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這一頓巴掌挨得可讓雲嘉老老實實幾天。
她趴在床上，只穿一件紅肚兜，露出仍有淤青的屁股蛋。下巴枕着溫婉給繡的金絲枕頭，手裏捧着木碗，裏面散發陣陣濃厚藥味。
雲嘉皺眉看着黑黑的湯藥，苦着臉道：“石榴，要不你替我喝了吧。”
石榴是她屋裏年紀最小的丫鬟，性格活潑大膽，長得機靈，雖然有時做事也毛手毛腳，但和雲嘉關系最好。
石榴笑着，不答話，故意把裝了滿滿一方盒的糕點擺在雲嘉眼前，甜香味從镂空蓋子裏飄出來，徑直鑽進雲嘉的鼻子。
雲嘉不樂意了：“石榴太壞了，知道我要喝這勞什子破湯藥，還拿點心誘惑我。”
“小主子還是別多說話了，湯藥涼了就得再熱，總歸都是要喝的。”石榴站在床邊，不緊不慢從小罐子裏挖出來一勺碧綠色半透明的膏藥，在手心裏借着溫度輕輕揉化了，才打着轉抹在雲嘉屁股上。
碧綠色的藥膏在身體上吸收很快，轉眼一層就不見了。
涼絲絲的感覺給傷口處灼熱的痛感緩解不少，雲嘉舒服地嘆口氣，對着藥視死如歸，捧起來咕咚咕咚大口喝完，又迅速抓起來盒子裏的糕點，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裏塞，黏了滿嘴的渣子。
“石榴，你說我還得喝幾天的藥啊？”
石榴收起藥膏，又給雲嘉擦嘴巴，抿唇一笑：“小主子就快好啦，藥怕是也吃不了幾天了。”
雲嘉嘟起嘴，攤開四肢讓人給自己穿衣服，是一套淡紫色短衫和長裙，上面繡着金色蝴蝶，襯得膚色如雪，白嫩到人睜不開眼睛，腕子上還要溫氏給求的平安鎖，剛好扣住。
“小主子真的是越來越好看啦，像話本裏的小仙子。”石榴平日裏沒事幹，累活重活輪不到她幹，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哄雲嘉和看話本，話本裏都是讓年輕女子看了臉紅心跳的內容，還畫了插畫，主角都個頂個兒的賞心悅目。
可石榴覺得，自己小主子也是特別好看的，長安街這麽多人家，同齡的小孩子不少，可都沒小主子有靈氣，瞧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盛滿了星子似的，将來也定是滿城遠近聞名的美人。
雲嘉飄飄欲仙：“對啊，我可不就是小仙子嘛。”
“喲，大哥你聽聽，咱們三寶可真是厚臉皮。”門口進來一人，長發豎冠，青白衣袍，好一個翩翩佳公子，可是嘴上吐出來的話卻不饒人：“雲三寶，你又讓人石榴給你喂藥了？”
雲嘉哧溜跳下床，不顧微痛的屁股，三步并作兩步，小腳踢了雲舟一下，又麻利地摟住旁邊人的大腿：“錦哥哥抱。”
雲錦今年剛滿十六，比旁邊的雲舟大了不過一歲，性子卻沉穩像個大人，平日裏不茍言笑的，見了奶娃娃，鳳眼流露出極其溫柔的情緒，臉上的每個紋路都帶着笑意，雙手托着小孩兒胳肢窩，毫不費力就給抱在懷裏，然後在腦門、臉頰兩邊各自親了一口：“三寶好乖。”
雲舟在旁賤兮兮地戳了戳小孩兒，揪她的丱發，一邊争着搶着問：“好你個雲三寶，我不是你哥哥嗎？就知道抱大哥，我呢？我呢？”
餘光撇到床上吃了大半的糕點，語氣更加酸溜溜：“小沒良心的，知道你吃的點心是哥哥我排老長的隊給你買的嗎？吃了這麽多，都給我吐喽！”
雲嘉當真鬼靈精，聽見這句才堪堪扭頭，給了她二哥一個“做得不錯”的眼神，敷衍地湊過去親了下臉蛋表示感謝。
皇帝的私人書房內。
紫檀香爐燃着檀木香，青煙縷縷從爐口上升，飄散到空氣中，最後化為無形。當今聖上坐在長椅上，明黃色龍袍，手裏撚着串佛珠，面前擺放長長的宣紙，上面沒幾個字，貼身太監在一旁給磨着墨。
雲太尉和幾個同僚侯在下邊，看皇帝優游自在的表情猜不透召他們在這裏是有何用意。
半晌，數着佛珠的動作斷了，皇帝突然沉聲道：“不知諸位愛卿對太子可有什麽看法？”
幾人面面相觑，不知這皇帝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一時皆不知從何答起。唯雲太尉面無表情回應道：“臣以為，太子雖年幼，卻腹有詩書，有雄才大略，假以時日歷練，必将成為……”
