吹,蘇凝卿的痛意的确是消減了不少,不過取而代之的便是寫滿她全身的尴尬和抗拒。
她是真的很不能适應這樣的公子……
她家公子現在這樣就像只時時刻刻圍着她,等待她投喂的傻狗,而且還是只狼狗,她不敢惹,也不敢靠近,更不敢讓他滾,只能自己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