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公子我沒事。”蘇凝卿閃着眼神抽回了手,轉而又跑向了那位老人。
“老爺爺你這是要去哪裏?我們不是壞人啊,我們是朝廷派來赈災的,我們可以幫你的。”
蘇凝卿喘着氣跟在後面邊跑邊喊着,這個老爺爺太古怪了,明明身體虛弱,站立不住,卻死活不讓她扶,還異常恐懼自己碰他,好像被人碰一下就會沒命似的。
在蘇凝卿不知怎麽處理時,柳如玉走了上來,停在了老人前面。
他雖沒有言語,但這不怒自威的氣場和高門世家的官家風範,叫人不敢上前一步造次。
“老人家,我們是朝廷下派赈災查案的人,初到此地,對陽縣還不了解,望您能好好跟我們說下陽縣的災情和瘟疫。”
盡管柳如玉平時都是一副孤高自傲,矜貴冷漠的樣子,但是,待人接物的禮儀他卻做的是滴水不漏,這是從小就深植于他骨子裏的東西,盡管他也常常厭惡他父親給他設下的框架,但卻也不得不去遵循。
那老人聽柳如玉這般說,知道了是朝廷的人,瘋癫的情緒逐漸平息了下來,卻還是拒絕他們攙扶自己。
“原來是朝廷下派的人啊,想問什麽你們就問吧,別碰我這個糟老頭子就行,我已染了瘟疫,命不久矣,不想傳染給你們,也不想進監牢啊。”
這老人說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蹒跚着走向路邊,吃力地拄着拐杖坐在了地上。
“瘟疫?監牢?這都是怎麽一回事啊,老爺爺。”
蘇凝卿不解且驚訝地問道,一下也坐到了地上,做做樣子地拍了拍旁邊的草地,擡頭望着柳如玉說道:“公子你也坐啊,站着不累嗎?”
而旁邊的柳如玉皺了皺眉頭,滿臉都寫滿了嫌棄和拒絕:“不了,我站着就好。”
“嘁,又不是在京城,還端着架子。”
柳如玉:“……”
老人咳了一聲,拄着的拐杖敲了敲地,話裏滿是嘆息:“這清溪村啊,已有半數的人都染了瘟疫,現在村民都活在死亡的恐懼裏,不得安寧啊。”
蘇凝卿這才注意到,這老人似枯黃落葉般的,發皺的皮膚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紅色斑點,離得遠看不出什麽異常,離近細看不禁令她毛骨悚然。
這是什麽?
“老爺爺,你這皮膚上的紅色斑點是怎麽一回事?”蘇凝卿說完,好奇心驅使她伸出了手指,去碰了一下。
“別碰!”柳如玉忽然大聲地喊出了聲制止她,但蘇凝卿的手指已然碰到了那紅色斑點。
“公……公子?”蘇凝卿呆呆地擡了頭,有些害怕地問他,“怎麽了嗎?”
一旁的老人感知到蘇凝卿碰了他,不住地搖着頭嘆氣:“唉小夥子,不是說了讓你別碰我這糟老頭子嗎,我染了瘟疫,你碰到這些紅色斑點也很容易染上瘟疫的唉,到時候還連累我這老頭子……”
“啊?!那怎麽辦啊?”蘇凝卿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眼淚驀然間就積蓄起了水氣,“公子我還不想死啊,我還有好多事情沒做成呢,公子你救救我……”
這般聲淚俱下,梨花帶雨的,好似下一刻就要病發身亡了一樣……
柳如玉無奈扶額,摸了摸她的頭說道:“現在應該還死不了。”
……
“這個瘟疫啊非常古怪,開始爆發之時一下就死了數百人,發病速度之快,陽縣的大夫全都束手無策,藥石無醫,直到那位菩薩心腸的李醫仙來了陽縣,在他手下,這瘟疫才算是被控制了下來。”
“李霁?”柳如玉問了一句。
“大人也認識李霁大夫嗎?”這老人提起李霁來臉上皆是感激贊許之意,“這李大夫對我們陽縣有天大的恩情啊,他不僅給我們治病,還收養了許多孤兒,要不是他,我們陽縣怕是早已變成一座真正的死城了。”
“李霁哥哥,救了這麽多人嗎……”蘇凝卿喃喃自語着,心裏對李霁的崇拜敬仰又多了幾分。
如若一年之後期約已到,我離開了将軍府,在這茫茫天地裏,我又應該去做些什麽。
現在看來,或許我可以跟着李霁哥哥,跟着他學醫,治病救人,救死扶傷。
這樣,就不會有人再死了。
老人聽到蘇凝卿這樣說,開始誇贊起了李霁:“李大夫被世人喻為‘醫仙’,一雙妙手起死回生,他走遍山川,四處行醫,被他救活的人不計其數,現在我們陽縣的人都是把他奉為神明般的存在。”
“老爺爺,李大夫這麽厲害,不是把瘟疫控制下來了嗎,為什麽現在還有這麽多人染病,而且,你剛剛說的監牢又是怎麽一回事?”
