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雲府的小小姐病倒一事，很快在京城引起了小小的轟動。

且不說雲小姐本身就是東宮的常客，京城數一數二的美人，就單單說雲太尉這個身份也會有很多人想來攀高枝兒。平時在朝堂之上太公正不阿，下了朝處理完事務就迅速回家，讓人連寒暄的機會都沒有。

一時之間，想來雲府做客的人數突然多了很多，整個大院上上下下似乎都忙碌起來了。

雲太尉每天都要應付源源不斷的人，這其中有一些可以潦草敷衍過去的，有一些是在朝的同僚，拉着他能講半□□堂之事，直把人攪合得心煩。

甚至還有些虛情假意的。只因這些年雲嘉逐漸長大，小時候看起來奶乖奶乖，五官現在逐漸長開，變成一個十足的小美人，走在街上會有不少男人回頭看的類型，這下更是引得無數青年才俊踏破門檻。

廚房還增加了人手，茶點什麽的每天都要做新鮮的。

雲嘉的身體其實早就好了，在床上坐久了渾身不舒服，卻要被她娘她哥每天強制性休息，恨不得跳出窗戶蹿到大街上。

這還不算，就出來透個氣的功夫，都會有人來她這裏噓寒問暖，手上拎着難吃難喝的補品，之後統統被她送到了廚房，熬成了強身健體的湯藥給下人們喝，之後個個臉上都是紅光滿面。

這日吃過晚飯，雲嘉推開窗子，遙遙望着外面涼涼如水的夜色，心裏一片惆悵。

池塘裏呱呱叫的青蛙都比她自在！

“唉……”

石榴端着洗手洗臉的水盆進來，瞧見她這模樣忍不住要打趣：“小姐這是怎麽了？大白天的也要杞人憂天？”

雲嘉回頭一臉嚴肅：“石榴你變了。現在怎麽滿嘴都是‘哥哥式’的四字詞兒，聽得我頭痛！”

石榴把帕子浸在水裏，泡了兩遍又撈起來，走到雲嘉那裏給她擦手：“小姐再堅持兩天呗，很快這事就過去了。不過……”

“什麽？”雲嘉立刻問。

石榴眨眨眼，停下手裏的動作：“那麽多人，小姐心裏當真沒有喜歡的嗎？”

“這什麽傻問題！”雲嘉板起臉，“那些男的油頭粉面的，哪個看起來像好東西？而且……”

一個不屬于兩人中任何一個的聲音傳來：“而且什麽？”

雲嘉吓了一大跳，伸手想去摸藏在床頭櫃裏的小匕首，這邊的石榴卻突然滿臉僵硬，眼睛瞪得老大，直挺挺地往前倒下來。

雲嘉被倒下來的人正好砸中，一聲驚叫還沒發出去，就被人從後面捂住了嘴。

“是我。”好聞的松木香從那人身上傳來，絲絲縷縷包圍住了雲嘉。

秦淵嫌棄地從雲嘉懷裏拽住石榴的衣服領子，丢在了一旁的床上。可憐石榴被點了穴，像個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四肢僵硬地躺在了床上。

雲嘉于心不忍，把自己的侍女扶好，兩眼一抹給眼皮子合上，再蓋上被子，之後轉身驚喜地抱住來人：“你怎麽來啦！”

“噓，”秦淵摟住她，“你院子外可是有不少侍衛守住的。”

雲嘉想起來這人以前的所作所為，頗有點懷疑：“你居然沒對他們做什麽？”按照這人一貫的行事作風，起碼也要點個穴放在路邊保證不會打擾自己吧？

秦淵捏她的鼻尖，笑得寵溺：“想什麽呢？我是那種人嗎？”

雲嘉心虛地躲過在自己臉上亂作為的爪子，跑到房內吹滅了好幾支蠟燭，就留下床頭一盞用來照明。

秦淵看她的小模樣鬼鬼祟祟，十分像一個背着丈夫要去偷.情的小媳婦。

“你又大晚上跑來幹嘛呀？”雲嘉狀似不在意地問。

“聽聞你這幾日心情不好，”秦淵又把人拉過來，手霸道地攬在腰上，“想着你就還沒睡，帶你出去散散心？”

