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權宜之計

權宜之計

走出地牢,宮尚角還在原地等候,見她出來,默默上前撐住她脫力的身體,讓她靠着他慢慢往回走。走出很遠,低頭試探着問她:“你的經脈,遠徴說也不是全無辦法,可要讓他來為你診治?經脈修複之後,慢慢練,你的內力總能回來的。”

上官淺笑得淡然:“不必了,我苦練武功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為孤山派報仇雪恨,如今一切都已塵埃落定,這一身武功就當我還她的吧。”宮尚角沉默地看了她一眼,一路無話。

待回到房中,宮尚角扶着上官淺躺下後便要離去。被上官淺叫住:“你的內力…你的身體恢複得如何了?”

五天前她在雪宮的冰室裏醒來,剛睜眼時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吓得猛一擡手想去摸武器,這才發現自己的一直手被床邊的宮尚角緊緊握住。這一抽動也驚醒了他,宮尚角迷蒙着雙眼擡頭,神智還未完全清醒,以為是自己又做夢了。

那日他帶上官淺回到宮門後,便請來了月長老和宮遠徴一同醫治,但與天同的藥力實在太霸道,加之身上內傷外傷交疊,尋常藥物難以起效。衆人一籌莫展之際,宮遠徴提出可嘗試用寒冰池的寒氣凝滞上官淺體內亂竄的內力,待內力運行放緩,搭配雪蓮慢慢調養身體,讓內傷得以修複。但這方法實際也是在賭,誰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醒來、何時會醒來。

他便力排衆議帶她進入後山。在寒冰池邊的冰床上放下她,猶不放心,還是每日來給她輸入內力,引導她體內的內力安定下來。可幾日過去,她的傷勢還是沒有起色,日子愈久希望渺茫,他已不知道是第幾次夢到她醒過來了。

但這次似乎不一樣,眼前的人還如他睡着前看的那,面色蒼白、唇無血色、眉目清冷,可雙眼卻是他這幾日夢裏沒有的明亮有神。此時,這雙眼正疑惑地望着他,還稍稍舉起了兩人緊握的手,無聲詢問。

宮尚角瞬間清醒過來,輕咳一聲,松開手,問她:“可有哪裏不适?”上官淺苦笑:“宮二先生應該問我可有哪裏是不疼的。”宮尚角聞言冷笑:“我看你在無終山時倒是不怕疼。”說完還是起身去喚人,“我去請月長老來為你看看。”上官淺忍不住問:“宮二先生,我這是在哪?”“宮門後山,雪宮。”“後山?”這裏不是不許外人進入的嗎?回應她的是宮尚角轉身離去的背影。

不多時,月長老便來為她診了脈,說她內傷已逐漸恢複,這條命算是保住了。只不過身體肯定大不如前,要想重接經脈恢複內功,也得再費番功夫了。上官淺倒不在乎那一身功夫,只淡淡道謝。

日子就這麽過去,她一天天好轉起來。雖然沒了目标,但她的生命力似乎還是如以往一般旺盛。

行刑日如期而至,孤靜淞被押至舊塵山谷外等待行刑。孤靜淞雖然是六年前才僞裝成為點竹的,但她掌控無鋒後依然不改從前無鋒的狠毒作風,在江湖中樹敵不少,亦如真正的點竹令各大門派恨不能殺之而後快。

待各大門派掌門落座,及至午時,劊子手手起刀落,孤靜淞的一生到此結束,無鋒在江湖中投下的恐怖陰影也将逐漸散去。

行刑臺下,頌青拖着重傷未愈的身軀一步步走上臺,扶起孤靜淞的屍體。從前出行前呼後擁的孤山派繼承人,如今死後卻只得一人她收屍了。經宮門與各門派掌門商議,頌青雖然在無鋒身居高位,但實為愚忠舊主,并沒有參與無鋒迫害江湖門派的行動,可免一死,但無鋒之人總歸活罪難逃,最後便留她一命,廢了她的武功。

只見頌青步履蹒跚地背着孤靜淞慢慢往外挪動。各門派只靜靜看着,無人說話,也無人幫她。

下到最後一級臺階時,頌青終是體力不支,往前撲倒。但她并沒有狼狽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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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突然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也穩住了她背後的孤靜淞。上官淺沉默地扶着頌青站穩,再從頌青背後接過孤靜淞,緩慢地背起孤靜淞一步一步往外走。臺下觀刑的人們自動自發為她們讓出了一條路。

