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7

Chapter.7

Chapter.7

布萊尼提着籃子來到森林深處,果真發現一座小木屋,不出所料的話,那就是外婆的家。

房子的面積不大,最惹眼的矗立在房頂上正冒煙的大煙囪。

布萊尼仰頭盯着煙囪,望炊煙遮日,入空即散,逐漸變得虛無,直至殘影消匿不見。

遠處的幽暗樹蔭下,一道貪婪的視線落在布萊尼鮮紅的鬥篷上,不停索取紅色帶給自己的快感。

視線的盡頭,布萊尼突然垂下雙眸,徑直向森林小屋走去。

“咚咚咚——”布萊尼禮貌的敲門。

許久,布萊尼并未得到回應。

沒有人嗎?

疑惑中,布萊尼利落的門而入。

映入眼簾是燭影的溫馨,只是這份溫馨在無人的條件下變為死寂,即使布萊尼的到來,也無法将木屋重新拉回到溫馨的暖意。

“外婆在嗎?我是布萊尼,我來給您送食物了。”布萊尼将菜籃子随意放在玄關前,開始在房間內尋找外婆的蹤跡。

木屋不大,進門便正對着空曠無人廚房,右邊牆角的門連通着不知名的空間。

布萊尼望着空曠門的廚房,很顯然,外婆并不在廚房裏,所以布萊尼向右牆角的小門邁進。

門很矮,布萊尼推開門後要彎下身子才能進入。小門屋裏極其簡陋,床是緊緊關着的,有一張矮角床和一架立櫃。

簡單圍繞着小門屋走一周後,布萊尼依舊沒發現外婆的身影。

既然屬于外婆的食物已經送到,那麽小紅帽就應該回家了。

布萊尼伸了個懶腰,對着立櫃重重嘆息:“唔……好累。”

完成任務的布萊尼已經很累了,完成任務的布萊尼該回家休息了。

于是,布萊尼轉身離開了小門屋。

良久,林中小屋在一聲關門音後再次回歸死寂,而小卧櫃子中卻傳出了痛苦的嗚咽。

狹小的立櫃裏,不知名的花冠早已枯萎,狼巨大的軀體輕輕貼合在幹枯的花瓣,不停的顫抖。

它滿身傷痕,前爪不知被什麽動物撕咬下了三根腳指,就連引以為傲的漂亮耳朵也缺失了一角。

這些傷不足以要了它的性命,但卻動搖了它在林中狼群的地位,而失去地位的狼,遠比失去生命的狼痛苦的多。

蒼狼望着皮毛下被血染紅的花冠,眼已無比清澈,那方腥紅的眸色中是不屬于野獸的溫柔。

不知為何,它撞開了櫃門。

火把光芒殺死櫃子的黑暗,刺痛了蒼狼就不見光的獸眼,熱焰的盡頭是随風而動的紅色鬥篷。

布萊尼明明平視着蒼狼,可蒼狼竟感到了居高臨下審視。

“狼先生,我們又見面了。”布萊尼舉高了火把。

蒼狼的眼球動了動——是你啊,被遺棄的人類。你居然沒有離開這裏,是聽說狼人最近撕毀了和平條約,害怕了嗎?

布萊尼:“并不是,我只是想看看是誰在跟蹤我。”

蒼狼艱難地擡高了下巴——我會跟着你?呵呵噠!

被鄙視的布萊尼:“……”

布萊尼神色一動,上下打量蒼狼身軀的血痕,收回火把:“你流血了。”

蒼狼蓄力跳下立櫃,注視着布萊尼。狼的眸子明亮、深沉,像是一池柔靜、清澈的湖水——所以呢?

布萊尼盯着狼清澈明亮眼,難以言表的強烈情感再次壓到心髒,迫使布萊尼捂住胸口。

這種目光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這眼神究竟是……

蒼狼張開嘴,遙望燦黃餘晖,露出帶血尖牙,似乎在以人類的方式笑着。

炙熱的火焰彎了身子,布萊尼捂着胸口,久久地頓在原地。

良久無言,炙熱換了方向,淡藍色火芯不停輕顫。

“你不是狼!”布萊尼後退了幾步,再次對上蒼狼清澈的眼:“你的眼睛……”

蒼狼向突然布萊尼逼近一步——你是惡魔的信徒,你是不會明白的。

布萊尼放下捂住胸口的手,沒有反駁,似乎默認了狼的說法。

蒼狼經過這一番動作,力竭趴在了地板上,閉上了腥紅好看的獸眼,只是靜靜地等待,等待……

布萊尼将手中的火把擦牆熄滅,小房間瞬間昏暗幾分,沒有話語喧嚣,唯有封閉幽靜的叢林小屋中,呼吸的低語。

不知名的清甜悄然傳人鼻息,蒼狼緩緩睜開眼——一束粉紅粲然爆裂成花,不斷抽出片片花瓣,氤氲着芳香。

“嗷嗚——”

蒼狼突然高聲嚎叫,随後拖着殘破的身軀艱難站起——櫻花!是櫻花!

“它叫……櫻花嗎?”布萊尼愣愣盯着還在不斷生長粉色花,丢棄了已熄滅的火把。

蒼狼搖搖晃晃地走向櫻花生長的方向——如果把櫻花做成花冠,我們都會喜歡的。

布萊尼審視着蒼狼不斷溢血的傷口,微微皺眉:“你最好不要動,血會越流越快的。”

然而,蒼狼對此視若無睹,繼續踉踉跄跄朝着櫻花前行——花冠,我們的花冠……

朦胧的記憶于布萊尼的腦中流轉,開滿櫻花的樹和黑色緞帶随風舞動,枝桠繁茂,偶爾墜落三兩滴雨水……

這些……湧入腦子裏的究竟是什麽?

