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跟雲太尉想的沒什麽出入,雲嘉這鬼靈精一聽能進宮,立馬蹦三尺來高,嚷嚷着要去。

雲衡只覺得頭痛,拉着小孩的手不松,淳淳教導:“乖寶,你可知那宮裏也不是什麽好去處,淨是吃人的妖怪,三寶兒稍不留意就要被生吞了。”

“才不是呢!”雲嘉反駁,“我看石榴的話本裏,宮裏可漂亮了!有很多金銀珠寶和好看的人,像娘親和錦哥哥那樣的,在裏面都可幸福了。”

雲太尉一時語塞,總不能給小孩子講那一套深宮複雜論吧?于是把求助的眼光投向自己夫人。

溫婉了然道:“嘉兒可知進了宮可就見不到爹娘了,嘉兒難道不會想娘親嗎?”

“可不是,”雲舟在後院練完一套劍法,滿頭大汗背着劍進來,帶着繭的指尖輕掐雲嘉臉蛋,留下幾道淺淺的印子,“不僅見不到爹娘,還會有一臉兇相的妖魔鬼怪!專吃你這種胖乎乎的小孩子。”

“哥哥胡說!”雲嘉大怒,一把拍掉她哥黏在自己臉上的手,“嘉兒才不胖!嘉兒是全長安城最好看的姑娘!”

雲舟哈哈大笑,彎腰捂着肚子坐在下位:“哎喲,爹,娘,你們平日是給三寶灌輸了多少這種想法啊,瞧這驕橫的!”

雲太尉毫不臉紅:“又有何錯?倒是你,你大哥都收到多少個姑娘的情書了,你呢?”

雲舟傻眼了。

楚國民風開放,女追男不少,還曾出過性格潑辣的大小姐騎馬帶着車隊聘娶書生的。而且從前朝開始逐漸盛行一夫一妻制,當今聖上後宮也是堪堪幾個妃子,貴人答應一類更是少之又少,吳皇後一人獨大,好幾年沒舉行過大規模選秀。

不過雲舟沒想到他那看上去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哥還會收到姑娘家的情書,他忙問:“娘是怎麽知道的?大哥可有表态?”

他可不想成為家裏最早成親的那個。

溫婉捂嘴淺笑:“你大哥那個榆木疙瘩懂什麽?我還是偶然去他房裏看見一摞子信,都還帶着香味兒,花裏胡哨的,一看就不是他慣用的,正準備丢掉就被我發現了。”

溫氏一邊回憶一邊笑:“哎呀現在的女孩家當真會寫情詩,溫言軟語的,人看了都要心肝發顫。”

雲嘉不解道:“娘親,什麽是情書?”

“就是寫給心裏對其有意的人……”

——

雲嘉把頭探出馬車車窗,墨玉似的瞳裏映着長廊外的燈火闌珊。

紅色宮牆上影影綽綽,深灰色片瓦,盞盞長明燈隔一小段就出現一個,黃色光暈柔和。

遠處便是宮殿了,瓊樓玉宇,亭臺樓閣,彎角檐上蹲着鎮獸,石階寬寬長長,望去心中凜然而生莊嚴肅穆感。

雲嘉兩手扒在窗邊,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雲太尉抱住自己不省心的小女,拿馬車裏的糕點在她眼前晃:“三寶不要亂看,當心馬車颠簸。”

這話不盡其實,宮城內一磚一瓦皆鋪得平坦,往日裏都是皇帝及娘娘過的地方,生怕磕着金貴玉體,哪來的颠簸?

不過是雲太尉一顆當爹的心在颠簸罷了。

進了宮,宴席尚未正式開始,平日裏有交集的抱着自家孩子交流育兒心經家長裏短,雲嘉卻早被外面的一切迷了眼,無空暇社交,吵着要婢女抱自己去禦花園玩。

雖是晚上,禦花園裏的燈籠把這兒照得有如白晝,前面花紅柳綠間站着一個玄衣少年。

雲嘉看到少年後眼前一亮,甩開婢女,不顧呼喊,樂颠颠跑到人面前:“小哥哥,你在做什麽呀?”

秦淵撇她一眼,巴掌小臉上髒兮兮的泥點子和灰撲撲的羅裙讓他頓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口,在他旁邊有個小姑娘,看起來生活錦衣玉食,柳眉彎眼,耳朵上還戴着玉墜子,搶一步把太子護在身後,語氣不善:“什麽小哥哥,你是哪家丫頭?這麽沒有禮貌的。”

雲嘉也是個家裏橫的,聽見這話直沖沖,自然沒有好臉色:“我跟小哥哥說話,你插嘴就是有禮貌了嗎?”

吳琦月被堵得倒退一步,不小心踩到了身後秦淵的腳,自己一個後仰摔過去,順手拉了秦淵一把。雲嘉一看不好,暗呼一聲也去拽那兩個人,只不過可惜自己也沒多大力氣,三個小孩子噼裏啪啦疊羅漢似的摔作一團。

“啊!”

“唔……”

急忙趕過來的婢女:“太子殿下!琦月公主!”

随行的石榴:“小主子!!!”

