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雲嘉這天不敢穿什麽大紅大綠的衣裳,把每逢清明節去掃墓的灰短褂套上了,一身衣服看上去風塵仆仆,和院子裏掃地的小厮沒什麽兩樣。
溫氏一看到女兒穿這身衣服就頭疼,她總覺得小丫頭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哪怕是去參加這些不太适合打扮的節日。
雲太尉今天也不是很高興,自家閨女每逢這個時候就要和一肚子壞水的太子殿下出門,兩人在一起只有東宮的侍衛跟着,他這當爹的連發生了啥事都不知道。
倒不是說信不過太子的為人,只是眼看着兩個人都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這樣下去是個啥子意思嘛!
雲嘉啃着蘋果來到主屋給爹娘請安,頭上梳着兩根辮子,也未戴什麽首飾,看上去樸樸素素。只不過正臉一瞧,那明麗的容貌可不像是尋常家裏能養得出來的姑娘。
雲嘉瞧一眼她爹就知道怎麽回事——年年這個時候都要唉聲嘆氣。她走過去,巧笑倩兮:
“爹爹為何又不高興呀?嘉兒只是出去遛個彎兒,要不了多久就回來了。”
溫氏手裏拿着本書,湊在油燈下仔細看着,聽到閨女這句話,嗤笑一聲,打趣道:“瞎操心不是?”
雲太尉不樂意了:“怎麽就是瞎操心?咱家閨女這麽漂亮這麽好看,放出去你願意呀?”
雲嘉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她爹這個形容怎麽有點像她是雲府養得一只小狗似的?仿佛放出去就沒影子了。
溫氏也不回頭,“刷”地翻過一頁書,冷靜道:“現在你就不忍心了,将來嘉兒總會有要嫁出去的一天,你還不跪在祠堂哭三天三夜啊?”
這話其實有點狠了,雲嘉忍不住扶額。她娘這些年的嘴皮子是越發厲害了。
“三寶?”雲舟進來,一眼看到妹妹,“外面那個誰來了。”
瞧瞧,他們雲家這一大家子,對着當今東宮太子這都是什麽态度。
雲嘉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她方才是坐在地上的,一溜小跑跑到門口,使勁壓抑住雀躍的心情回頭看了一眼黯然神傷的父親:“爹爹,嘉兒走啦!”
“唉。”雲太尉發出一聲長嘆,端起旁邊自己最愛的茶杯,一口喝光了裏面的茶水,結果被茶葉渣滓嗆到,咳嗽起來。
“爹!”雲舟趕忙過去,“您可慢着點。”
雲太尉突然心裏油然而生一種“雖然小女兒心在外面可還是有心疼自己的兒子”的感覺,就只聽雲舟來了句:
“您喝的這杯子可是上朝傳下來的,只此一套沒別的了,碎了可就拼不回來咯……”
那可是一套白底青色花紋的絕頂好瓷器,外面不少當鋪等着收藏呢。
雲太尉恨不得把自己剛喝下去的茶水原封不動噴出來。
溫氏可算擡頭瞧了一眼,撇見自己二兒子,眼裏閃過揶揄:“舟兒這幾天可算知道回家了,是時候該把心收收了。”
雲太尉只當夫人在說雲舟去軍營征兵的事,還接了兩句:“是啊是啊把心收收,別一天到晚光搞那些舞刀弄槍的,也學點兵法什麽的……”
溫氏把兒子拽過去,溫柔道:“別聽你爹的,我的意思是是時候考慮下終身大事了。”
雲太尉:“???”
所以傳言道知子者,其母也。雲舟覺得自己隐藏得滴水不漏,連一向鬼精靈的妹妹都沒發現,誰知母親早就知道了,一直跟他揣着明白裝糊塗呢。這兩天估計是去李家去的太勤了,溫氏也憋不住了。
雲舟常年在外,俊朗的臉龐曬得略黑,眉毛旁一道小刀傷,因為治療得太晚,現在怎麽也好不了了,留下一道疤痕。
他有點激動,手在袖子裏都要發抖了:“那、娘親……我……”
溫氏笑他一副情窦初開的傻小子模樣:“放心,有娘在,只要你二人願意,絕對給你辦得妥妥的。”
雲太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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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嘉像只快樂的小燕子似的飛出去,秦淵早就站在門口等着了,看到來人溫柔一笑,張開雙臂把小燕子摟進懷裏。
秦淵的懷裏滿滿都是熟悉的松木香,在冷風中站久了還有點清涼的夜色味道,冷冷地撲鼻。
雲嘉大口嗅嗅,一時間舍不得離開,兩手摟着秦淵,在玄色袍子上蹭了蹭。
秦淵驚訝于小姑娘今天這麽黏自己。往常都要急着開始出去玩了,今天怎麽的倒是一反常态起來?
