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雲嘉拿過來那個小冊子看了看,發現裏面也是同樣不認識的字。她覺得奇怪,便問道:“你那天的客人不是楚國人嗎?”
牡丹搖搖頭:“好像不是,但我們這裏怪模怪樣的客人多了去了,我也就沒在意,還想着說不定是地方來的。”
“你們之間沒有交流嗎?”
“那倒是有。他會說一些漢話,不過并不流暢,有點像剛學的。”
“奇怪了,”雲嘉暗自嘀咕,“那看來這個東西并不是很重要?這麽久了也不來拿。”
“別管這些了。”牡丹把小冊子往旁邊随手一放,重新坐回到梳妝鏡前,“焚香閣晚上要跳舞,我也得參加。”
牡丹眉毛細長,不怎麽需要黛粉的修飾就能很好看,她也不喜歡用太多的妝粉,總覺得太過白皙就會很不自然。因為顴骨很高,板着臉不說話的時候會覺得她有些冷漠,不近人情。胭脂是朱赤色,一小塊裝在金底紅綠刺繡的盒子裏。通常在這種舞蹈上面,她還需要一些面花。
雲嘉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随手挑了一塊金箔裁剪的:“這個好看!”
牡丹把黑發挽成了一個略複雜的随雲髻,插了兩根金簪子,耳朵上還要戴兩個看起來沉甸甸的大墜子。
雲嘉直咋舌:“這樣還要去跳舞,不累嗎?”
被問話的人一臉頹喪,慢吞吞起來把首飾品都整理好:“當然累啊,可是媽媽要求的,所有人都得這個打扮。”
今晚的焚香閣熱鬧非凡,熟客們似乎早就知曉今晚的舞蹈,早早地來找到了位子,每人面前都擺着兩碟碟子金瓜子銀瓜子,看誰跳得好就可以給賞錢。有些人還會暗地裏下賭注,在舞蹈結束後會有人來統計,看哪位姑娘今晚賺得多。
牡丹和雲嘉下樓的時候,樓梯口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全是來客和其他不用上臺的女孩子。其中有認識牡丹的,更是想蹭過來打招呼。
雲嘉被擠得一個趔趄,差點沒摔跟頭。
牡丹拉住她,一臉無奈:“看來今天你是不能坐在下面了。要不跟我一起去後臺?”
照現在這個情況來看,看臺那裏的人只會更多,雲嘉一個女孩子,坐在裏面難免惹眼,到時候若是有不懷好意的人就糟了。
雲嘉點點頭表示理解,拉着牡丹的手随她一起走到準備舞蹈的後臺。
人還未到,聲音就先傳了出來,全部是女孩子叽叽喳喳:
“晚亭姐,你這身衣裳真好看!”
“不只是衣服,你看晚亭姐的首飾,金燦燦的,是不是前段時間那個王公子送的啊?”
“要我說王公子家裏算不得富商,張公子家才好呢。重點是對晚亭姐百依百順,要什麽給什麽,多大方呀。”
被幾個姑娘圍在中間,手裏拿着花折扇輕輕扇着風的就是焚香閣現在的頭牌晚亭,本人相貌好,能唱會跳,聲音嬌媚,個子高挑,最重要的有一手哄男人的手段,許多城內公子不惜花千金也要博得姑娘的青睐。
牡丹與她不甚熟悉,也懶得打招呼,見人看過來後也只是冷冷淡淡點頭,先把雲嘉安頓好。
圍着晚亭的那幾個姑娘就沒有那麽好打發,其中一個穿紅衣的首先嗆聲:
“牡丹啊,你怎麽又把別人招進來了?”
