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番外肆桃中引(四)
番外肆 桃中引(四)
在此之後我同杜平菀的關系緩和了不少,也沒有再非要去約法三章規定路線什麽的了。
至于席嘉樹,他也算是講義氣,翌日學堂剛一散學又因遲到而被先生罰在門口罰站的他便把我攔了下來,不住地給我道歉,甚至還想要塞給我一包銀兩作為賠禮,但卻被我悉數謝絕了去并有意疏遠了與他的距離。畢竟杜平菀說得對,我與他不是一路人,我這輩子都斷不可能成為像他這般的人物。
在這之後我依舊是過着每天吃飯睡覺念書,偶爾打雞血挑燈夜讀,更偶爾心血來潮放縱嬉鬧的平淡生活。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三四個月一晃而過,正當我都快要把幻雲坊和席嘉樹淡出自己的世界時,卻在一日聽完書從茶樓走出後再次遇上了席嘉樹……還有杜平菀。
“你這混蛋是在表白嗎?說什麽喜歡我的鬼話……你這混蛋以為我不知道先前那些诋毀我們太守府的話是你派人放出去的嗎?你就是在報複我之前剿匪時壞了你們家的如意算盤!”
“當然。”
見杜平菀氣得面色通紅,席嘉樹揚唇一笑,頓時眉眼間神采飛揚,他雖然生性頑劣,但卻生了副不賴皮囊,但卻是不同于一般讀書人身上那股子楚楚谡谡的清雅書卷氣,本來該規規矩矩的青衿穿在他身上卻顯得莫名有幾分纨绔不羁,挂在松松垮垮敞開的領口下露出一小片麥色的肌.膚,胸前還極為乖張地挂了塊明晃晃的骨牌。
“魔女配混蛋難道不是天生一對?”席嘉樹嘻嘻笑道。
席嘉樹這副吊兒郎當,大顧盼神飛間卻總是總能引得不少情窦初開的少女們芳心暗許的模樣在杜平菀眼裏看來簡直就是賤得慌。随着周匝人群地愈聚愈多,不少流言蜚語斷斷續續地灌入了她的耳內,惹得杜平菀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翕動了下嘴唇卻是不知該如何在這般厚顏無恥之人面前辯解。
“你……!”
“讓一讓讓一讓,麻煩讓一讓……”
好不容易扒開外圍堵着的一衆交頭接耳着的圍觀者,見杜平菀被氣得渾身發抖,心知她是在顧忌太守府名譽,不知為何我竟心下猛然生出些許焦急,奮力扒開圍在最前面的數人,上前攔在了杜平菀身前。
“費兄……?你怎麽在這?”
顯然并未料到我的出現,席嘉樹的笑意當即凝滞在了臉上,即便沒有看他我都知道此時他的眼中定是一片驚異。
“和我走。”
“少爺,這……追不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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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周圍好事者們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氣、竊竊私語乃至帶着幾分戲谑的口哨聲,我拽着杜平菀的手腕轉身便走,從始至終我都沒有或者說沒敢擡頭看席嘉樹一眼,我聽見身後似乎有随從略帶遲疑地在問席嘉樹,但我卻是沒聽清他的回答。
你們知道那種感覺嗎?就像《箜篌引》中“渡河而死,其奈公何”的白發老翁般,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并不理智卻依舊會丢掉理智前去保護的人,你們這輩子有遇到過這樣的人麽?
在此之前我一直覺得沒有,而且很大可能上這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人存在,做出這種不理智的事情不是腦子抽了是什麽?
可是現在,我卻突然覺得我有,或者說找到了這麽對我而言的一個特殊的存在。
“嘶……夠了,你放開我!”
一路上,被我拽着的杜平菀不住掙紮着想擺脫我的束縛,但我卻兩耳不聞,手上的力道絲毫沒有松開,一直七拐八拐地拐了好幾個彎直至四下寂靜無人的街角後才将她松開。
“剛才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面對我的诘問,杜平菀揉着方才被我箍得有些發紅的手腕,一邊沒好氣道,“那家夥見我壞了他們家趁機牟利的如意算盤,就想搞壞我、乃至我們家的名聲來報複我,畢竟人言可畏,就這麽簡單。”
“那你之前還說和他是朋友?”
聽着杜平菀這番前後矛盾的話語,我挑了挑眉梢。
“我又不能未蔔先知,怎麽知道他會這麽做……”
像是仔細想了想覺得哪裏不大對勁,杜平菀說着忽而話鋒一轉,眼珠一轉沖我提高了音量抱臂問道:“等下,又不是你家的麻煩事,你這麽兇幹什麽?”
