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是傻子吧

第17章 你是傻子吧

陷入沉睡中的蕭望舒在有着火燒雲的豔麗黃昏中醒來。

那雙漂亮的狐貍眼中難得沒有乖戾張揚,取而代之的是寂然,仿佛隆冬一場紛飛的大雪,洋洋灑灑落入他眼眸,盡處有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蒼涼。

他略微偏頭,發現張仙凡坐在病床旁的塑膠紅椅上,認真用手機看着什麽,晚霞為張仙凡的臉龐鍍了層柔和的光,讓人眼前一亮,卻又不覺得刺目。

半截霞光落入蕭望舒眼眸深處,劈開一道裂痕,裏頭無窮無盡的灰暗被照亮些許,那片蒼茫的雪原忽然又顯得沒這麽岑寂了。

聽見動靜的張仙凡轉頭,欣喜得真真切切:“你醒了。”

蕭望舒愣了愣,突然意識到他在慶幸。

為這麽多年,終于有一個人願意守在他身邊而慶幸。

在疼痛到昏厥,被洶湧的黑暗淹沒時,蕭望舒對自己說了無數次“忍一忍”,卻沒想到“忍一忍”之後,會有人接上一句“別害怕”。

他知道那聲從外界傳來,渺遠卻溫柔得嗓音出自誰之口,也知道是誰在一遍又一遍回應着他的呼喊,不厭其煩地告訴他別害怕,他并不孤單。

蕭望舒想,他終于遇到了那個,在千山萬水,許多人以後,讓他陷入巨大沉默,無法動彈的人。

可這個人,為什麽會是最應該被讨厭的張仙凡呢?

蕭望舒用手掌抵着額頭,覆住散落的金色碎發與眼眸,無聲無息地笑起來,而後愈演愈烈,飛揚放肆,盡致淋漓,笑得胸膛劇烈起伏,整個身體都在顫動,到最後幾乎要喘不過氣,才停下來,嘶啞着帶濃重鼻音的嗓子,問他:“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明明狀若瘋癫,卻沒将張仙凡吓到,反而讓張仙凡收起手機坐近了,輕輕摸了一把他有些濕潤的顱頂:“你忘了?是你要我送你到醫院的。”

“送完了為什麽不滾!?”蕭望舒的手掌覆緊了些,由額頭一路紅到頸脖,反應激烈又暴躁,“你沒有別的事幹嗎?!待在這裏礙什麽眼?”

“我怕你覺得一個人醒來孤單,”張仙凡語氣平淡得仿佛不過陳述一件最尋常的事,心平氣和,絲毫不受他的情緒感染,“目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

他們相互好像都拿彼此沒什麽辦法。

蕭望舒偃旗息鼓,敗下陣來,猛地翻身将臉塞進枕頭裏,鴕鳥似的,半晌,才傳出聲若蚊蠅的一句:“……謝,謝謝。”

張仙凡嘴角忍不住上揚,有意逗他,就佯裝沒聽見:“什麽?”

“……”蕭望舒又啞了片刻,幹着嗓子,“……謝……謝謝。”

“啊?你在說什麽啊蕭望舒?”張仙凡憋着笑,俯身湊到他耳旁,“能不能大聲點?”

蕭望舒剛消下去的火氣又蔓上來,索性朝着張仙凡的方向側身,破口大罵:“你媽個死聾子,我說謝謝mlgb,聽不懂人話是嗎?用不用你爹我帶你去醫院挑助聽器啊?臭鯊bee?”

這大概是張仙凡聽過最不講道理的感謝。

罵完以後兩人才不約而同發覺,他們間的距離很近,近得看不清對方容貌,卻能感受到噴灑着,不分彼此的溫熱鼻息。

唇舌近在咫尺。

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又勾起了誰的情難自禁,從克制到試探,最終少年氣盛的濃烈情欲交織糾纏,覆水難收。

星子攪碎晚霞,暮色褪盡,明月高懸。

那種大腦一片空白,仿佛有電流從嘴唇通向腹部,全身酥麻的旖旎還未散去,他們局促地坐在病床左右兩端。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蕭望舒率先問道。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誰知道呢。”張仙凡故作輕松地聳聳肩,“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誰知道呢,或許是十三歲通過顯示屏,對視的第一眼,又或許是成為隊友後,相處的每個點滴瞬間。