“什麽叫別人?”牡丹有點生氣,“這是我的朋友。”
雲嘉站在一邊也想說點什麽,這個紅衣女子和牡丹有過節,兩人一直不和,總是變着法子挑刺。這個時候老鸨來了,手裏拿着一個錢袋子,走路哐啷啷響,看來是賺了不少,臉上的褶子都笑得撐開了。
“哎呦,姑娘們,都準備好了嗎?客人們可都來了,今天晚上都努力點兒啊。”
牡丹嘆口氣,安排雲嘉在後面坐好,還貼心地給她抓了一把瓜子防止無聊:“你先看着,有什麽事等我下來再說。”
雲嘉點點頭。
焚香閣這麽些年的紅火不是沒有道理的。尋常青樓有幾個能說會道的漂亮姑娘就可以了,可是在這裏,光好看還不是最重要的,琴棋書畫怎麽着也得掌握其中兩項,談吐要得當,風姿要綽約,随便拉出去都像大家閨秀一樣溫和有度。
場上的姑娘們都穿着或粉色或紅色的長裙,手裏拿着羅扇和紙傘,臉上挂着甜美的笑容。雲嘉正目不轉睛地看着,突然一聲巨響從樓上傳來,好像是什麽重物被人推倒,接着有人大喊“走水啦!”。
場面頓時慌亂起來,外面的人肯定都聽到了這一聲,大部分都站起來,幾個小二沖上了樓。
雲嘉懵懵懂懂也跟着站起來,似乎嗅到了一些燒糊的味道。
正在樓下的人茫然無措間,樓上的火勢似乎沒有得到緩解。一根木頭帶着火星子摔下來,重重落在跳舞的臺子邊,忽地就點着了旁邊的紗幔,火焰竄了起來,迅速而又猛烈地燃燒着。
賓客四散而逃,場面變得混亂起來。姑娘們尖叫着從臺子上下來,生怕火焰波及到自己。
“雲嘉?雲嘉?”
“我在這兒!”
牡丹心急如焚,她胳膊上原本搭着的披帛也不見了:“我得上樓看看!”
“不行!”雲嘉拉住她,“樓上肯定非常嚴重,你去了說不定會被燒到的!”
“我的房間裏有我非常重要的東西!”牡丹來不及和她多解釋,提起裙子在混亂的人群中擠進去。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能讓她這麽寶貴,雲嘉心裏也來不及多想,跟着也上了樓。
上面的火勢果然更大,從走廊的那一頭開始煙霧彌漫,嗆得人睜不開眼,只能邊流淚邊摸索。牡丹一腳把房門踹開,手胡亂拍了拍竄到眼前的煙,用寬大的袖子擋在眼前,卻看到了一個陌生的男人在自己房間。
“你是誰?!”
男人可能是沒想到這時候還會有人進來,吃了一驚,停下了手裏翻找的動作。
雲嘉這時候也跟了過來,聰明地拿了抹布捂住口鼻,見此情此景也被吓了一跳:“羅烈?”
“唔……”
雲嘉覺得眼皮有如千斤重,沉得擡不起來,四肢酸痛就像小時候從樹上掉下來一樣,胳膊腿沒一處地方是舒服的。而且這地面怎麽好像還在顫動呢?
她費力地想要擡起胳膊,卻碰到了另外一個軟綿綿還溫熱的東西,給她吓了一跳,條件反射似的縮回手,整個上半身都彈了起來。
什麽東西啊!
雲嘉環顧四周,太暗了看不清什麽,根據不停的颠簸只能估摸出自己在馬車上,還能聞到稻草的味道,至于那個熱乎乎的東西——大概是個人。
她有點慌亂,想要站起來卻發現兩條腿都已經發麻,動一下就酸痛。
黑暗中一聲細微的“嚓”,一根蠟燭在她不遠處亮起,有個人舉着蠟燭,把那亮光放在旁邊,以便能照到整個馬車廂內。
就着那亮光,雲嘉也足以看清周圍的情況了。這是一個拉貨的馬車後,成捆的稻草堆在她腳邊,而她剛才碰到的人是個女孩子,背對着她似乎睡着了,看起來非常眼熟。最令她驚訝的還是那個點蠟燭的人——
“羅烈?怎麽會是你?我在哪?這是怎麽一回事?”
羅烈一副頭疼的樣子,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你先冷靜一下,我挨個回答你的問題。”早知道這丫頭醒過來就肯定要鬧,沒想到連珠炮似的轟炸他。
“第一,焚香閣的火是我放的。”
“什麽?”雲嘉瞪大眼睛,“你莫非瘋了不成?”
