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愧疚
愧疚
下一刻,當她的眼神對上男人的雙眸時,女子臉上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你……怎麽了?”
她忍不住上前兩步,仔細去看男人俊逸的面容,可她看得越細,越能清楚地明白,男人此刻在臉上挂着的,是實實在在的冷漠和不耐。
“夫人,在下不用膳,您請回吧。”
言罷,他甚至沒有片刻遲疑,幹脆利落地關上了門。
郭牡丹躲閃不及,鼻尖險些撞上了門,不過她沒有功夫去在意這些,愣愣地站在門口,滿臉的不敢置信。
大金看不下去,瞪了一眼屋裏,伸出手來拉她:“夫人,咱們回吧,也不知道哪裏得罪他了,這般作态。”
郭牡丹避開她的手,嘴裏喃喃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明明先前還好好的,而且兩人已經有了肌膚之親,理該更進一步,他不該如此排斥自己啊。
大金也不氣餒,又來拉她:“夫人,外面冷,咱們回屋再說。”
見郭牡丹還是不太想走,大金忍不住跺了跺腳,俯在郭牡丹耳旁低聲道:“夫人,您想想孩子。”
霍安結實壯碩,郭牡丹又一向康健,若是不出意外,這孩子十有八九已經揣在肚裏了。
聽到大金提起她心心念念的孩子,郭牡丹立刻理智回籠,擡手扶着小腹,轉身同大金一道進了屋裏,離了外間的嚴寒。
案幾上還擺着給霍安準備的早膳,大金連忙揮手讓人撤掉,給郭牡丹把她愛吃的端到面前。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更何況她現在說不準是兩個人了,更要好好吃飯。
郭牡丹提起筷箸,忍着心頭的疑惑,認認真真地用完了早膳。
只是在漱口後,她的眼神落在一旁的空位上,又輕嘆了一聲。
“你說,他是不是接受不了與我有了肌膚之親?畢竟那夜也有苦艾酒的功勞,像他那種人,清醒之後,肯定會更加自責吧。”
越想越覺得就是這般沒錯,郭牡丹也不等大金說話,便自己點點頭道:“一定是這樣的。”
大金有些無奈:“那您說該怎麽辦,難道還要如先前一般去讨好他?”
郭牡丹張了張嘴,正想說話,忽聽外間有人敲門,男人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夫人,霍某求見。”
郭牡丹眼睛一亮,急忙起身親自前去開門:“來了來了安郎。”
是不是想通了,又要來尋她和好了?
她忍不住又露出了笑意,誰知一打開門,就看見了男人身上背着一個不大的包袱,朝她行了一禮:“這些日子,承蒙夫人照料,但霍某還有事要做,需得離開了。”
說話間的功夫,他一直垂着眼眸,不去瞧女子的神情。
“離開?”女子喃喃自語,想上前抓他的手:“你,你是不是心存愧疚?但我過得什麽日子你也知道,對于我那夫君,實在不必愧疚。”
男人不着痕跡地避開她伸來的手,抿了抿唇,輕聲道:“夫人誤會了。”
他絕不會因為她那人渣夫君愧疚。
“那是因為什麽,為什麽好端端地要走呢。”
她好不容易才尋到這麽一個俊逸的外室啊,而且盡管她記不太清那夜的感受,可按照大金說的來看,這男人,不但中看,還很中用呢!多不容易!
說着說着,女子已經帶了哭腔。
聽到她似乎要哭,男人終于擡起眼簾,直視眼前的女子。
她生得美,淚珠在鴉羽般的眼睫上将落未落,宛如帶雨梨花,美得驚心動魄。
“是不是因為我在私宅住太久了,你日日陪我有些不耐?”
郭牡丹輕咬下唇,思索了片刻,下定決心道:“你沒有去處,要麽還是先在此處住着吧,要是不想見我,我先離開便是。”
裝了快一個月的病,她也該到回興國公府讓人看看了,反正是要離開,不如順勢給霍安一段冷靜的時間,讓他自己想明白。
話音未落,霍安還未曾說什麽,大金先握住了她的手,晃了晃道:“夫人,您三思啊。”
郭牡丹偏過頭,給她使了個眼色,随即又轉頭,用霧蒙蒙的雙眼凝視着男人,懇切道:“安郎,就當我求你,先留下來,好不好?”
男人是想拒絕的,可望着那雙水波潋滟的眸子,他想說的話到了舌尖,卻怎麽也沒有辦法說出口。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微微阖眼,一言不發。
郭牡丹見狀,知道他是答應了,連忙拭了拭未曾掉下的眼淚,轉過了身子。
見女子吩咐身旁的丫鬟收拾箱籠行李,他也不知留在原地該做些什麽,于是背着包袱,轉頭又回了自己的寝屋。
瘦小男子正在屋內等他,見他進屋後又将包袱放下,奇怪道:“公子,不是說要走嗎?”
“走了,又去何處?旁的落腳之處,可有這處妥帖?”