“我……”
杜平菀這一問一時把我問愣了,對啊,我向來不愛多管閑事,今個這是怎麽了?明明知道明天一早今個的這出很可能就會被哪個好事佬添油加醋地編成,居然會冒着下意識地就上前出這個風頭。
“我……我只是擔心你。”
面對杜平菀的質問,我像被戳破的蹴鞠般登時軟下了語氣,許多話語在我喉內百轉千回滴溜溜地打着轉兒,卻是終究并未脫口。
“好啦,我知道的。”說着,杜平菀便伸手胡亂揉了揉我的頭發,在我幾近呆滞的眼光中沖我莞爾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不過你放心,席嘉樹他方才不過是想報複我讓我難堪罷了,就算你不來他其實不會實質性做些什麽的,畢竟他可不是愛使這些陰招的人,至少不會無聊到在這方面耍這些花招。”
“總而言之今天還是要謝謝你,算我欠了你一個人情吧,至于獎勵……”
說罷,杜平菀便上前飛快地抱了我一下,在我臉漲紅得像是煮熟的蝦子般時蹦蹦跳跳地朝着巷外走去了,只能隐隐聽見巷口随風悠悠飄來了句:
“這只是朋友間的擁抱罷了,你可千萬別誤會。”
“不許再這樣了,我會心疼。”
鬧騰了一宿,遠處的映照着青山的天際已然泛起了魚肚白,原本澎湃洶湧的雨聲也漸漸小了,微風細雨敲打在屋檐房梁上奏出淅淅瀝瀝的輕響。
屋內的蠟炬被悉數點燃,照得屋內一方空間溽染出一片漾着橘光的暖洋,我正坐在這燭光下替杜平菀小心包紮着身上的傷口,她起初還有些扭捏覺得不大好意思,最終卻還是在我的“威逼利誘”下乖乖服了軟。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嘶……疼疼疼,你下手輕點行不行……”被我上藥時不小心戳到了傷口,杜平菀小聲叫喚了起來。
“誰叫你剛才那麽任性逞強的啊?”
雖然嘴上這般兇狠,但我手上卻是不由自主地放緩了力道,更為小心輕柔了起來。
“就像你說的的,該怎麽辦就怎麽辦,眼下當然是先想辦法洗清爹的冤屈罪名,然後把他從牢獄裏救出來。”因為仍幫杜平菀上着藥,我的語氣雖有些漫不經心,但我實則卻在心中暗暗捏緊了拳頭。
“這才是我印象中你該有的樣子……拿出你當年帶我走出人群的氣勢嘛。”聞言,杜平菀甩給了我一個贊許的眼神。
那是因為是你,我在心中默默道,卻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來。
幫杜平菀包紮好最後一處傷口後,我沉吟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在這些事情都了結後……你是不是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麽?”
見我忽而斂去了方才的談笑,神色鄭重地直視着她的眼睛,杜平菀露出了有些不明所以的好奇神色。
“我們的婚事。”
後來,經過一番努力,雖然過程頗為艱難也費了我不少時間與精力,但在杜家的幫助下我終于查清了父親果真是受人陷害,平複了這個案子,還了父親一個清白,也終于把真相大白于了天下。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再後來,冬去春來,又是一年陽春四月,崆峒山河畔再度開起了大片大片醉霞緋雲般的煙粉桃花時,柳亸莺嬌、落英缤紛,我同杜平菀在一片洋洋灑灑綿延數裏的桃林芳菲間成了親。
那天的春光比我記憶中同她初遇的那一天還要耀眼與燦爛,父親、徐姨娘與杜伯伯那天在酒宴上聊了很久很久,也回憶了很久很久,徐姨娘握着杜平菀的手又是哭又是笑地也絮絮叨叨了很久很久。
那天婚事cao辦得很忙很累,但我卻覺得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一天,沒有之一。
娘,雖然你不能親眼看見,但你的心裏也一定在替兒子感到開心吧,我在心中默默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兜兜轉轉了這麽久,我終于還是找到了屬于我的“桃夭”,只是并未想到卻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哎哎……過來搭把手幫忙收拾下酒局,這瓶瓶罐罐的都該往哪兒放……你這又是發什麽瘋啊?”見我忽而緊緊抓住了轉身便走的她的手,杜平菀很是疑惑地打量了一下我。
走過來催促我收拾殘局的杜平菀已經褪去了身上那套繁瑣冗雜的鳳冠霞帔,換上了利于勞作的輕便衣着,可在我眼裏卻依舊覺得她比天上的仙女兒都要好看。
不知怎地我看着看着卻又忽而想起了,河畔初遇時見到的那個張牙舞爪的嚣張姑娘,随即又聯想出了一個可以酸掉牙的窮酸詞語——
一眼終生。
無視掉了杜平菀丢給我的那個看傻子般的眼神,我順勢握住了她的手掌與她十指緊扣。
“沒什麽,一起去吧。”
随即我沖杜平菀揚唇微微一笑,她先是一怔而後卻又罵咧了幾聲“是不是有病”“讀書讀傻了”之類話語後才帶着我朝前廳走去,但從始至終我卻一直沒有松開她的手——
畢竟,這次抓住了,生生世世我都再也不會放手。
【番外肆桃中引完】
杜平菀:你這呆子好生讨厭,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內心os:哼,這死呆子怎麽還不來找我,好氣啊!)
其實堂妹這對也有很多故事可以寫,席嘉樹這個人物也很值得深挖,精明市儈雙商爆表的賭坊少爺嘿嘿_(:3」∠)_依舊會在《奉君書》中友情出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