頭痛欲裂,布萊尼敲打着自己的頭,逼迫自己不再回憶記憶。

随後,他以急速拾起丢棄在地上已熄滅的火把,兩三步繞到櫻花前,擡手平舉火把棍,抵向狼的眼睛:“告訴我,我究竟是誰?”

蒼狼停住腳步,張嘴露出獠牙——你是惡魔!

布萊尼面無表情的注視着嚣張的狼,平穩後移一步:“想要花吧,我可以把它踩碎。”

“嗚——”

蒼狼低吼——櫻花是我的!櫻花是我的!

布萊尼:“不信嗎?那你可以試試看。”

蒼狼怒視布萊尼,不完整的爪子像感覺不到疼痛,蓄力扭曲成了個弧度——艹!你大爺的!我哪裏知道你是個什麽?傻X!腦殘!有大病!

布萊尼:“……”

蒼狼直起身子,繼續罵罵咧咧——我哪裏知道你是個誰!我管你是誰!你給我讓開!我要櫻花!

獲得到各種“愛稱”的布萊尼微微皺眉,遲疑地讓開了路。

蒼狼一瘸一拐走到櫻花前,貪婪嗅了嗅花的清甜——有了櫻花就可以編織花環了。

“一朵也可以嗎?我看上次你戴的花冠,應該需要很多的花,一朵會不會少了些?”布萊尼發自內心的問。

蒼狼滿眼黑線——我真應該一口咬死你!

布萊尼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一臉懵:“啊?”

蒼狼:“……”幸好我要死了。

想到“死”這個字,蒼狼卻感到了釋懷。這次,無論花冠會不會枯萎,愛意都變得清洗透明而沒有窮期。

痛苦、歡樂、生離死別……一切在剎時湧入幽閉已久的山谷。

蒼狼腿下一軟,卧倒在粉嫩的櫻花旁,閉眼嗅着花香——人類,給你講個故事吧,是小紅帽的故事。

“在人與異種相殘的年代,我誕生了。接着,我看到無盡的殺戮——人類獵殺異種,異種屠戮人類。”

“戰火紛飛,槍林彈雨,除了仇恨和逃亡,身為‘異種’的我便再也想不出什麽,直到……她的出現。”

“我已經記不清那天的事情,忘記了我們為什麽見面,只覺得一條鬥篷的明豔,是太陽和鮮血都染不成的紅。”

“然後,她脫下了紅,撕碎了紅,包紮了我受傷的軀體。”

“她喜歡淺淺的粉,更鐘愛春日的晚櫻。她會把晚櫻編成花環,戴在我的頭上,給予我溫暖的懷抱。”

“時間流逝,花冠依舊芳香,但那只是虛幻的泡影,我們擁有的一切正随着世俗的喧嚣變得破碎支離。”

“‘怪物’,這是獵人們揮舞匕首時,對我們的稱呼。”

“最後,獵人們用繩索講我們捆綁,送上祭臺,點燃了熊熊烈焰,祈求神明的饒恕。而我們,在火光中燃燒,蒸發了五官,模糊了血肉,只有疼痛,無盡的……疼痛。”

“‘怪物’……是我們,還是他們。”

故事結束,布萊尼側身望着身旁奄奄一息的狼,面無表情的開了口:“你是要死了嗎?死亡是什麽感覺?痛苦嗎?”

蒼狼緩緩閉上眼,這次,它不再吐槽布萊尼的冷血——死亡啊……歸于長空、沉入江河,從此分不清我們,或是整個世界。

“聽起來并不痛苦。”布萊尼十分中肯的評價。

随後,布萊尼伸出右手,摘下了狼最想擁有的晚櫻,“你可以再睜開眼,看看她愛的櫻花。”

話音落,細碎翻土的聲音入耳,點點嫩綠破土而出,不停瘋長。

淡綠、青綠、墨綠……

整間小屋剎那被櫻花樹占據,朵朵晚櫻含苞而生。

淡粉沿着花枝的頂端漫上夕陽殘光,那是蒼狼向往的埋骨之地。

布萊尼盯着大片的花苞,随手丢下手中那朵櫻花。

綠海中央閃亮起一抹粉紅,随之淡粉色緩緩擴張,不斷由短成面,擊退了本來的墨綠。

晚櫻芳香湧入鼻息,蒼狼睜大清澈的眼,只是望着櫻花海,久久無言……

“我不會編織花冠,但我可以讓你看見櫻花海。”布萊尼向背後滑動了幾米,倚着狼滿是傷痕的軀體:“你還有什麽遺願嗎?”

蒼狼重重的喘息——我想知道異種與人再次對立的原因,我還要把那把使用匕首的人付出代價……

“咚咚——咚咚咚——”

“布萊尼!布萊尼!布萊尼在嗎?布萊尼?”

猛烈的敲門聲伴着憤慨激昂的公鴨嗓襲耳而來,如同段嘈雜的打擊樂,乒乒乓乓吵得布萊尼眉頭緊鎖。

“我是外婆!快開門啊!快開門!”公鴨嗓不耐煩繼續叫嚷:“外婆回來了,怎麽還不給外婆開門呢?”

布萊尼從原地站起,看了眼蒼狼便轉身走向林中小屋的客廳,準備查看是誰在敲門叫喊。

布萊尼走着,突然頓在了小門之下,像是想起了什麽,神色愈漸凝重,兩只腳還停留在邁步時模樣。

十秒後,布萊尼在急促的敲門聲中緩緩邁了一步,踏出小門屋的範圍。

“我會幫你完成遺願。”

不知為何,布萊尼輕聲留下這句話。

與此同時,櫻花悄然透明,彌漫殘陽下的淡粉花瓣随布萊尼的離去而枯萎。

櫻花海短暫現世,又無聲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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