男子被問住了:“這倒是沒有,可您與一個有夫之婦一起住在這私宅裏……”
男人打斷了他的話:“她要走了。”
男子瞪大了眼睛:“什麽?”
男人偏過頭,望着窗外樹木幹枯的枝桠:“她覺得我無處可去,所以讓我留在此處好好想想,而她,要回夫家了。”
回到那個除了有個夫君的名號,卻從未如夫君一般愛護過她的敗類身邊。
霍霆沒有意識道,他的拳頭不知何時已經緊緊握起,手背上青筋暴露,用了十足的力氣,抵在凳面上。
他,蒙她恩情良多,虧欠她也良多。
偏偏,她已嫁為人婦,而他,也有了家室。
若是他不失憶……這一切的錯誤就不會發生。
男人久久地坐在窗前的凳子上,凝視着窗外有些蕭瑟的庭院。
不多時,一輛馬車來到了院中,衆人匆匆忙忙往上擡着箱籠,片刻後,一個披着狐裘的身影出現,被人攙扶着,上了馬車。
霍霆下意識地想要移開自己的目光,可當那輛馬車離開了院子後他才發現,自己原來一直盯着馬車瞧。
庭院中徹底安靜了下來,只有一個小丫鬟抱着掃帚出來,垂首打掃着樹下的落葉。
“先留下吧,你也留下。”
霍霆總算收回了目光,轉而投在他的屬下身上:“這幾日,抓緊時間聯系上其他人,讓他們閑暇時來見我。”
男子應是,正準備說些什麽,門又被敲響了。
霍霆幾乎是在瞬間就直起了身子,不過他并未立刻走到門前,而是在原地停頓了片刻,才輕聲問道:“誰?”
小金的聲音響了起來:“霍郎君,是我,夫人先前派人為您尋的名醫,此時已在正廳內坐着了,您換身方便名醫整治的衣服,随我去正廳吧。”
名醫?男人的瞳仁微微緊縮。
霍霆身後的男子聞言,再也忍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沖上前來潮霍霆道:“公子,您的頭疾,有治了!”
霍霆“嗯”了一聲,已經冷靜了下來,他低聲吩咐男子:“你先侯在此處,莫讓旁人發現。”
言罷,他換了一身形制簡單的玄色衣衫,打開了屋門。
“走吧。”
男人的眼神掃向正廳的位置,語氣帶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急切:“莫讓名醫等久了。”
興國公府與她離開時并無太大不同,仍舊是一副敗落模樣,不過因為姑奶奶攀上了新任的尚書大人家,而多少有了一點生機。
大銀和大鐵一直留在興國公府,見郭牡丹回來,難掩興奮,一直在她耳邊說個不停:“程家暫時沒有置宅子,就住在府上,那司姑娘常來,奴婢們瞧着,二房的李姨娘對這司姑娘格外上心,不過都是熱臉貼冷屁股罷了。”
郭牡丹冷哼一聲,就算她不喜歡那司姑娘,也覺得李姨娘是妄想啃天鵝肉。
“霍霄呢?”她看熱鬧不嫌事大,從碗碟裏抓出一塊糕點,邊吃邊問:“他娘給他操碎了心,他自己就不努努力?”
大銀撓了撓頭:“三少爺倒是沒表現出來對司姑娘有什麽心思,不過他這些日子特別忙,總是往出跑,好像是搭上了什麽貴人,意氣風發,人瞧着都不一樣了。”
郭牡丹撇了撇嘴:“搭上貴人最好,看不上興國公府的爵位更好。”
這是她肚子裏的孩子的,誰都別想搶。
說到此處,她忽地精神一凜,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三房,可有什麽動靜?”
盡管她對三房印象不錯,但要是三叔三嬸有了男丁,那可就是她最強勁的敵人,就算再喜歡露兒,她也不能手軟。
好在大銀和大鐵的回答讓她很是安心:“您放心吧,到現在為止,三夫人還沒有要孩子的征兆。”
“還是得留心些。”郭牡丹拍了拍手,拍掉手中的糕點屑:“都去求子了,怎麽可能不急着生。”
雖然她已經同安郎成了事,但是究竟有沒有懷上還得一月之後才能知道,這期間,還是得注意點,不能太飄。
不過他們兩人畢竟年輕,遠不是三叔三嬸可以比的,她又根本沒用什麽避孕的法子,對于孩子這事,郭牡丹還是很有信心的。
說着說着,她忽地瞟見了屋中的一個木匣,有些詫異道:“這東西不是先前私宅主人的嗎?怎麽還沒送回去?”
大銀連忙解釋:“那私宅主人轉手了好幾道,去送了幾次都說不是人家府上的東西,不過按照這物件的時間來算,也該查到了。”
“那就好。”郭牡丹打了個哈欠,準備起身去正屋瞧瞧她的公公婆婆,随口道:“查到之後,等我出門去鋪面時一道去送,也不必想出府的由頭了。”
大銀應下,目送郭牡丹扶着大金的手,假裝大病初愈般緩緩行出了露華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