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以身為盾
以身為盾
第八章:以身為盾
臂間夾雜着本破舊的《用筆論》,李僖跟在胡緬易身邊,配合着對方走路,并無絲毫個人情緒。
及出屋門,胡緬易開口說:“李大人,委屈你了,本能好好的舒适待在景禧宮抄錄文籍,卻沒老夫牽連到了沒日沒夜的查案中來。”
到底是朝廷上的老匹夫,先發制人般說此番差事是沒日沒夜的勞苦,直接回絕了李僖有可能說出受不住的抱怨的話。
李僖心知肚明,面上不覺,誠懇道:“大人言重,都是為陛下朝堂做事,事無大小,但求用心,何談委屈。”
“哈哈,李大人一心社稷,我西夏之福阿。”
挺直男子威威彎身,謙虛說:“大人謬贊,食朝堂俸祿,佑百姓安定,下官本分。”
中規中矩的回答,倒是叫胡緬易高看了他一眼,沒有仗着一甲頭名的身份洋洋得意,沒有看不起老臣,反而極盡謙卑。
胡緬易猜測,此子要麽真謙卑,要麽就是故作姿态,不顯山不露水,謀求更多。
此案是同一人連續多年作案,胡緬易也是近些日子清查以往的無果案才将此案又提了起來,但是兇手實在是猖獗至極,他們已經放出了風聲,為的就是敲打亂了對方的陣腳,可是沒有。
甚至還在風口浪尖上一次又一次的作案。
此次之所以抓緊人手破案,就是發現了新的線索,在最近的一次受害者屍體之中,發現了一名女子的珠釵。
其上有一個小小的芍字。
調查發現,死者是鴻胪寺的一名六品官員,被發現的時候,身子都僵臭引蠅了,也不知道被藏了幾天。而方秋冗也是個不幹淨的主,案發前幾天,出入過紅顏閣,而恰巧的,裏面有位善琴的姑娘,名叫芍娘。
當即帶了人去,圍堵紅顏閣,此舉太過明目張膽,李僖和胡緬易商讨過,雖冒險,但可行,一是為了威懾,二是要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黃昏時分正是紅顏閣紅門大開的時候,飄香的空氣浸着絲絲甜膩,從外看去,宛若一處心馳神往的溫柔鄉。
老鸨是個半老之齡的姑娘,穿着方領的煙色輕薄衣裙,露出來的小臂如白玉般光潔。
虞娘遠遠瞧見了胡緬易領着一隊人馬過來,臉上換上一副更加熱情的攬客姿态,笑着說:“哎呦,胡大人,您這是有什麽事阿?如此興師動衆,怪瘆人的。”
紫色官袍的胡緬易在外還是很正經的,瞥了眼笑得跟朵花一樣的虞昕,眼眸并無波動,開玩笑,他要是敢動一下,家裏的那個還不得把他活剝了。
夫人太過火爆,胡緬易表示野花采不得阿。
“虞娘子,本官帶領大理寺辦案,請你配合。”
勾惹無效,虞昕狀若不滿委屈的瞪了面前半老的男人一眼,再觸及那雙冷意公正的眉眼時,她的那些小心思頓時消散。
“哈哈,自然,這是自然,大人要虞娘和紅顏閣如何配合阿?”
“穩住閣中姑娘即可。”胡緬易向後揮手,簡明扼要的吩咐說:“八人守住四個方位,其餘人随本官進去搜查。”
“是!”
帶刀衙役有序的沖向各個包廂,林林總總的男男女女被押到一樓大堂,在人流向下走的時候,李僖偶然一看,便定住了視線。
常悅怎麽會在這?
單薄的姑娘身側伴着刀一起下來,臉色有點發白,看向李僖的時候,眼眸湧上無數情緒。
像是旗幟桅杆有了支撐,像是孤無一人得了鼓勵,心中有了安定。
李僖看不得她這個模樣,徑直過去,右手擋過橫在她身側的刀,隔着一定距離引導着,溫聲說:“常姑娘,來這邊,別害怕。”
被他逮到在青樓,常悅滿臉羞紅,嗫嚅說:“李僖……”
“沒事,是大理寺在查案,陛下令我來陪同,你放心,我在,不會有事。”
常悅放心他,松了心中的緊張,露出了一抹笑。
李僖亦點頭,避開那抹靜好溫存的笑,在碰到胡緬易看過來詢問的目光時候,身子挪了過去,把人擋了個嚴嚴實實。
雙手微拱,李僖解釋說:“胡大人,這是下官……下官表妹,定是誤會,待下官了解事情來龍去脈,一定給大人一個交代。”
胡緬易多大了,這點事還看不透嗎?
那姑娘出來的時候一向鎮定內斂的李僖臉色都變了,想也知道不是什麽普通妹子,誰都有點隐私,胡緬易也樂的賣他一面子。
擺了擺手,胡緬易叫來虞昕,“哪個叫芍娘?”
“芍娘過來,胡大人有話問你。”
一紫衣簡單長裙的姑娘款款過來,恭敬的行禮間,一雙潋滟着水光的眸子像是滿天的星光,比那張純漂亮的臉還要出彩。
胡緬易像是個瞎子一樣,硬聲嚴肅的例行公事,揮來參與案件的司直,吩咐說:“你來問,問仔細了。”
倪翎行禮,攤開黃麻紙制成的冊子,按照問題問着:“苕昙姑娘,你可認識鴻胪寺方秋冗方大人?”
“認識。”
“他何時來的?何時走的?與你做了什麽事?說了什麽話?”
