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廬山面目(下)
廬山面目(下)
話音剛落,卻突然響起一陣陰恻恻的冷笑:“瞧我抓到了什麽?一群老鼠,竟然還能搬到救兵。”不待大家反應,剛逃出來的四人中站在後面的兩人已倒地不起,随後出現的是一把泛着冷光的利劍,持劍人一身黑衣,看着約有五十上下,面白無須,體格精瘦,嘴邊留着兩撇細細的山羊胡。
宮門衆人舉刀迎敵,宮尚角觀察這人內力極強,适才如果不是他主動出聲,恐怕他們要走到他跟前才會發現他,且能在幾丈之外僅靠內力威懾将兩個練家子壓得倒地,這功夫令他想起四年前的寒衣客,但四魍早被誅殺,這人只可能是無鋒最高等級的殺手——二魉之一了。雖然四年過去,他的內功也有突破,且已掌握了全部的鏡花三式,但依然沒有十足把握能夠從這人手下全身而退。
事已至此,除了迎戰也別無他法了。宮尚角思量的這片刻,魉已一眼挑出對面實力最強的一人,不打算浪費時間,直奔宮尚角殺去。宮尚角提刀對上,一番糾纏下來仍難分勝負,宮遠徴見勢也飛身躍起加入戰局。密道狹窄,三人打成一團時都難以施展。魉佯作不敵,且戰且退,引衆人往通道深處去。宮尚角發現不對正要命人後撤時,宮遠徴已被魉纏上,只好返身入局試圖将宮遠徴拉出來。
但來不及了,魉已觸發機關。衆人腳下地板突然一空,所有人都在往下墜落。宮尚角與宮遠徴只得分神穩住身形,一面仍與魉纏鬥着。而魉等得就是這一刻,他一劍揮開宮尚角砍來的長刀,陡然調轉身體朝宮遠徴面門刺去。
千鈞一發之際,一粒石子從上方射下,正打中劍鋒,魉的劍偏離寸許,宮遠徴趁機避開。一段向魉脖頸繞去的長索接踵而至,正是四年前上官淺用以從宮喚羽手下盜取無量流火圖紙的那段。認出來人身份的還有魉,他哼笑一聲:“小螞蟻,你竟還沒死?”語氣充滿不屑,他甚至都不回劍來防,只打算調用內力欲将長索與來人一起擊退。
似是不敵魉的內力,那段長索在主人的操控下逐漸回收。恰此時,宮尚角又從一側揮刀劈來,宮遠徴也随之跟上牽制,魉與兄弟二人重新纏鬥至一處。驀地,本已收勢的長索迅速收緊,上官淺如鬼魅一般手提短刺從上方飄下,精準落于魉的上方。電光火石間她竟然沖破了魉周身護體的內力,短刺從魉的天靈蓋一貫而下。
魉的膝蓋一軟,瞬間跪地不起,雙眼猶不可置信地大睜着。上官淺飄落在他身後,手中短刺未松,俯身笑問魉:“你當年就是這麽殺了我小叔叔,還記得嗎?”說完揚手拔出短刺,魉失去支撐,俯身倒下,已然氣絕。
衆人俱都震驚地看着地上的屍體,不敢相信無鋒等級最高的殺手竟然就這麽,死了?良久,還是雲為衫打破沉默:“你出現在這,那無縫首領可是已經……”上官淺沒有擡頭:“姐姐高看我了,我不過一個魅,哪能短短時間就在無鋒裏殺個來回呢?我不過是在此等候時機罷了,”說着挑眉看向宮遠徴,“不想卻看到有人險些被劃花了臉蛋,徴公子,下次可要小心吶。”宮遠徴冷笑:“靠丸藥吃出來的實力,也好意思耀武揚威。什麽等待時機,我看你是在等與天同藥力發散罷了。”
上官淺未再搭理他,自顧自在倒地的魉臉頰上拭去短刺的血跡,才起身轉向宮尚角:“宮二先生別來無恙,不知昭兒在宮門可好?”宮尚角看着她:“好不好,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宮二先生說笑了,宮門豈容無鋒細作踏足,”不欲多說,上官淺轉變話題,“無鋒首領修煉密法之前都會命魉護法,現在快到時間了,你們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宮尚角問她:“那你呢?”“我自然要去完成四年前宮門沒做完的事。”雲為衫見她說完就要走,忙跟上道:“等等,我也去。”邊上宮尚角也突然開口:“既是宮門未完之事,宮門自然也要出力。”上官淺回望他,嘴角揚起一抹微笑,帶着幾分譏诮:“宮二先生如今的口吻,與從前倒是大不相同。”