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上官淺走後,一切如常運轉。宮昭角起初難過了段時間。後來每隔一到半個月,都能收到上官淺寄來的信件和一些她在當地買的小玩意,慢慢地也就能夠接受了。
宮遠徵剛知道她又走了的時候還是發了一通脾氣,待要出聲,注意到他哥的神色,還是把那通咒罵咽了下去,只小聲嘟囔了句“不知好歹。”
宮尚角倒并未如何,每日照樣晨起練功,考校宮昭角的功課,再處理宮門事務。仿佛上官淺的離去并未給他的生活帶來任何影響。
只是還是有些變化的,他的步伐越來越匆忙;他在宮門停留的時間越來越短;即使在宮門,除了考校宮昭角功課、與宮昭角宮遠徵用飯時,其餘時候衆人都難得見他一面,他開始越來越長時間地獨處。
但宮遠徵知道他不再像四年前那樣尋找上官淺了,他撤回了對各前哨據點的指令,不再關注她的行蹤。
只有宮昭角收到她來信的時候,他沉寂的面色才會有一絲波動。他會靜靜聽着宮昭角讀信,聽她行走過的山川湖海、聽她見過的風土人情、聽她旅途中遇到的艱難挫折和她逐漸開闊的心境。
每封信中除了上官淺一路的所見所感、詢問宮昭角的近況,末尾還會提及她接下來的目的地以便宮昭角回信,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宮尚角每每聽完信也并無什麽反應,對她将要去的地方也不關心,有時宮昭角甚至都覺得他沒有在聽。但宮昭角和上官淺通信的渠道是他特許的。
在收到上官淺的第一封來信後,宮尚角許宮昭角動用宮門據點回信,此後上官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再寫信來便也是通過當地的宮門據點了。
上官淺一開始也不知道要往哪去,她只知道是時候該離開了。宮門內的一切都欣欣向榮,好似舊塵山谷裏彌漫的瘴氣都被溫和的日光和微風吹散了般。他們重辦了執刃昏禮,雲為衫正式成為了宮門的執刃夫人;宮紫商的肚子也傳出了喜訊,她與金繁愈發如膠似漆;宮遠徵找到了在後山大面積種植出雲重蓮的辦法,雖然這花依然花期長難養活,不止如此,他還同意選親了;經過日積月累的相處,宮昭角也越來越依賴和崇拜他爹。
所有人都回到了正軌,只有她,還在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耿耿于懷。離開吧,換一片天地就會好了,她想。
其實在無鋒的時候她也去過不少地方,不過都有任務在身,有人命要讨的時候,風景不過是一片了無生趣的石頭或草木。往事不可追,她往沒去過的地方走。
她先去了嶺南邊陲,看過常綠長青的羅浮山,看過珠江奔流入海的波瀾壯闊;等她吃膩了荔枝,便往西走,途中邊看邊行,用了小半年時間,終于去到了南诏,那裏有綿延不絕的山巒、濃蔭蔽天的密林,她差點走失其中;等她終于找到方向,走出那片山區,發現她已來到了巴蜀;巴蜀之後,她又陸續去了吐蕃、西域、突厥……她只是随意地走着,有時遇到喜歡的地方,便住上一陣子,停留個把月,有時則是走馬觀花地往下一處去。
就這麽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蕩着,直到她又想起了那個人。在此之前她已經有很久沒有想起過宮尚角了,具體有多久她也不甚清楚,好像就是到達南诏後的一段時間吧。她在那裏惹上了些麻煩,差點被一個部落抓了去。人在逃命的時候是很難想起無關事物的,即使這個事物是她孩子的父親。
她只記得在确認已經安全後得趕緊寫信給昭兒,他已經太久沒有收到她的消息,恐怕已急得不行了。那之前她都盡量讓自己隔一個月左右就要去一封信,有時會間隔長些,畢竟人在路上也不能嚴格把控時間,但總不會超過兩個月。那次屬實間隔太久了,她的半月之蠅都已發作了四五次。
這次要比上次更久了些。距離她上次回信應該已經過了四五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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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選了錯誤的時間進了昆侖山。剛進山不久便遇上了大雪封路。本想等風雪停了就找路下山,結果這雪下起來竟連綿幾日不停。幹糧和水耗盡,她迫不得已頂風冒雪前行,卻迷失了方向。幸好誤打誤撞遇上了山裏的獵戶,是一對年輕夫妻,妻子已身懷六甲。上官淺借住在這家裏,靠醫術和一點經驗教那婦人安胎,聊作報答。
幾個月過去,天氣轉暖,她終于得以下山。第一時間趕往最近的拱門據點給昭兒寫信。也是在這裏,她再一次聽到宮尚角的消息。
又是一年春。
許是見宮昭角一人在角宮呆久了越發沉悶,今年從臘月開始宮尚角就未再外出,甚至一直呆到了上元節也沒有要出遠門的意思。
晚飯罷,宮尚角想起白日宮遠徵提起舊塵山谷的上元燈會。遂決定帶上宮遠徵和宮昭角出宮門走走。宮尚角雖不喜熱鬧,但宮昭角畢竟還是孩子,就容他沾沾節日的喜氣罷。
兩大一小一路走走停停。
近年随着宮門與江湖各界走動越來越多,舊塵山谷中往來經商的人也多了起來。今年的燈會又出了許多新樣式的花燈,耍雜技的人也變多了,四處都是行人的歡呼聲、叫好聲。
宮昭角走累了,宮尚角讓宮遠徵帶他到附近茶樓中吃茶歇腳。想起一路上宮昭角盯着路過的冰糖葫蘆攤子目不轉睛,決定還是去找家稍幹淨些的買給他。
行至一處拱橋前,見橋下有人放起了孔明燈,不由駐足看了兩眼。待要離去,低下頭的一瞬,人卻又不由自主地定住。
宮尚角一眼不錯地盯着前方,一瞬間周遭一切都安靜了、消失了、變成了黑色或白色,只剩前方那一抹身影。
橋上有位女子,一身淺色衣袍,青絲以玉簪簡單束起,耳邊點綴玉珰,膚光勝雪、眉似新月,她左手提着一把刀、右手是一柄龍形花燈,端的是英姿飒爽,眉目如畫。
“角公子,別來無恙否?”
青山如是,君亦如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