雲嘉在微弱的燭光裏看眼前的人。柔軟的燈光下，秦淵眉目俊朗，眼睛裏像是有一汪深潭，黑黑沉沉，映出她自己的倒影，臉上的輪廓深邃分明，像所有少女夢裏的心上人。

她的心瘋狂跳動起來。

她和秦淵認識的太早。幼時只感覺他對自己關照有加，和雲錦雲舟那種寵愛是像也不像。早在宮裏就能聽到很多人說太子年少有為，腹有詩書，将來必是無二的皇位繼承人。

後來慢慢長大了，不論是小話本裏的還是眼睛看到耳朵聽到的，她對這些男女之事雖還是一知半解，但也朦胧感覺到秦淵對自己的不同。

世人皆說太子冷靜自持，像他這個年紀的，在宮中也許早應該有些侍妾，可東宮從未有這樣的傳聞。

誰知道這太子的冷靜自持在她這裏統統不存在呢？

雲嘉想到這裏，咬了咬下唇，問：“去哪啊？”她對這人的一切都無條件相信。

秦淵摟過她，跨上窗欄幾步上了房檐。在片磚片瓦的房頂上，他行走居然如同平地一般。

悄沒聲地略過了屋外的侍衛，秦淵抱着人來到雲府外，早就停好的白色高大駿馬打了個響鼻，甩了甩自己的尾巴。

“小白！是你！”雲嘉開心地驚叫一聲，跑過去摟過馬的脖子，伸手順了順她白色的鬃毛。

白馬似乎也很喜歡她的親近，用側臉蹭蹭她，熱乎乎的鼻息噴在她臉上。

秦淵：“她平時很兇的。”

“小白？”雲嘉很驚訝，“可是她這麽乖。”

那是因為你沒有見到她在戰場的樣子。秦淵默默地想。

“是呀，所以她真的很喜歡你。”秦淵走過去，伸手把雲嘉抱上馬，随後自己也翻上去，“一直有事沒能過來，今晚就當作補償你。”

話音剛落，缰繩一甩，白馬發出一聲嘶鳴，撒開腿跑了起來。

這條街一水兒的青色石板路，馬蹄踩在上面發出噠噠噠的聲音，清脆好聽。到了夜晚只有很少的店鋪還在營業，門前紅色的燈籠依稀可以看到，給這夜色平添一份靜谧。

涼風吹在雲嘉的臉上，可她卻不感覺到冷，因為身後人一直緊緊貼着她，熱度也從他身上過來。

白馬跑得并不快，秦淵甚至低頭問她餓不餓。

雲嘉想了想，說自己要吃小馄炖。

秦淵放慢速度，騎馬走了一小段路程，好不容易在拐角的地方看到一家還在營業的小吃攤。

推門走進去，屋內的光線倒是很明亮，小兒頭上紮着深藍色的頭巾，身上披着一個單子，在櫃臺處昏昏欲睡。秦淵他們進來的動靜顯然是打擾到他打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客官裏面請！二位想吃什麽？本店晚上有麻婆豆腐、辣子雞丁、東坡肘子、口袋豆腐、夫妻肺片、叫化雞 ……”

雲嘉被他一臉朦胧卻還要條件反射似的背菜名的樣子逗笑，問道：“有馄炖嗎？”

“馄炖？啊啊啊有的有的，二位要兩碗？”小二看到雲嘉的笑，頗有點不好意思，手背在身後搓了搓。

注意到這一幕的秦淵顯然有些不高興：“兩碗，弄點小菜，爽口的。”

“啊，好嘞，馬上就好！”小二被他的眼神盯得一激靈，忙點頭離開。

廚房的廚子幹活相當麻利，兩碗小馄炖很快就做好端了上來，同時配上了幾小碟涼菜。

秦淵道：“涼的少吃一點，現在很晚了。”要不然第二天又要拉肚子。

雲嘉只好把伸向腌蘿蔔的筷子收回，不甘心地伸進碗裏攪一攪，撈出來一個小馄炖塞進嘴裏。

秦淵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又于心不忍，只好自己夾了腌蘿蔔，放進碗裏熱乎乎的湯內泡了泡，撈出來的時候就是溫的了。

“張嘴。”

“啊———”

腌蘿蔔被塞進嘴裏，雲嘉嚼得嘎吱嘎吱響。

秦淵有一種飼養動物的錯覺。

“好吃！”雲嘉眼睛亮亮的，滿臉寫着對食物的贊嘆，“真的好吃！”

“那以後……”秦淵頓了一下，把差點要脫口而出的“天天”兩個字咽回去，“經常帶你來吃。”

雲嘉粗枝大葉，根本沒發現這小小的細節，端起馄炖喝湯。

小吃鋪的門又再一次被推開，只不過這次的聲音很大，木門被重重的彈在旁邊，發出很大的聲響。

這聲響給雲嘉吓了一大跳，勺子啪嗒掉進馄炖湯裏。

秦淵不悅地撇了門口一眼，拿筷子把可憐的勺子夾起來。

小二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拿着毛巾匆匆走過來：“這位客官，您需要點什麽……”

來人個子很高，穿深色的衣服，頭上很奇怪地圍着圍巾，把五官都遮擋了個差不多。

他低聲說了一句什麽，似乎是在給小二報菜名。

秦淵凝神去聽，臉色頓時不好起來。

雲嘉問：“怎麽了？”一副看上去像要打架的樣子。

“沒事，”秦淵對她說，目光還在瞧着那個男子坐下的地方，“你慢慢吃。”

就在雲嘉快把一碗湯都呼嚕完的時候，秦淵突然直起身子，迅速抽過旁邊的一根筷子，直直對着那人扔過去。

筷子劃破空氣，那人反應也很快，手裏不知道拿了什麽，眼疾手快地一擋，發出“啪”地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