“三寶,”秦淵柔聲摸摸雲嘉的頭,微動了一下身子發現自己居然有點掙紮不開,無奈道,“咳,若風,把面具拿來。”
雲嘉聽到這一聲條件反射似的彈開。
只見不遠處的黑色角落裏,像是從黑暗中溶解出來一個身影似的,一身黑衣的貼身護衛從黑暗中顯形,手裏還極不搭調地拎着一個竹筐,裏面塞滿了花花綠綠的面具。
這個人是怎麽藏在那一團黑影裏的!雲嘉被吓得心有餘悸,拍拍小胸脯。
若風走到二人面前,行禮後呈上籃筐。
雲嘉在裏面摸寶似的翻來翻去,左挑右選拿出來一個青面獠牙的鬼面具。那面具眼珠子突起,眼白占了四分之三,腮幫子上塗着奇怪的油彩,嘴唇咧開,長長的兩根獠牙露出來。
秦淵覺得他家三寶挑面具的眼光十年如一日。小的時候就喜歡那些能把街上小孩子吓哭的,長大了還戴這些,誰能想到面具上是個面容姣好的女孩子呢?
秦淵無奈地嘆了口氣,在筐裏随便摸了一個白色的妖怪面具,揮揮手讓若風退下。
雲嘉已經把面具戴上了,那面具獠牙上還有幾滴畫得惟妙惟肖的口水,看起來更加兇惡。
高個子妖怪領着小個子魔鬼走在街上。
戴面具是申元節的一個小傳統,街上大半的人都帶着面具,都各具特色。比如小攤販上買東西的有些戴着貔貅或者蟾蜍的面具,表示希望生意紅火日進鬥金;還有焚香閣門口站着的幾個姐姐們,都戴着貓妖狐妖的面具,眼睛那裏勾畫得格外細致,到真有點像出沒在外面的魅惑人心的妖怪。
雲嘉一路上都被各種各樣新奇好玩的事物吸引,直到看到路邊有申元節活動大賽的時候,才想到要拽着秦淵過去。
大賽那裏裏三層外三層圍着人,從裏面傳來鬧哄哄的聲音,看起來好不熱鬧。
雲嘉在人群外面踮腳,無奈還是看不到。最後還要秦淵把人抱起來,舉得高高,透過人群直接看到賽場場地。
大概是一個趣味性的比賽。要求一男一女或者兩男兩女,互相咬着一個蘋果的兩端,直到走過一段小橋才算勝利。獎品倒是非常簡單,一推車的小東西随便可以挑選五件。
當然,游戲的意義不僅僅在于贏得那最後五個小禮品,而是在于可以讓互相有情的男女在比賽中獲得一些別樣的體驗,增進感情什麽的就不說了。雲嘉已經看到有兩組摔掉了蘋果,兩人沒羞沒臊地抱在一起了。
她的心裏頓時升上來一種異樣的羞恥感,就好像單單只是看到這一幕,就讓她産生了一些不好的聯想。
秦淵看着人沒了動靜,便問:“怎麽了?”難道是比賽不好玩?
雲嘉猶豫了一下:“嗯……咱們還是先走吧……等人少一點再來。”
秦淵沉默了一下。
人群中擠出來一對兒剛剛比賽完的人,女孩子羞紅了臉,由着旁邊的人摟着自己。
秦淵:“……”他好像明白怎麽一回事了。
雖然不知道雲嘉在擔心什麽,但如果她不願意的事,他絕對不會勉強。
秦淵把人放下來,直視着雲嘉的眼睛,把自己心裏想的告訴她。
雲嘉被人抓着手,心裏砰砰跳:“也……也不是不願意,我就是怕會有人認出來咱們,到時候……”
到時候長安可要轟動一片了。雲家三小姐和太子殿下節日當天手拉手參加比賽,指不定還被其他人傳成什麽樣子呢。
“若是擔心這個……”秦淵掏出來一個小瓷瓶,在她眼前晃了晃。
“這是什麽?”
“易容藥水。”秦淵回答道。
雲嘉瞪大眼睛:“你怎麽還随身帶着這個啊?”
“有時候出來辦事,頂着太子這張臉确實很麻煩。”他省略了一點,事實上,不止是辦事情麻煩,永遠都有奇奇怪怪的人想要太子的姓名。他并不能每個都抵擋住,有的時候敵人在暗他卻在明,隐藏身份就變得至關重要。
雲嘉一聽,立刻就接受了這個說法,開開心心接過藥水:“怎麽用?”
秦淵倒了一點在手心上,透明的無色膠狀液體迅速随着揉合升溫。他擡起雲嘉的下巴,把面具掀起來,然後輕輕把手上的液體揉在人臉上。
沒過幾分鐘,液體融合,他掐着下巴的立刻變成了一個面色蠟黃,五官平平的普通女孩,就剩那雙圓溜溜的小鹿眼眨巴眨巴的。
秦淵滿意地點點頭,也把藥水抹在自己臉上。
不多時,兩個平凡到混在人群中都不能多看一眼的一男一女出現在人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