人牆盡頭停着一架馬車,車前懸挂一對白紙糊的燈籠,上有宮門徽記,駕車的是金複。

快走到馬車前時,金複默默下車搭手将孤靜淞的遺體放入馬車,擡眼看了看遠處高臺上的宮尚角,那人毫無反應,只一臉肅穆地看着這裏。上官淺沒多客套,也并未順着他的視線回頭:“勞金侍衛送我們去孤山。”

上到山頂後,上官淺沒再勞動金複,與頌青兩人自行置辦了孤靜淞的後事,其實也沒什麽儀式,一口棺材,一捧香燭紙錢,請人算好了日子,便簡單下葬。上官淺給她立的碑上只寫了她的名字,沒有碑文、稱謂,生卒、落款,簡簡單單的“孤靜淞之墓”,講完了她的生平。将破山刀随孤靜淞一同入葬,墳冢落成,上官淺在墓前最後三跪九叩,便起身離開了。留下頌青在墓前泣不成聲,她已決意就在此處為孤靜淞守陵。

從孤氏墓園出來,上官淺往她和昭兒從前居住的院子走,置辦喪儀這幾天她和頌青都住在這裏。

卻沒想到會在院子裏見到宮尚角,他正低頭看着牆邊花池中的杜鵑花。久無人打理,花叢已隐隐有了落敗之勢。見上官淺進來,他先開口解釋:“昭兒之前說還有幾件小玩意兒忘帶了,我來給他取。”

這話聽着新鮮,昭兒年紀小,對什麽玩具都是一時的熱情,倒從沒聽說孤山上有什麽玩意兒能讓他念念不忘的。上官淺也不戳破,反而擡眼問道:“是嗎?昭兒的東西都在東偏房裏,宮二先生沒找到吧?”宮尚角不自在地回避她的視線:“我在堂屋看到你收拾好的行李,你要去哪?”

“還沒想好,但總歸不會再留在此處了。”

“如果還沒想好,可以不用急着啓程,停下腳步看看身邊的風景,慢慢思考也無妨。”

上官淺有些驚訝,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同她說這些,但看他今日似是頗好說話的樣子,便打算試試運氣:“昭兒在宮門叨擾許久,不知宮二先生可能容我回去接上他再走?此後山高水長,我們母子必不會再回來打擾宮門的平靜。”

宮尚角聽完這話,神色倏的冷了:“不行,昭兒已入了宗譜,是角宮未來的繼承人,豈能輕易離開宮門。”

上官淺也不輕易放棄,繼續求道:“宮二先生日後總還會再選親的,也會有更多的子嗣可繼承角宮,昭兒從小是散養在山上的,才疏學淺,實在難當大任,還是讓我接走他吧。”

宮尚角冷笑:“你屬實不必自謙,這幾月我親自教導昭兒,并不覺得他才疏學淺,得你精心養育多年,昭兒極是聰明,悟性也高,假以時日,定有一番作為。”負氣說完這許多,頓了頓,又背過身,放低了聲音,補了一句,“角宮也不會再有更多的繼承人,只會有他。”

上官淺不知他為何這麽說,剛要繼續勸說:“可是……”卻被宮尚角打斷:“我已選過一次親了,有婦之夫,不會再選親。”上官淺徹底愣住。

宮尚角一鼓作氣:“你若還沒想好以後,權宜之計,也可随我先回宮門,就當陪陪昭兒。待想好了再做打算。”上官淺沒料到他會這麽提議,很是驚訝:“四年前我畢竟……,如此恐怕不妥吧。”

宮尚角卻很篤定:“并無不妥,你是覆滅無鋒的大功臣,且四年前你我也并未廢除婚約,你還是角宮的夫人,角宮的女主人住在宮門,理所當然。”

……

上官淺想起她還在雪宮養傷時,宮遠徴曾來找她敘話。那天是宮遠徴第二次跟她說這麽多話,他同她講了宮尚角是如何日夜兼程送她回到宮門,最兇險那幾天宮尚角如何寸步不離地給她輸送內力,她昏迷不醒時宮尚角又如何将公務搬到雪宮日夜陪着她…還有他送她入雪宮卻被阻攔時脫口而出的:“角宮的夫人,如何不算是宮家人!”

她還是他的夫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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