“……當然是有原因的,”羅烈嘆了一口氣,“這個原因比較長,總而言之是因為你的朋友手上有我們族丢失的東西。”
“你們族?卡薩米族的東西怎麽會在這裏?”雲嘉狐疑道。
羅烈半蹲着身子站起來,因為馬車棚頂太低,不足以讓他站直身子。他走到還在昏迷的人旁邊,把那人翻了個身子探鼻息,雲嘉一瞧赫然是前不久還和她在一起的牡丹。
雲嘉頓時緊張起來:“你把她怎麽了?”
羅烈故作一副傷心的表情:“小雲嘉,我在你心裏有這麽不靠譜嗎?”見雲嘉真的急了,才伸手示好:“只是一點迷煙罷了。”
當時在焚香閣,被兩人急匆匆沖進來看到時他不知道如何解釋,又怕火很快被熄滅,只能先把兩人迷暈了帶走,想着之後再解釋。誰知道楚國的官兵來的太快,忙亂間就發展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羅烈又盤腿坐下,保持半蹲的姿勢讓他感覺不舒服:“言歸正傳,老實說我這次來楚國也是有目的的,卡薩米族有內賊,拿走了我們族內的秘寶來到了這裏,我奉命追拿。”
雲嘉深吸一口氣,現在發生的一切讓她覺得有些承受不了,她需要在腦海中仔細梳理一番。
“然後呢?東西為什麽會在牡丹那裏?”總不能告訴她牡丹就是卡薩米族的內賊吧?
還好羅烈沒有這樣說:“探子查到他曾經去過焚香閣,叫了姑娘。臨走的時候喝多了酒,不小心就把秘寶落下了。”
秘寶?雲嘉思索片刻,突然靈光一現,答案在她嘴邊呼之欲出:“難道是那個——”
果然,羅烈從懷裏掏出來一本她眼熟的小冊子。
雲嘉不知道該說什麽,幹脆洩了氣往後一靠,挨着馬車,卻聽不到外面的什麽聲音,頓時警覺起來:“我們這是在哪?”
羅烈笑眯眯:“回卡薩米族的路上啊。”
雲嘉:“……你是在開玩笑嗎?”
半晌沒有得到那人的否定回答,她幾乎是尖叫着喊出來:“你真的瘋了!”
羅烈看到她這個樣子反倒放松下來:“你不是很想去荒漠看一看嗎?”
“那,那也不是現在!”雲嘉慌亂解釋,“我爹娘他們……”
先不說雲太尉他們如何,在官兵趕到調查了一番還是沒有任何結果之後,報給了官員,這事很快就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裏。許久未見的大火,而且還是有人蓄意為之,這事不得不讓人震怒。更糟糕的是雲家最寶貝的三小姐也丢了,據她的侍女所說正是去了那着火的青樓。
秦淵早就得知了消息,在東宮忍不住大發脾氣,甚至想沖到雲府拿那個侍女問罪。好久沒有這麽大的怒火讓他摔碎了一堆瓷器,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後,立刻傳令下去,讓自己一直養着的一支暗衛隊伍下去調查。
太子憤怒,暗衛的速度也快了不少。當晚就傳來消息說卡薩米族的太子也不見了,客棧內東西被收拾得一幹二淨,似乎早有預謀。雖然和火災看上去沒有特別大的關聯,只不過這個不告而別的時間過于湊巧。
秦淵得知後整張臉都冷了下來,眼睛裏風雨欲來,東宮上下所有人噤若寒蟬。
“去那青樓看看,我倒要搞清楚是怎麽管理的。”
可憐焚香閣的老鸨也是操碎了心,自己好不容易一手堆砌起來的生意被這一場大火燒了一半,安排好的節目也把客人都吓走了,姑娘們也受了驚,甚至還丢了一個,未來這段時間怎麽把日子過下去都是個問題。
這晚上正在房裏睡着,腦子裏左思右想對策的時候,外面有人砰砰砰敲門。
“誰呀?”老鸨沒好氣地走過去拉開門,只見一個一身黑衣,臉上用黑布蒙了一半的男人,鬼魅似的站在門前,給她吓了個魂飛魄散。
“我們主子有請。”
老鸨可是見過太子的,這廂趕緊披了衣服出去,只見太子面色不善,渾身都散發着冷漠的氣息,吓得撲通一聲跪下了。
“見過太,太子殿下。”
“起來。”秦淵懶得廢話,“起火是怎麽回事?”