宮遠徵立刻回嗆她:“我們收到消息無鋒這段時間抓了很多武林同道,為防他們又在江湖中興風作浪才有今日之事的,有些人不會以為我們是來幫她的吧?”上官淺面色不改:“我自是不敢有此非分之想,只是驚訝一向只顧自家門前雪的宮門竟不打算再做縮頭烏龜罷了。”宮遠徵正要發作,被宮尚角攔住:“既是時間緊迫,就不要糾纏于口舌之争了吧,說完想起上官淺剛剛那身足以與魉抗衡的武功,“你如今內力比起從前倒是一日千裏,進步如此神速,可和與天同有關?”上官淺語帶嘲諷:“宮二先生不是已經問到我拿了人質的與天同麽?這麽簡單的問題就不必再問了吧。”
宮遠徴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你瘋了,那種虎狼之藥,連吃四顆,你也不怕力竭而死。”上官淺渾不在意:“是麽,那徴公子一會兒可要幫幫我呢,”說着感到體內藥力已全部發散出來,又說,“既然都不怕死,那就走吧。”宮尚角沉默不語,還是舉步跟上。
一行人便繼續沿着密道向內走去,只是這次,領頭的人變成了上官淺。安靜走了一段,沉默被雲為衫打破,她問起上官淺這幾日去了哪裏。
【今日早些時候】
上官淺是被凍醒的,她正躺在一張冰床上。她所在的地方看起來是無鋒的又一間密室,面積不大,除了這張冰床外再無其他陳設。上官淺坐起身時牽扯到胸前傷口,她停了一瞬。低頭看去,傷口已經過上藥包紮。她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呢?最後的記憶是一個戴着金屬面具的女人,刺傷她的那個魉稱她…“魉大人”?是另一個魉?從沒人見過無鋒的兩位魉,也無人知道他們姓名來歷,想來他們根本沒有姓名,魉就是魉。那她又是怎麽活下來的呢?慢慢挪下床,拾起床邊她的刀和短刺,上官淺開始在這間屋子裏摸索,還真讓她又打開了一間密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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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淺從密室出來時正好聽見石壁後面發出聲響,是石門打開的聲音,但不是她所在這間的。她靜默片刻。待隔壁的石門第二次發出合上的聲響,按其他密道的規律尋找機關,很快就找到了通往隔壁的路。那間屋子裏是囚牢裏關着的人質。看着他們,上官淺突然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提高勝算了。她現在的功夫,偷襲幾個魅還是不成問題的。
計劃很順利,她成功拿到了四粒與天同。
……
和上官淺彙合後,宮尚角遣兩名黃玉侍衛将剩下兩名人質送下山,其餘人繼續向堡壘頂部行進。不多時,他們到達最後一扇石門,停步,互相對視一眼。上官淺擡手摁下石門開關。
門後是早已發現人質丢失等候在此的魉和幾名魑魅,那個戴金屬面具的女人。魉看了一眼上官淺:“你還是來了。”上官淺已沒了先頭的輕松,冷冷盯着對面的魉:“我今來此,絕不善罷甘休。”
魉不再看她,拔劍出鞘,向上官淺身後宮門人攻去。上官淺也不再等待,飛身掠向後面的魑魅,很快所有人都戰成一團。魑魅很快被上官淺和幾名侍衛掃蕩幹淨,剩下的魉與宮尚角宮遠徴雲為衫四人還未分出勝負,她只作防禦,并未下死手。上官淺沒再管那邊,她盯着這個房間的盡頭,那裏坐着一個中年女人,臉上長着一張她看了數年、恨了數年的臉,點竹。
她緩緩走到房間中央,一直盯着點竹的臉:“許久未見啊師父,不肖徒來看您了,這次來,是新學了一套刀法,想練給您看看,”一面說,一面反手向後抽出了長刀,刃薄而利,刀身漆黑,正是破山,“師父從前總說我的短刺練得不成氣候,不如今日再看看,我這刀法如何?”