可憐雲嘉摔得最慘,被兩個人壓在身下,還是臉着地,禦花園濕潤的泥土和細小的石子沾了臉,手上也有擦破,爬起來的時候眼眶裏全是淚了。

婢女領着兩個宮裏的小主子去換身衣裳,琦月哭得成了個淚人還不忘用發腫的眼睛瞪人,秦淵卻突然扭頭看了一下被石榴扶起來還強忍着不哭的雲嘉,之後從兜裏掏出錦帕,俯身在清水池裏沾濕帕子遞給她:“既然是來參加宴會的,我想他們都不太會喜歡臉上髒兮兮的小孩子。”

雲嘉接過,甜甜一笑,眼睛彎成月牙,硬是把眼裏的淚擠出來,露出淺淺的梨渦:“謝謝小哥哥。”

秦淵點點頭,眸子燦如繁星,月光下映出雲嘉小小的身影:“我叫秦淵。”

從外邦請來的女郎身着紅色薄紗,腳腕挂着銀鈴铛,肚臍穿着好幾個環,亮閃閃的,嘴唇殷紅,眼神妩媚迷人,跳的是極富有律動感的舞蹈,轉身扭動間盡是風情。

雲嘉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手裏捧着的瓜果都忘了吃。

一舞畢,接下來的是琵琶組曲。

雲大小姐又蠢蠢欲動了,坐在椅子上左搖右晃。她拽自己爹的袖子,仰着臉天真道:“爹爹,嘉兒也想穿那種衣服跳舞。”

楚國民風再豪邁,女性骨子裏的傳統還是改變不了。對于這種舞蹈,放在明面上是與外邦交好,放在暗裏說卻不是上臺面的東西,尤其衣着暴露,更不大正派。

可憐雲太尉嘴裏剛喝進去的湯一口嗆到,十分不文雅地噴出幾滴。

雲嘉不動聲色地躲了躲。

雲橫只感覺自己太陽穴的青筋跳了跳,拼命壓抑住怒火,深吸幾口氣道:“嘉兒不得胡說。”

只可惜雲太尉身居要職,座位靠上,離皇帝近,不幸被聽到後,楚皇哈哈大笑道:“”雲愛卿,你這小女甚是有趣啊!朕看着喜歡得緊。”

“哪裏哪裏,皇上謬贊了。”

秦淵坐在不顯眼的上位,面前的珍馐沒動幾樣,也不知是不和胃口還是怎麽的,眼神若有如無地穿過琵琶組落在某處。

皇帝可是千千萬萬裏的人精,自己兒子這點小動作自然瞞不過他的眼睛。于是微俯身,道:“淵兒可有喜歡的?”

楚詢老狐貍似的眯眼:“朕覺得雲家小女不錯,嬌嫃可愛,模樣也好。”

秦淵不動聲色:“父皇覺得好就是好罷。”

被父親暗地裏教訓的雲嘉哪知道自己正被人談論着,光是雲橫啰裏啰嗦的一套就讓她受

不了了。

回到雲府就是一頓絕對豐盛的數落。

雲錦:“三寶兒聽話。”

溫婉:“嘉兒可不能做那些活,你看那些個女子哪一個落得好下場?”

雲舟:“雲三寶你敢去跳那種舞就再也沒有點心吃了。”

衆人:“三寶?”

雲嘉陰郁:“嘉兒再也不亂說話了。”

雲衡:“豈止是不亂說話,我托人找了城裏頂好的老師,明天就來教嘉兒念書,石榴今晚就把筆墨紙硯備好。”

雲嘉只覺得有如晴天霹靂:“爹爹!”

溫婉也猶豫道:“老爺可是考慮清楚了?”

雲太尉點點頭,伸手想摸雲嘉的頭:“隔壁李家就給家裏的丫頭請了女士來教導三從四德和詩詞,咱家三寶也得開始了。”

雲嘉氣呼呼地躲過了她爹的手,平日最喜歡的小包子也不吃了,搞起了絕食。

且不說這個絕食能堅持幾天,先生倒是第二天就來了,穿着樸素,學問很多,頭發胡子都開始發白,非常瘦,似乎都架不起衣服,卻背着看起來很多書的布包,見了自己未來的徒弟也是不茍言笑的,一板一眼的嚴肅。

請了茶拜了師,這事算是一錘子敲定了。

半月後,整個人都瘦了兩圈的雲大小姐滿腹怨氣。以前總愛給自己倒饬成花蝴蝶,現在連頭發也不仔細梳了,松松用個黑皮筋挽在腦後。裙子的顏色暗壓壓的,原本花花綠綠,如今就整一些樸素的,跟柴房親閨女似的。走路也不蹦蹦跳跳了,整個人看上去都沒精神氣兒了。

溫氏疼三寶,晚上在房裏跟雲太尉咬耳朵,要求給寶貝閨女松快松快。雲衡把雲嘉的變化看在眼裏,心裏也不好受,大手一揮赦免。

再回到昨晚,東宮并不平靜。

吳琦月是吳皇後本家的小侄女,家裏還有在朝做官的父親,地位自然不言而喻,身邊向來只有巴着她做朋友的,如今受了這番委屈,自然不肯罷休,一路追着太子到了東宮,被攔在寝殿外。

吳琦月撅起嘴,金豆子又想掉下來:“太子哥哥是不是不喜歡琦月了?”

嬌蠻任性,刁鑽古怪,他喜歡才怪!

秦淵不作聲。

吳琦月想要撲過去,卻被下人攔住。

太子身邊的婢女芍藥不卑不亢,微俯身道:“天色已晚,太子殿下也要歇息了,不如讓奴婢送公主回去吧。”說着就變戲法似的,沒怎麽碰到琦月就把人轉身送出大門。

眼睜睜看着秦淵的冷臉消失在朱門內,吳琦月急了:“太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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