“是老奴一時疏忽……不知那個地方就突然着起來了,火燒得太大,撲滅費了好大功夫。”
“把你們樓的所有人都叫起來,挨個問。”
老鸨心裏直打鼓,這走水一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最嚴重的只不過是樓沒了一半,丢了個姑娘,按理也不該由太子親自下來調查啊。還是說牡丹攀高枝兒攀到了太子這兒?
老鸨不敢繼續瞎猜,趕緊吆喝管事起來,挨個房間去敲。
雲嘉心裏好奇這人是用了什麽理由才能蒙混過去守城士兵的檢查,尤其羅烈還頂着一張看起來就不是楚國人的臉。
羅烈嘻嘻笑着躲過這個話題,又問雲嘉要不要吃點東西。
雲嘉生怕這人又給自己弄來一只烤兔子什麽的,讓她再拉兩天肚子,趕緊轉移話題:“為什麽牡丹還沒醒?”
羅烈也覺得奇怪,按理說迷煙的勁兒早就過去了。于是讓車夫停下來自己出去,回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盆水。雲嘉剛察覺到這人想做什麽,還來不及阻止,羅烈就已經非常粗暴地一盆水往牡丹頭上澆過去。
雲嘉:“……”
不過牡丹倒是還真的慢悠悠醒過來,頭發往下滴水,整個人朦朦胧胧,環顧自周後才開口:“雲嘉?這是哪?”
雲嘉:“你知道卡薩米族嗎?”
牡丹搖搖頭。
“那你還記得那本小冊子嗎?上面亂七八糟看不懂的鬼畫符,那就是卡薩米族的文字。”
“你是說那本被丢下來的?”
雲嘉嘆了口氣,一五一十地把目前的情況給好友講了一遍。
牡丹聽完,同樣也是一副如遭雷劈的表情:“……那我們還能回家嗎?”雖然她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家,可焚香閣那間小屋子她也住了幾年了,總比要去一個從來都沒聽說過的地方要好。
“我們為什麽要跟你走?”雲嘉這時候也反應過來,瞪眼看着羅烈,“你大可找個地方把我們放下,讓我們自己回去。”
“那不行。”羅烈一句話駁回,“萬一你們回去把我是縱火犯的事說出去怎麽辦?”
雲嘉覺得無奈,深感自己大概是逃不出去了.現在只能寄希望于還在京城的父母,能早點發現她失蹤的事情。秦淵——若是知道了,應該會很生氣吧?
想到這裏,雲嘉又覺得自己打起了一絲精神。
馬車突然停下,羅烈出去拿了兩張卷煎餅回來,給她和牡丹一人一個:“吃吧,這是早些時候買的。”
煎餅當然已經涼透了,軟塌塌包裹着裏面的菜餡,吃起來味道實在算不得好。雲嘉沒挑剔,她也真的是餓了,大口大口吃起來。因為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到達目的地,眼前有吃的就趕緊吃。
現在好像走到了山坡路,路面有很多石子,馬車行駛在上面颠簸得厲害,晃晃蕩蕩,好幾次雲嘉都差點把飯送到鼻子裏。
外面傳來人生喧嘩,似乎是巡邏的侍衛過來了。雲嘉靈機一動,剛想大聲喊,羅烈眼疾手快過來,在她身上随意拍了幾個地方,她就發現自己四肢完全動不了了,只有眼睛還可以轉動,嗓子裏也發不出聲音。
羅烈在一旁還暈暈乎乎的牡丹身上如法炮制,把兩個木頭人放在地上,出去和那群官兵交涉。
雲嘉拼命眨眼,聽着外面叽裏咕嚕的聲音,想擺脫自己身體的禁锢。可無奈臉上都冒出汗了,還是動彈不得。
外面聲音小了,羅烈走進來,看見費勁掙紮的雲嘉,心裏清楚她想做什麽。走過去給人穴位解開,獲得了自由的雲嘉一腳踢過來。
“啪”,羅烈輕而易舉地擋下這一擊,對他來說這仿佛就是家養的小貓鬧脾氣,用爪子輕輕撓他似的。他陰沉下臉警告道:“你最好老實點。”
