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番外肆桃中引(三)

番外肆 桃中引(三)

“我?”杜平菀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但卻并沒有對我這個問題表現出過多的驚異,“我是來找朋友的,順便玩幾局湊個熱鬧罷了,我可不像你會蠢到以為能從那群老奸巨猾的老狐貍那兒沾到油水。”

“找朋友?”

杜平菀這麽一說我反而更迷糊了,她居然會在幻雲坊內認識什麽所謂的朋友?

見我目瞪口呆一臉的難以置信,杜平菀卻神色淡然,漫不經心道:“是啊,不過看起來他是在躲着我呢。”

“誰啊?”

這兩個字剛一脫口,腦海裏不知怎地便忽而想起了我進坊內未及後席嘉樹變戲法似的突然消失,畢竟以他的為人仗義,就算騙我入幻雲坊,卻也斷不可能就這麽讓我孤身一人置于如此險境的。

電光火石間這個想法在我腦海內橫空出世,我輕聲試探問道:“你說的朋友不會是席嘉樹吧……”

“沒錯,就是這家夥!你認識他?”見我神色古怪,杜平菀蛾眉一挑,但很快卻又豁然開朗,“也對,你們本來就是同窗,認識也很正常。而且估計你多半就是被他忽悠來的吧?畢竟這家夥舌燦蓮花的功力我可是親眼親耳地見識過。”

“你找他做什麽?”

聽杜平菀這麽說,我心下不由升起一股好奇。

“這家夥欠我一筆債——”

杜平菀悠悠說着,故意把帶着些綿延暧.昧的尾音拉得老長,而後沖我揚唇嫣然一笑,面上的笑容簡直比初遇時城畔河邊的夭夭紅桃還要灼目動人,她丹唇輕啓,沖我緩緩吐出猶如平地驚雷的兩個字:

“——情債。”

見我石雕般呆滞在原地,杜平菀卻又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和你開玩笑的啦,你居然還真信了……誰敢被那家夥喜歡,憑他那七竅玲珑的心思,若是被他喜歡可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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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夠了,杜平菀便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咳咳……你也聽說過近來的州內馬土肆虐惹得百姓名不聊生,且恐有通敵嫌疑,,幻雲坊不是他們家的嘛,幻雲坊曾放出消息說有他們有所線索,但是眼下卻含含糊糊遲遲不說清楚,只怕是想借機和我們談條件做買賣,眼下剿匪安民在即,這回來找他就是來威逼利……不是,讓他告訴我線索的。”

“要不是他們坊身後實在是牽扯了太多利勢力,我還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在坊內大鬧一場,把他們這銷金窩連過給端了!”

杜平菀一邊振振有詞地說着,一邊攥緊了拳頭,她言語之下的義正言辭我倒是一時顧忌不上,可我卻抓住了另外一個信息:

“你說幻雲坊……是他們家開的!?”

“你都和他一起進幻雲坊了,居然不知道?”

見狀,杜平菀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見我沉默不語,心下頓時了然,有些無奈地扶額道:“……說你是呆子你還真是呆,居然能被一個不甚知根知底的人就這麽輕而易舉地忽悠了去。”

“席嘉樹正是幻雲坊坊主席慶的獨子,或者說叫他‘見愁郎’更為恰當。就算你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但這個花名你總該聽說過吧?”

見愁郎這個花名我倒的确有所耳聞,市井傳言此人行蹤詭秘,來無影去無蹤,且總是以鐵甲覆面,年紀看起來不大但在賭場上卻是個常勝将軍,只要他坐鎮賭場其餘賭客便會愁容滿面,故曰:見愁郎。

而且之前我還在茶樓裏的說書人那,聽說前不久幻雲坊曾有被其搶了生意的百餘人大鬧過,是這見愁郎帶着十幾個兄弟給生生鎮住了場。

我當時聽這段市井傳聞時都覺得說得玄而又玄,荒誕到讓我一笑後便抛之腦後,以為不過是市井百姓們茶餘飯後說談間編造出的傳奇話本,可眼下杜平菀卻說不光說這些都是真真實實存在的,而且這人居然還是自己的同窗?

對于席嘉樹的游手好閑玩世不恭我确實有所見聞,但我在腦海裏卻依舊無法把這麽個學業在班上名列前茅的且為人頗講義氣的優等生,同那傳聞中縱橫賭場兇神惡煞的人間厲鬼的“見愁郎”聯系起來。

“以他的學業不應該啊……”

聽着我在口中的喃喃自語,杜平菀頗為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呵……你以為所有的優等生都是和你這般的呆子?但我可勸你千萬別學他走歪了路,你和他不是一路子人,當心畫虎不成反類犬,他的心計手段是常人遠不能及的。”

聽完杜平菀這番話後我心下若有所思,但心下思忖着思忖着卻又突然覺得哪裏不大對勁,有些遲疑道: “……可我朝商賈之家不是不能入仕的嗎?更別提、更別提……”

……更別提他還是賭坊坊主之子啊!

“所以說這正是他的厲害之處啊,通曉人情,混跡黑白,面善心狠,這種人才最為致命。”杜平菀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道。

被杜平菀這一番話說得一時無言以對,也心知我定然說不過她,我便幹脆選擇了乖乖閉嘴,而杜平菀看起來也不欲與我多言,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後便想轉身便走。

“今天看起來是見不着人了,打道回府咯!”

“等一下!”

擡腳便欲走的杜平菀見我忽而擋在她面前倒也沒有過于驚異,只是一擡眼睑,瞥了我一眼,漫不經心地揉了揉眼睛,有些不耐煩道:

“怎麽了?有事就說,沒事就別攔着我回去補覺。”

“……不管怎麽說今天這件事情都還是要謝謝你,我剛才想了想覺得無論怎麽樣都還是要把今天你在賭坊裏替我墊的錢還給你,至少……至少要把醉霄樓同幻雲坊之間的差價補還給你!”

雖然我嘴上說得信誓旦旦,但其實說實在的我心下卻頗有忐忑,畢竟我并不清楚杜平菀究竟幫我墊付了多少銀兩,亦或是她究竟會不會趁機再訛詐我一筆。可從小就被教導“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的我眼下卻也顧不上那麽多,硬着頭皮沖杜平菀道。

我話音一落,杜平菀随即便呆怔在了原地,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放下了剛才揉眼睛的手,卻出乎我的意料地忽而笑了起來:“說你是呆子你還真是呆呀?你看不出來你方才其實輸得并不算多,而且本小姐我壓根就不在乎這些許破爛臭銅麽?”

“罷罷罷……唉,誰讓碰上你這麽個死腦筋呢。”

見我神情呆愣,杜平菀面露無奈地擺了擺手,而後略帶狡黠地沖我眨了眨眼睛,沖我嫣然一笑。

說實在的,雖然我見過的女孩子并不算多,可杜平菀也絕對算不上其中拔尖之人,甚至因為她眉眼間含帶英氣,甚至連清隽秀麗都不大能沾上邊,但不知為何,這個本該平平無奇的寡淡笑容卻如盛開在深夜的那簇煙火般深深烙印在了我的腦海之中。

“你這呆子也只會讀書,要是真想謝我,就好好讀書去吧,畢竟‘書中自有黃金屋’,就像我剛才說的等你以後進了京做了大官再百千萬倍地還給我也不遲呀。”

“得了,那就這麽說定了,我這下是真要回去了,勸你也早些回去罷。”

說罷,杜平菀便繞開愣滞在原地的我,轉身朝太守府走去,徒留得我一人在原地繼續發呆。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個如花般的笑靥卻是我後來寒窗十年,乃至後來沉浮官場中最大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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