“誰知道呢。”蕭望舒也說。

年少的鐘情往往始于一場莫名的沖動,然後才是不依不饒,毫無保留。就像一碗入口清淡,但回味無窮的梅子湯,碎冰碰壁,啷當響起的,都是一聲聲青澀懵懂,卻最真摯熱忱的怦然。

“真抱歉,”張仙凡的嘴角高高翹起來,帶些揶揄,“毀了你UYG最後一個直男的偉大夢想。”

“……”蕭望舒有些茫然地嘆了口氣,沒敢看他,“我不知道。”

張仙凡心漏跳了半拍,坐近了,手指撐起他下颚,強行與他對視:“不知道什麽?是你先親上來的,難道你不喜歡我麽?”

此刻他的神情一定是篤定的。張仙凡乍看溫和從容,不争不搶,但實際上尤為自信驕傲,這一點,從他的打法就看得出來。

新人上場總是很虛,會給人手忙腳亂的感覺,身為前鋒,張仙凡卻一直很穩,不驕不躁,無論優勢還是劣勢,有種即便獨狼也能1V99,在絕地島殺出重圍,淡定吃雞似的。

反倒是向來張牙舞爪,以狂妄自大面具示人的蕭望舒洩了氣,別扭着:“……沒有。”

張仙凡:“沒有什麽?”

“沒有……不喜歡,”蕭望舒心慌意亂,緊張出了一身汗,寒意從骨髓裏湧上來,滲入四肢百骸,冷得渾身哆嗦,“我只是,只是覺得……”

從感覺他皮膚開始發冷開始張仙凡就立即放開了他,無奈又疲憊地嘆了口氣:“算了,覺得勉強就算了,反正也不是初吻,我當被狗咬了。”

委屈不解混着莫名的憤怒,張仙凡也分不清是種什麽感覺,他沒好脾氣到現在還和蕭望舒強顏歡笑,就起身往外:“我配不上你。”

“你媽,能不能聽我說完?!”蕭望舒下床去追,連鞋都沒穿,光着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意從腳底滲入,空了一天一夜的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掌狠狠攥了兩下似的,猛然一陣收縮。

他疼得身形一頓,眼前黑了一瞬間,耳畔響起銳利嘈雜的嗡鳴。

蕭望舒一咬舌尖,利用疼痛的刺激強行喚回渙散的神智,然後一把握住張仙凡手腕,嗓音又幹又澀:“老子沒覺得你配不上我。是我,我tm是覺得我配不上你。”

——這麽自信的蕭望舒,居然會皺着眉,苦澀又無奈地跟張仙凡說:“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我配不上你。”

這一刻,他的自矜自傲,與自厭自棄,終于都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了張仙凡眼前。

“為什麽?”張仙凡擡眸看他,下意識板起的臉色放大了他清冷疏離的氣質,此刻竟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我不好,”蕭望舒說着,又笑了起來,仰着頭,看着天花板,報菜名兒似的報出一長串,“脾氣不好,性格不好,出身不好,未來應該也不會很好。”

“你看走眼了張仙凡,”蕭望舒緩緩松手,戀戀不舍般地放開他,“是我配不上你。”

張仙凡忍無可忍,終于說了有史以來第一句髒話:“……你是傻子吧。”

“你有什麽毛病,整個PUBG圈都知道。但我覺得很好,否則就不會喜歡你,”張仙凡反手牽住他,“你要搞清楚,蕭望舒,是你覺得你不好,不是我覺得你不好。”

這是蕭望舒第一次體驗被堅定選擇的感覺。

他怔然地看着被張仙凡牽着的那只手,居然有想要落淚的沖動。

如果不是小腹內的髒器絞得翻山倒海,蕭望舒幾乎要以為這是場荒誕不經的美夢。

蕭望舒吸了吸鼻子,鼻音濃厚:“……你剛才說什麽?不是初吻?張仙凡,你tm居然敢早戀?哪棵白菜這麽倒黴被你這頭豬拱了?!”

張仙凡:“……你一定要這麽直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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