那邊魉聽得此言,飛快抽身回護,立在點竹身側。上官淺雙手握刀,起勢向點竹劈去。魉提劍來擋,上官淺卻沒有轉變方向。及至近前,上官淺才突然收勢橫刀格擋,再迅速反手向下一劈,竟險些将魉的手中劍砍落。随後上官淺迅速一掌揮開了魉:“我與師父今日敘舊,他人還是勿要打擾為好。”一句話令魉和宮尚角等收住了過來的腳步,宮尚角也已發現了這魉在和他們對戰時有所保留,面對上官淺更是如此,一時有些想不明白。
一直未作聲的點竹哼笑:“為師何時教得你如此自不量力?躲了這些年,竟連天高地厚都不曉得了。”說着,便從座位上躍起,一掌迅速拍向上官淺,上官淺雙手握刀對上。雙方就這樣一來一回地纏鬥了起來。鏖戰許久,連宮遠徴都暗暗咂舌,“哥,她這刀法看着好厲害呀。”“這是孤山刀法,不曾想還能再見到,當年孤山派戰至最後一人也未投降,無鋒也沒能收錄門派秘籍,世人便都以為這刀法已失傳絕跡了。”話雖如此,但也察覺點竹未使出全力,她一派輕松,一舉一動,似乎是在戲耍上官淺。
那頭上官淺見點竹一直氣定神閑,也不使出武器,只優哉游哉地逗弄着她,而她鏖戰許久,已漸漸感覺力有不逮。不由心思浮動,想起從前。
“娘,你修煉的移海心經真的能讓經脈逆轉,改變死穴命門嗎?”
“怎麽?淺淺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才沒有,那娘你的命門改了,是不是就沒有人能打敗你,你是不是就成了武功天下第一啦?”
“怎麽這樣說?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況且娘的移海心經也才剛剛有所突破,哪有那麽厲害。”
“哦,那娘你可要勤加修煉,早日成為最厲害的人呀,等我娘成了武林第一高手,有娘護着我,我就可以不用再練功啦。對了娘,你的命門在哪裏呀?可不可以小小聲地告訴我?我絕不會說出去的!”
“每天不想着勤學苦練,都在動什麽歪腦筋。”
“娘你告訴我嘛,以後我也修煉移海心經,我也要像娘一樣!”
上官淺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她稍退一步,變換身形,起手使出孤山刀法中最不具攻擊力的一式—不讓塵,揮刀向點竹右側,攻至身前時卻突然反手向她左肩劃去,點竹一時不察,竟然真被擊中左肩。一旁的魉見勢不對,趕緊提劍躍來,宮尚角也趁勢揮刀向魉砍去。點竹不可置信地看着左肩的傷口,她能感覺到內力的迅速流失,想到她所煉功法本已快突破最後一層,卻在今天被上官淺打亂節奏,現下還被擊中經脈命門。一時怒從心頭起,沒再留情,劈手奪下上官淺手中的武器,“雕蟲小技,你也配在我面前使破山刀。”用上十成功力擊向上官淺空門,使的是孤山刀法的最後一式—斷流。
實力太過懸殊,上官淺終是不敵。重傷倒地口吐鮮血,她只覺經脈被震碎,靠與天同激發的內力沒有章法地在體內亂竄,全身上下一陣一陣地刺痛。氣血上行,她伏在地上,又嘔出一大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