雲嘉心裏氣不過,又驚又怒,眼裏蒙着水霧,下一秒好像就要哭出來。
羅烈突然有些不忍心,放緩語氣:“你別怕,我保證這件事情結束以後就送你回去。”
結束?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卡薩米族那麽遠,到了陌生的地方她就更難找到機會回來了。
雲嘉惡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人,恨不得自己也有一身的功夫,上去就把這人打得滿地找牙。
馬夫腳力很快,到了晚上,他們似乎就已經在楚國的邊界了。羅烈說這裏沒有官兵守,時常會有搶劫的強盜,不能貿然前行。于是一行人留下來駐紮休息。
雲嘉下了車才發現,趕路的只有兩個人,看起來也是卡薩米族族人,除此之外就只有羅烈和她們兩個。車夫沉默寡言,下了車也不打招呼,默默抱來了柴火生火。
她心裏覺得奇怪,堂堂一個太子,為什麽就帶兩個人來楚國?看羅烈的樣子也不是有勇無謀之徒,這樣會不會太草率了?
牡丹這時候迷煙的勁頭也過去了,對眼前的一切只能迅速認命,在車夫遞過來兩碗暖胃湯時,想都不想,接過來就喝。
“哎——”雲嘉喊道。她速度也太快了,誰知道這湯有沒有問題呢?
羅烈撇了她一眼,似乎對她想什麽一清二楚。接過本來是雲嘉的那碗,自己先仰頭喝了一口:“放心了?”
雲嘉覺得有點尴尬,低着頭捧着碗沒說話。
“我肯定不會害你們,帶你們走一是因為想調查清楚,二是因為你們看過了秘寶上的東西。”
這是什麽歪理!雲嘉氣呼呼道:“我們看了也看不懂!”
“原諒我,”羅烈攤攤手,“族裏的規矩。”
想來你們族也不會是什麽好東西,雲嘉狠狠腹诽,什麽都不問就把人抓走,和蠻子有什麽區別。
夜深露重,郊區似乎比城內更冷。盡管面前就是火堆,可也只能溫暖一半身子,夜風一陣陣吹來,直叫人身上起雞皮疙瘩。周圍都是樹林,一片黑暗,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那黑暗中潛藏着,默默注視着這幾位深夜行走的旅人。
羅烈突然站了起來,唰地把長刀拎出來。
雲嘉:“怎麽了?”
“有動靜。”
習武之人常年保持着警惕,耳朵也比他們好使。
羅烈和那兩個車夫都站了起來,臉上都帶着慎重的表情,三人面對一個共同的方向,也就是她們所坐之處的後面。
雲嘉立刻把牡丹拉起來,兩人躲在了三個男人後面,手裏還緊緊攥着自己喝湯的碗,生怕有什麽東西突然竄出來,自己好歹還能拿個碗砸。
樹林裏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仿佛是有人踩在了樹葉上,向他們這邊走過來。只見原本黑暗的樹林裏,幾簇綠幽幽的光出現。
狼!
雲嘉腿肚子都發軟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種兇猛的動物。而往往在野外,群居的狼比人更加不好對付。
幾人都沒有輕舉妄動,都在觀察者對手的表現。之後一聲清脆的樹枝“咔嚓”聲,一下子拉開了這場戰鬥的序幕。群狼嚎叫着一擁而上,羅烈和兩個車夫拿着刀應對,鮮血一下子濺到了地上。
雲嘉心跳如鼓,和牡丹兩人躲在幾塊石頭後面。不成想,兩只落了單的狼偷偷從她們背後竄上來。
雲嘉眼疾手快躲過了其中一個,那邊牡丹就沒有那麽好運了。她摔了一跤,一只狼撲過來咬住她裙子下端,直接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啊——!”
