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日行一善

日行一善

雲為衫?她們還有何好說的?

上官淺打起精神,讓婢女請執刃夫人到外間稍待。

此時的雲為衫已全無被關押在無鋒時的憔悴了。她還是像從前一樣青絲簡單束起,周身并無珠翠,倒顯幾分清麗。

沒想到她們兩人緣分如此之深,離了宮門、離了無鋒,還總能見到。

上官淺沒急着出聲,徑自沏茶,兩杯茶倒好,才擡頭望向桌案對面的人,也不打算寒暄:“不知執刃夫人來我這裏,有何貴幹?”

雲為衫端起茶杯輕輕吹涼,飲下一口,才答道:“你我緣分匪淺,妹妹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此番你我二人宮門重聚,我自是要來探望一番的。”

上官淺手中茶杯略沾了沾唇就放下了,她譏诮一笑:“姐姐一顆玲珑心,難道不知我那時救你只為利用?”低頭喝一口茶,又說,“放了你,你若成功逃出,于我複仇無礙,欠我一份人情,日後自要替我看顧昭兒一二;你若被發現,也能分散無鋒的火力,增加我的勝算,無論如何,都是我賺。”話說完,便将杯中茶飲盡。

雲為衫面色不改,不動聲色地接過茶壺,為上官淺又斟上一杯茶:“妹妹話中帶刺,是怕被我發現你也有顆良善之心嗎?我如今已平安回到宮門,你若真想讓我欠你人情看顧昭兒,怎會将算盤如此直白地攤在我面前?”

上官淺嗤笑一聲,撇頭看向一側,并不答話。

雲為衫又道:“就算救我只為利用,那救宮遠徴呢?”上官淺拿茶杯的手一頓,雲為衫注意到了,“若你一切行動都出于算計,就應該看着魉與宮尚角、宮遠徵繼續纏鬥,讓他們将魉的內力消耗得差不多時再行收割,而非中途插手救人,硬着頭皮對上魉。當時,與天同藥力還未完全發散出來吧?”見上官淺愣住,雲為衫篤定地笑,“若像你所說,一切都是為了利用,你的出場,早了些。”她來之前問過宮遠徴,若要讓與天同達到最大效力,需服下後靜待至少兩個時辰再運功。而從上官淺放走被綁去的那幾人到他們掉入魉的陷阱遇見上官淺最多不過一個時辰。上官淺能救下宮遠徴、擊殺魉,一半是靠宮尚角、宮遠徴兩兄弟牽制住魉,另一半才是她強行激發的藥力。宮尚角與宮遠徴忙着對付魉或許沒有發現,但雲為衫在一旁并未參戰,看得很是清楚,上官淺給魉致命一擊時氣息不穩,動作也有些吃力。想來正因為她強行催動藥力,才導致她在與孤靜淞交手時很快力有不逮,被孤靜淞一招斷流震斷經脈,內力反噬。

上官淺有些煩躁,飲下第二杯茶,倒扣茶杯:“你來這一趟,就為了議論我行事的理由麽?”

雲為衫淡定地也給自己斟了杯茶,緩緩吹涼:“自然不是,我聽說妹妹不願留在宮門讓遠徵治好你的經脈,還着急想要離開。怕妹妹因一時意氣蒙蔽雙眼,看不清自己的真心。”

上官淺涼笑:“竟不知我幾時與姐姐處成了這等知心好友。”

“只是不想見世間又多一樁憾事罷了。你順手救我一次,如今我也幫你一次,若是沒用,也只當日行一善了。”雲為衫飲下第二杯茶,說道,“你心中最不平的是什麽呢?我想應該不是他将你押入地牢用刑、也不是他阻止你帶走無量流火。你早知道宮尚角是什麽樣的人了。”

上官淺未搭話,只沉默望着案邊的空地,似是沒聽到雲為衫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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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為衫也不管她是否在聽,慢悠悠又斟上第三杯茶:“我猜,你最在意的,是宮尚角願意與我聯手做局,卻不肯對你吐露真相;你在意他明明也能接納來自無鋒的人,但那個人不是你。”

雲為衫也偏過頭看向上官淺目光彙聚之處,此刻已過午時,些許日光從窗外照進殿內,案旁這片墨色地磚被照得發亮,反射起的光線刺得人有些眼暈。

她繼續說:“當年你爹選擇與點竹聯手,抛棄了你娘和你;你娘複仇成功後選擇隐瞞身份接手無鋒,也放棄了你;而四年前的宮尚角,同樣沒有選擇你。你一次次被放棄,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堅定地選擇過了。所以即使如今大仇得報,你與宮尚角也有了孩子,但您始終心意難平,不能毫無芥蒂地回到他身邊,是麽?”

上官淺昂着下巴、面帶譏诮,似是完全沒将雲為衫的話放在心上,只有袖中暗自緊扣的十指暴露了她的心事。

雲為衫轉頭盯着上官淺:“若我說,宮尚角也曾為你冒過險、拼過命呢?”

上官淺沒有反應,雲為衫繼續說:“執刃将之前的事都告訴我了,他們是在那本刺客名錄上發現了有關你我的線索。宮門這些年一直以自保為首要任務,四年前沒有趁熱打鐵徹底剿滅無鋒,如今也并不急于這一時。若只是為了救我,完全沒有必要出動角宮徵宮兩位宮主,我已被關了四年,一時半刻未必會有性命之憂,最穩妥的辦法是讓探子先繼續查探,确定我被關押的具體位置再行營救。可宮尚角主動請纓潛入無鋒,甚至同意帶上了宮遠徵。我想,不是為我,而是為了那個,被魉生擒、生死不明的人。若不是為你,他何必在找到我之後繼續帶宮遠徴冒着再風險孤軍深入呢?他總還是輕易不願見宮遠徵涉險的吧。”上官淺依然靜默。雲為衫飲下第三杯茶,說完最後一番話,“當初宮門能與我聯手,是因為我遇見的是執刃。他不像宮尚角,從江湖的刀光劍影、人心鬼域中一路走來,日日都提防着、算計着。縱使父親嚴厲、母親早逝,執刃也是在愛裏長大的。他少時諸事有父兄提點照顧,見多了人心中的暖,也更願意交托信任;況且,自我進了羽宮起,我所做之事也全是為他,從未背叛過他。而宮尚角一步步走到如今,在江湖的風雲詭谲中識破對手陰謀詭計、立下如此深重的威信,靠的可不是溫良純善。這樣的人,四年前日日面對你的誘餌、你的連環算計,在沒有見到鐵證的情況下,怎麽敢相信你不是真心為無鋒賣命、而是想要複仇呢?上官淺,你也曾在角宮與他朝夕相對過,這些你該比我更看得更清楚才是。”該說的說完,雲為衫也不多留,放下茶杯便走了。

留下上官淺坐在原地,望着地上反射的日光出神。

他也曾為她拼過命麽?上官淺在沉默中嗤笑一聲。

誰稀罕呢?遲來的真心比草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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