“上個月方大人來過……”
家世優渥的姑娘站在這總是格格不入的,李僖去借了帷帽,替常悅擋住了那些打量的目光。
“常姑娘還需等一等,這起連環殺人案與紅顏閣芍昙有些微的關系,這裏的人都得查探完才能放人,時間上或許久一些。”
常悅搖頭,“左右我也無事,和芍娘有關系?她是我好友,我此次就是來找她的。”
李僖并無查探別人私下關系的癖好,但事關案情嫌疑人,試探性的問:“她邀你來的?”
“是,芍娘昨天給我來了信……”
“小心!”
常悅被眼前人的一聲吼住了口,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李僖猛地上前攬住她,一側身,男子一腳踹過去,身後傳來男人的痛呼哀嚎聲。
李僖雙臂還緊緊攬着震驚常悅的肩膀,見那人伏誅,才覺得情急之下的保護舉動極為不妥,連忙拉開距離,道歉說:“姑娘見諒,是某失禮了。”
搞偷襲的男人被刀壓着脖頸制服,口中說着什麽狗官,仗勢欺人,狎妓也礙着他們的事嗎?好沒的規矩。
常悅側了眼,那人有些眼熟,其妻是一戶富商之女,不過為人善妒且有手段,這人依靠妻子娘家上位,在京都很長時間都擡不起頭來,想來,也是害怕狎妓被家裏發現,所以才狗急跳牆。
李僖護着她很及時,常悅搖頭,好好的沒受傷。
觸及男子額角上的冷汗,常悅蹙眉,追問說:“怎麽了?你受傷了?”
剛才踹出去的動作跨度實在是太過張弛,李僖一時不察,□□竟有撕裂感,但這樣的情況是萬萬不能對她一個姑娘家說的,可,面前是一張極盡擔憂的臉。
李僖放任自己多和她對視了兩秒,心頭泛起的甜絲竟壓住了身體上傳來的疼痛。
緩了緩身體,李僖暗啞的說:“無事,常姑娘,某無事,別擔心。”
總共篩選出了五個嫌疑人,其餘不相幹人等就可自行離去,李僖和胡緬易說了聲,親眼看着常悅上了馬車才複走進紅顏閣裏面。
衙役正在詢問基本信息,李僖就聽到最旁邊的一道很是嚣張的男聲:“你是新來的吧?這件事是誤會,我是大理寺正萬殊別,這次案件我亦知道,無需登記我。”
身為大理寺官員卻身陷青樓,明知大理寺封了整個紅顏閣卻不在第一時間出來表明身份,是巧合嗎?
李僖平淡看去,是一位天青色直綴的年輕男子,萬殊別生得一副正直模樣,高挺的脊梁又帶了些許風流,一雙桃花眼眼波流轉,比起閣裏姑娘的魅人手段還要勾人。
瞧見李僖平靜之下的探尋,後者并無半點心虛,左手在前負着手,矜貴從容的向這邊點了點頭,禮節給得十足十。
“濟之阿,過來,你小子,我早就看到你了,又是來找新釀的吧?是不是不把你揪出來你還想着趁亂逃開阿?”
提及閣裏的姑娘,李僖不動聲色的挑眉,這個新釀姑娘的屋子正和芍昙相鄰,芍昙又是案件涉及人,又是個巧合嗎?
萬殊別沖罵自己的上司彎了彎身,俏笑說:“大人,我是這平京青樓裏的常駐,您看見我不是很正常的嗎?再說,下官沒想要溜走,這不是您在忙,還沒找到機會與您說說話。”
“胡攪蠻纏。”胡緬易沖他繃着臉,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嘿嘿,是大人願意庇佑下官,知遇提攜之恩,下官感激不盡……”
“行了行了。”打斷他一言不合就表忠心的架勢,到底還是自己帶出來的人,胡緬易心軟了幾分介紹說:“本官介紹一下,這是萬殊別,大理寺正,這是李僖,翰林院修撰。”
李僖彎身,見禮說:“下官見過萬大人。”
萬殊別倒是沒有搞官場虛與委蛇面子功夫那一套,清潤的聲音誇贊說:“多禮什麽,你我同朝為官,虛禮最是不用,早就聽聞狀元李僖的名號,如今一見,果然勝過傳聞。大人果然如傳聞中一樣,如翠竹般清直,周身穩重內斂,像是一座鎮山寶塔,實乃東海之中的定海神針阿。”
“哈。”
李僖貌若被他說笑,面上不再一味的疏離,饒有興趣道:“大人實在是過謙,僖平平臣子,分內之事,這兩喻句,是将僖說成冷酷嚴肅的黑山,或者尖銳過剛的頑固嗎?”
“哈哈,李大人可真幽默阿,你自然當得。”
胡緬易瞪了眼開玩笑的萬殊別,打着圓場說:“別貧了,濟之,你帶人将四名嫌疑人押回大理寺獄,李大人,本官還有些案件上的細則和你說說,咱們邊走邊說吧。”
“是。”
李僖跟在胡緬易旁邊,踏出紅顏閣的時候,似有所感般,他回頭看了眼,正對上萬殊別沖芍昙緩緩綻了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纖弱女子臉色平淡,似有被纏極了的拒絕不耐。
男子的警惕心實在是強,又一次查看被抓包,萬殊別扭臉,眼中的笑意還未收斂,看起來真像是人畜無害的富家多情公子。
只是這公子實在是坦蕩,哪怕是被同僚抓到了狎妓,依舊是那副坦蕩且問心無愧的随和。
李僖直覺奇怪,但這都是他的猜測沒有證據,只得咽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