“牡丹!”雲嘉跑過去,撿起石頭丢那只狼,沒想到反而把它的怒火激得更旺盛。
兩人連連後退,羅烈他們似乎也在奮戰,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連着剛才雲嘉躲過去的那只狼也站了起來,抖抖身子,兩只一起慢慢踱過來。
眼看着就要退到馬車那邊,雲嘉低頭,從火堆中拽出來一根木頭,上面還燃着火焰。她用力揮舞起來。
那兩只狼看到火光,果然退縮了,因為不确定這兩簇亮亮的還散發着高溫的東西會不會對自己有什麽傷害。僅僅就是這一分鐘的功夫,也足夠撐到羅烈那邊解決。
雲嘉松了一口氣,看三個男人砍瓜切菜似的解決了這兩匹落單的狼。
“沒事吧?”羅烈問她們。
“我沒事,可是牡丹……”
剛才在那匹狼撕咬的過程中,她雖然躲開了大半,可還是被狼鋒利的爪子撓破了皮,小腿肚子上好大一條傷口,正緩緩往外滲血。而且她的裙子下邊幾乎被完全撕開,半個白嫩的大腿和小腿都露在外面。
“我去拿傷藥。”羅烈嘆了口氣,返回馬車那邊。再過來的時候,手裏拿着幾瓶藥水。
上藥的時候也毫不憐惜,一把給人小腿拽過來,用清水洗幹淨傷口後,擰開藥水就往上倒,把牡丹疼的嗷嗷叫。之後用布條給她小腿纏了一下,丢過來一件衣服:
“披上。男人看到很容易多想的。”
說完就和車夫去處理野狼的屍體了,因為血腥味太濃,搞不好會招來別的野獸。
雲嘉想問問好友怎麽樣,就看到牡丹扶着自己的傷腿,眼神發怔。
“怎麽了?”看這樣子難道是還磕壞了腦袋?
“雲嘉……”牡丹緩緩開口,“那個人是叫羅烈嗎?”
被問到的人還沒開口,牡丹突然激動起來:“他好帥啊!!!”
雲嘉:“?”
她沒搞懂好友這個想法,羅烈就在那邊讓她們過去。
“先來睡覺,時候不早了,我們明天還要趕一天的路。”
羅烈真沒吓唬她們,第二天一行人避開了過路的城市,偶爾停駐下來進城買點幹糧,換馬,風餐露宿了兩天,片刻不敢休息終于在第三天到達了卡薩米族。
下了車,雲嘉已經幾天前那個水靈靈的小姑娘變得灰頭土臉了,頭發亂蓬蓬不說,長時間睡在稻草屋裏,身上都有發黴的味道了,這讓她感覺無法忍受。
最要命的是,進了卡薩米,一路上都有人歡呼羅烈的到來,免不了要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她和牡丹。
卡薩米确實很小,差不多只有楚國兩個城鎮大,沒走多遠就到了皇宮。羅烈把馬匹交給車夫,自己領着兩個女孩進去。
這裏的女孩子似乎膽子都很小,只敢從屋子裏探出頭來。她們上身只有一件單薄的裹胸,下面是長長的裙子,身上很多地方都穿了釘環,肚臍上和鼻孔上等,皮膚很黑,瘦骨伶仃。
雲嘉注意到其中有一個女孩年紀還很小,性格也大膽,一路悄悄跟着她們,忍不住就沖她招招手。
小女孩回應她一個燦爛的微笑。
牡丹在旁邊小聲說:“這難道都是族長的後宮?”未免也太過龐大了,一路上看到的屋子沒有三十也有二十了。
雲嘉皺起眉:“可有的年紀還很小。”
說話間,三人已經到了目的地。一位年紀稍長的中年男性坐在高臺之上,身邊坐着兩個很漂亮的侍妾模樣的女人,正妩媚笑着,給男人倒酒。
雲嘉看他與羅烈酷似的五官,猜測這位就是族長。
果不其然,羅烈行了個禮,道:“父親。”
族長扭過頭,眼睛裏有些渾濁,手還在女人身上流連:“羅烈?叛徒帶回來了?”