皇帝：“……”
朕不是來聽你拍馬屁的！
輕咳一聲，打斷了雲太尉的滔滔不絕，皇帝道：“這個……朕覺得太子雖好，性格卻孤僻，不善交際，确實不好，朕膝下子女不多，打小太子就沒個玩伴……”
雲太尉心裏咯噔一下。
這是要給太子選玩伴。
果不其然，他又繼續說道：“……所以明日宮裏開晚宴，各位屆時都帶上自己府裏小公子小小姐……”
雲衡面上不動聲色，內心黑線：你當這是挑大白菜呢，還給帶過去你一個一個選？
“父皇。”梅花屏風後面，鑽出來個小身影。八九歲左右，着玄色蟒炮，一張小臉平靜無波，卻讓雲太尉在對上他的眼睛時，心裏一驚：那雙墨玉似的雙眼深不見底，好似一潭深淵，不注意就會被吸下去，栽進裏面再也無望天日。
雲衡一凜，做禮道：“臣見過太子殿下。”
其他衆臣也紛紛行禮。
秦淵點點頭，年紀尚小卻有一副淩厲眉眼，他手裏拿着本書，又對皇帝說：“見過父皇。功課兒臣已經做完了。”
皇帝笑眯眯地接過書，卻是對着下面一行人說：“愛卿都先回去吧。”
這是要對寶貝兒子互動升溫家庭感情了。
皇上三個皇子，三皇子才是吳皇後生下的一個，皇帝對吳皇後盛寵數十年，不管秦淵還是最年幼那個，當即就立為太子；此外還有個公主，名長搖，和三皇子差不多年歲。
雲太尉最舍不得自己的寶貝三寶，自然也不願意讓給那看起來就城府極深的太子作伴。
把我家乖乖三寶兒教壞了可不行。
憂心忡忡回家，雲太尉愁容滿面，往日總要吃上幾口的茶點也沒動。
溫氏坐在矮桌另一邊，關切道：“老爺這是……？可是宮裏出了什麽事？”
今日下朝也比平日晚。
雲衡嘆口氣，拉着夫人柔嫩雙手摩挲：“皇帝要給太子找玩伴。”
溫婉猶豫道：“玩伴？那和咱家又有什麽關系？難不成……”
雲太尉冷下臉：“跟選秀似的，不管男女，誰是要陪解太子開心，明日就要進宮。”
溫婉皺眉：“聖上這有是何意？”
雲太尉執砂壺，倒了一杯放涼的茶水，端起來就喝，微冰的口感順着喉嚨下去才算澆滅了點心頭之火：“大概就是想多選幾個伴讀陪着罷了，夫人也不要過于擔憂了。雲家在朝伴君多年，根基已穩，也不是輕易好惹的。”
這廂還纏着倆兄長的雲嘉顯然不知自己明天就要進宮宴的命運，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模樣，藕臂勾在她大哥脖子上，胖乎乎的腳丫子被雲舟抓在手裏撓癢癢，笑得眼淚都快出來，像條紫色的肉蟲子。
“小主子，隔壁李小姐來了，要找您。”石榴進來通報，看見這一幕兄妹歡笑場景，不由得也跟着抿起了嘴。
“玉兒？”紫色肉蟲子停止扭動，“我出去看看。”
她雲家善文，做的是咬文嚼字的事；隔壁李家崇武，家裏有個哥哥正在軍隊做侍衛，聽聞過兩年就會升官。玉兒大名李梓玉，和她家舞刀弄槍的風格不同，從小是個乖乖女，聽話懂事，雲嘉會爬樹的時候人還在讀詩經，總之和雲三寶性格不大相似，兩人卻詭異地很合得來。
雲嘉蹦蹦跳跳出去，沒忘記把自己吃剩的糕點也帶走給小姐妹嘗嘗。
李梓玉今兒一身草綠色羅裙，綁着可愛的雙髻，還插了花簪，文文氣氣地合着手站在門口，見到雲嘉雙眼一亮，親親熱熱迎上去。
“嘉兒！”
“梓玉我給你帶了糕點！”說着就把木盒子往人手裏塞。
李梓玉打開盒子，裏面歪歪斜斜放了幾個不同顏色的圓形點心，她笑道：“太謝謝了，都是石榴給你買的嗎？”
“哪能呢，”雲嘉大大咧咧，“我二哥回來了，他說順手帶的。”
雲舟還在學堂讀書，先生管的嚴，有時候好幾天不着家，回來一次便是放假了。
李梓玉眨眨眼，臉頰微微泛紅，語氣不自覺就帶了點期待：“你二哥回來了？嗯……回家了？”
雲嘉還盯着送給人的點心，她記得還剩幾個奶油味的最香了，一邊吭吭哧哧答道：“啊，對啊，就在我房裏呢。”
李梓玉咬唇：“嘉兒，咱們能去你屋說話嗎？”
“啊？”雲嘉還沒覺出哪裏不對勁，她娘房裏的嬷嬷就出來尋她：“小主子，早些回去吧，夫人正找您呢。”
“娘親找我？”雲嘉一愣，但還是很快答道：“好的嬷嬷，嘉兒馬上就去了。”
走的時候還要小厚臉皮地問：“梓玉，奶油味的你還吃嗎？”
李梓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