整個村子,甚至是整個陽縣都太詭異了,蘇凝卿總覺得有一些真相被掩蓋在這兒平靜之下。
柳如玉立在蘇凝卿旁邊沒有說話,她問的,也正是他想說的。
“這災情之後的瘟疫爆發又豈是以他一己之力就能解決的,李大夫只能幫我們控制瘟疫,這解決之法他也是沒有的,且,官府為了控制瘟疫傳染,下令一旦有人把瘟疫傳給別人,便會被關進監牢隔離,也就是等死,所以小夥子啊,你若是染上了瘟疫,我這老頭子的命也就沒了。”
“啊?這是什麽破規定,傳不傳染是人為能控制的嗎?”蘇凝卿忿忿不平道,看上去絲毫不擔心自己會染上瘟疫。
還是說,她已經把自己剛才碰那紅斑點的事情給忘了……
“凝卿,你注意點,別又碰上了。”柳如玉嘆了口氣,拎起她往旁邊一放,坐到他倆中間,把她隔了出來。
“據李大夫說,好像這瘟疫是接觸才會傳染還是什麽,人老了記性也不大好了。”老人嘆息地說着,又咳了幾聲,瘦縮成一團的身子如枯草般,風一吹就沒了。
“老人家,那這災情又是怎麽一回事?”柳如玉側過身,抓了一把田裏幹枯的稻谷,“陽縣地處江南,是土壤肥沃,雨水充足之地,明明茶葉的長勢這般好,為何獨獨這稻谷,傾數衰敗成此?”
“這啊……”
老人費力地睜開了深陷的眼睛,看了眼柳如玉手裏幹癟的谷子後,又阖上了眼眸,惋惜道,“這或許就是上天降給我們陽縣的災禍吧,今年的糧食本來長勢極好,卻在豐收在即時突然幹旱,滴水未降,這江南多雨水,一段時間不下雨也無事,對稻谷的收成造不成什麽大的影響,但奇就奇在,半個月前,天降一場大雨,本來是好事,可這雨過後,這稻子便迅速幹枯而死,施再多的肥料都挽救不回,反而更糟,這災情過後,緊接着又爆發了瘟疫,這陽縣啊,便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老人斷斷續續地說完後,柳如玉沉思着,他緊着劍眉,眯縫着一雙深邃的桃花眼。
為什麽降了雨之後,稻子反而迅速地幹枯而亡,那茶葉卻無半點影響,還有這瘟疫,怎會突然間就爆發,致死數百人,後怎麽又被李霁輕易地控制,這一切都是個迷,絕不像表面那麽簡單。
“公子啊!這位老爺爺說要去李大夫那看病,我先陪他去了,順便讓李大夫也幫我查查染沒染瘟疫,你好好查案哈,有事來李大夫那找凝卿就行。”
“不是跟你說了嗎,小夥子你別扶我,扶什麽扶,我老頭子自己能走!”
“對不起啊,不好意思我又忘了,我不扶你不扶你,老爺爺,李大夫的家離這有多遠啊?要走多久?他那裏真的全都是小孩子嗎?他的醫術是不是特別的好……他……”
就在柳如玉還在思忖着災情和瘟疫時,蘇凝卿和那位老人早已走遠,她面向他用力地揮着手,一邊喊一邊往後倒走着,眼似月牙,雀躍得不成樣子。
……
罷了,由她去。
柳如玉哀嘆了一聲,接下來他要查清楚這災情和瘟疫,把她留在他身邊,她也未必安全。
柳如玉沒有向她說什麽,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盡頭後,在田裏抓了一把土壤放在了随身攜帶的荷包裏,往縣城的方向走去。
但他此時并不知道,這一切,都被人窺伺着。
混在先前找柳如玉他們麻煩的一群村民裏的人,這時正躲在後面一間茅草屋的屋檐下,探出眼睛盯着他們,他目睹了剛剛發生的一切,自然也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他仍是一副村民打扮,但此時的眼神卻是毫不掩飾,目含殺意,面露兇光,右手還握着一柄短刀。
“柳如玉,看你這次還能耍什麽花招!”
說完這句後,他走向了身後的林子裏,瞬時間一群人聚集了過來,身着夜行衣,配着刀劍,像是刺客死士。
“已經被他擺了一道,這次絕不能再出差錯,必須确保萬無一失!主人已經下令,這次須得活捉,不得傷人性命,如再出差池,全部自刎。”
那人話落了沉寂了片刻,随後是一聲整齊的應答聲:
“是!。”
“戌時動手,都去準備吧。”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