“回父王,”羅烈說,“秘寶已經找到,叛徒被我直接斬殺。”
雲嘉心裏一驚,羅烈的意思是那個人已經被他殺了?那為什麽還要帶她們兩個來?
族長終于來了點精神,也坐直了身子:“好!非常好!烈兒這次立了大功,随便你提要求,我都盡量滿足。只不過這兩位……”他的眼睛瞄向牡丹白花花的大腿。
羅烈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悅,被旁邊的雲嘉注意到。然後他故意往前走了兩步擋住了族長的視線:“這是兩位見過秘寶的楚國女子,按族規,他們要在古樹那裏發誓。”
“楚國?”族長的動作頓了一下,“好吧,随你處置了。”
“謝父皇。”
把雲嘉她們送到一個房間,羅烈就有事出去忙了。雲嘉找遍了一層樓也沒見那裏能洗澡,無奈之下只好喪氣地躺在床上,揪旁邊的葡萄吃。
“扣扣”,門外響起敲門聲。
“進來。”
雲嘉本以為是羅烈,結果進來的卻是剛才和她們打招呼的小姑娘。
“是你呀!”她驚喜道。
小姑娘很瘦,越發襯得眼睛大,不過看起來精神狀态倒是不錯,很友好地跑過來:“姐姐,你們是哪裏人呀?”
牡丹也來了興致:“我們來自楚國,你知道楚國嗎?”
小姑娘搖搖頭:“我沒有上過學。”
“沒有上過學?那你家裏人教你認字嗎?”
小姑娘覺得茫然:“女人是不能認字的,只有男人才可以學。”
“豈有此理。”雲嘉瞪眼,“那你的名字呢?總該認得吧。”
“我叫十六,住在這裏的女人沒有自己的姓名,都是以進宮的順序命名的。”
“十六?”雲嘉有點悵然。這個名字讓她想起來同音不同字的侍女石榴,一瞬間想到自己此刻離家萬裏,禁不住難過起來,“這裏的人都是族長的……”
“寵姬。”
雲嘉猛地擡頭,羅烈站在門口,心情複雜地看着十六。
“你先出去吧,被族長看到你在這裏,他會不高興的。”羅烈對十六說,“雲嘉你們要洗澡的話跟我來。”
卡薩米族因為缺水,并不是每個女人都能享受到天天洗澡的待遇的。在王宮中,只有受寵的女人才可以。雲嘉她們能洗澡,也是看在羅烈的面子上。
洗澡的池子裝飾得很豪華,和這個王宮的氣氛都有些不符。池壁上裝飾着大顆珠寶,地面一塵不染,四個角落都有點燃的熏香,淡淡的煙霧飄散,空氣中充滿了花草的味道。
羅烈叮囑她們一些注意事項後就離開了,雲嘉長舒一口氣,和牡丹脫了衣服進了池水。水溫很合适,雲嘉正想說什麽,卻注意到旁邊的牡丹吧嗒吧嗒掉下淚來。
“怎麽了怎麽了?”好端端的突然就哭了。
牡丹摟過雲嘉嚎啕大哭,渾身顫抖:“我,我其實一直很害怕……我從來沒有離開過楚國,更別提是這個我從,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地方。”
“你看外面,那麽小的孩子居然要服侍那麽醜的君王……這個地方太可怕了!到處,到處都是荒漠。嘉兒,你說,我們是不是回不去了?”
雲嘉何嘗不擔心這些問題,自從來到這裏,她渾身都是緊繃的,一刻也不敢放松下來。這幾天內,她也無時無刻不在想自己的親人,想自己的愛人,過往如流水一般一幕幕從她腦海中劃過。
這時候看到牡丹哭泣,她也忍不住鼻頭一酸:“會的,我相信我們會走出去的,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此刻遠在京城的秦淵,應該早就知道她出事了吧?不知會不會怪罪于焚香閣……此刻的他應該在拼命找尋自己的蹤跡吧。
離開這麽久,雲嘉才發現自己拼了命似的想念。
如果她能好好出去,見到秦淵,雲嘉暗自心想,她一定要讓秦淵知道她愛他,再也不要逃避了,她就想和他在一起,做他的太子妃。
兩個終于找到情感發洩口的女孩子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以至于她們出去的時候,羅烈看到兩人通紅的眼眶,都被吓了一跳。
洗個澡而已,不至于這麽激動吧?
“咳,我帶你們出去走走吧,”羅烈說,“雲嘉不是早就想看卡薩米族嗎?”
事已至此,呆在王宮裏似乎也沒什麽意思,于是二人點點頭同意。
王宮外的街道上有很多武器鋪子,叮叮咚咚打鐵的聲音不絕于耳,工匠師傅都在賣力地幹活兒。
羅烈解釋道:“荒漠裏經常會有很多野生部落,為了驅趕他們,卡薩米族人都比較……恩,侵略性強。”
雲嘉還是懂得一點的,她曾經聽秦淵說起過,很多部落之間經常會有這樣那樣的糾紛,不好好溝通的下場就是流血和戰争,勝利的一方3會在失敗的那一方搶奪吃的,財寶和女人,失敗一方的軍隊如果不順從就會被無情殺掉。
沙漠廣袤,可茫茫風沙下,隐藏了太多鮮血和頭顱。
至于女人,果真如羅烈所說,在這裏是不受重視的。她們的地位就和俘虜差不多,在路上行走的時候,雲嘉就注意到有男人揮手就打女人,可附近的人居然熟視無睹。
“卡薩米族很忌諱摻雜別人的家事,”羅烈似乎将這一切司空見慣,表情淡漠,“這不是我想改就能改的了的。”
牡丹說:“這太殘忍了。沒有人為這些做出點什麽嗎?”
羅烈有些動容,深吸一口氣道:“有。但效果……微乎其微。”
“你的母親呢?”雲嘉突然說道,“你不是說,你的母親會為這些打抱不平嗎?”
羅烈的笑容有些苦澀:“她最近身體不太好。如果你想見的話,等兩天吧。”
等兩天?她現在就想離開。
好在雖然卡薩米族水源匮乏,晚上的晚宴還是一樣精彩。
頭頂頂着金罐子的婀娜美女頻頻走上來,裏面裝着烤羊排,烤牛腿,豐盛的瓜果等,種類繁多,甚至還有好喝的葡萄酒。雲嘉喝了一杯接一杯,也完全不會感覺到頭暈。吃着飯,還有剛才端上菜肴的女人在旁邊跳舞。
族長似乎很喜歡這樣的場面,他左手還牽着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笑容燦爛:“楚國兩位小姐,不要客氣,盡情地吃吧。”
“盛情難卻。”牡丹在一旁嘀咕着。
其實不止是好友,雲嘉心裏也對這樣的晚餐感到厭惡。楚國雖然宴會上也有跳舞的宮女,卻沒有一個讓她感覺到不适。
尤其這位族長,聽羅烈說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征戰過好幾個部落的人。現在上了年紀,反而沉浸在女人堆裏,後宮越來越充實,人也越來越懶惰,絲毫找不到當年的血性。
雲嘉聽到他說話的語氣,感覺他心裏是對這樣的父親感到無力的,可無奈單憑自己卻無法改變。
今天晚上陪族長吃飯的,是個和下午那些又不一樣的貌美女子,長了一雙貓咪似的眼睛,似乎很得族長寵愛。
雲嘉開始努力把自己的肚子塞滿,争取早點吃飽早點回去睡覺。
“楚國啊……”族長眼中有一絲醉意,“二位姑娘在楚國可有嫁人?”
雲嘉和牡丹皆是渾身一哆嗦,還沒回答的時候,那名寵姬就摘了葡萄喂給族長,看上去似乎比她們兩個還要慌亂:
“您是喝多了酒在說胡話呢……兩個小丫頭而已,說什麽嫁人不嫁人的。”
不管這個寵妃是何意,座下的兩個人皆是嘆了口氣,躲過了一切。
萬字送上!!!本章評論掉落紅包!!
先讓秦雲小兩口暫時分居一下,過一過冷淡期(づ ̄3 ̄)づ╭~
不急不急很快就要見面啦!
感謝所有支持正版的小可愛小天使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