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倚攤賣笑
林昑棠其實沒覺得自己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
這是他對他弟弟最慣用的招,被他靈活運用來随時随地堵林景酌的話。
小孩子嘛,誇兩句就開心了。
但他真沒想道這招竟然還對傅栖樓管用。
接下來這一整節課他竟然半句話都沒說,消停地在旁邊做手工。
林昑棠莫名其妙地還有點不習慣。
他靠在椅背上,身子幾乎完全浸在了窗外和煦的日光裏。
風帶着很淡的早開的桂花香氣,從窗縫中鑽進來,推起了兩個人桌子前的窗簾。
他們身前淺綠色的窗簾随風揚去了半空中,給最後排的兩個人隔出了一個近乎封閉的小小空間。
老師在講臺上重複着完形填空的做題技巧,在同學們積極又令人頭痛的插科打诨下逐字逐句給他們翻譯文章。
身邊的人拿着筆刀在刻些什麽,動靜很小,但聲音極其規律。
規律到林昑棠都已經有了些困意。
他眯着眼睛,在陷入睡眠的最後一秒只看見傅栖樓似乎轉過了頭。
再接着,吹在他後腦的風就消失了。
沒有了最後一點幹擾因素的林昑棠瞬間進入了黑甜鄉。
來到新班級的第一天,林昑棠同學在同桌的關照下,順利地在課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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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逸到被下課鈴聲驚醒的時候,他甚至還有點生氣。
旁邊的傅栖樓吸了吸鼻子,搖搖晃晃地從自己的臂彎裏起來,淚痣旁邊被自己的衛衣印出了一道滑稽的痕跡。
講臺上的老師正在布置作業,一擡頭就看見最後排兩個人睡懵了的眼神之後氣笑了,擡手指着傅栖樓:“傅栖樓你重新給我交一份聽寫上來,讓你同桌給你報,全班同學幫我監督他不準作弊啊。”
“好!!!!”
“老師你放心!!!”
“老師我們零距離監督!!!!”
班裏要打水的要上廁所的要出門曬太陽的人,自己還卡在座位縫裏,起哄卻起地照樣積極。
“你這是惹了什麽衆怒了。”林昑棠看着旁邊還沒反應過來的人,語氣甚至都帶着點憐憫。
他從趴着的姿勢轉為托腮,整個人跟沒骨頭似的靠在桌上閉着眼睛犯困,嘴角帶着的笑放肆又随意:“太帥的滋味你不懂——哦不對,你好像懂。”
林昑棠無語地別過頭打了個哈欠。
“別睡了,聽寫。”傅栖樓被傳染地也張開了嘴巴,經過一個漫長的哈欠之後托着腮看着黑板開口。
“恩。”林昑棠也沒動,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你寫。”
“你報。”傅栖樓嘴上這麽說,整個人卻還是懶洋洋的沒動彈。
兩個人在全班人的注視下僵持了兩分鐘。
大家舉着面包拿着牛奶,用千奇百怪的姿勢或趴或坐,從四面八方對角落裏的兩個人形成了一層層的包圍圈,觀賞着這一幕由學校的顏值雙峰送上的課間劇。
林昑棠實在不享受這種程度的注目禮,最後斜了傅栖樓一眼,勉強伸長手去傅栖樓桌上拿過了他的英語書。
翻開書的時候林昑棠瞥見了他寫在扉頁的名字,龍飛鳳舞的,張揚又霸道。
“Unit 2,List 4?”
“嗯~吶。”傅栖樓好不容易從他的書包裏掏出了筆袋,再艱難地從抽屜裏摸出了自己的聽寫本,長嘆了口氣趴到桌上。
不知道的看他這架勢肯定以為是受了什麽人生重創。
林昑棠打了個哈欠,拎着書頁瞄了一眼單詞,接着靠回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傅栖樓是左利手,右邊臉貼着桌子趴在桌上聽寫剛好就能把臉正對着旁邊的林昑棠。
即使林昑棠的神态安逸,語氣淡定,但那通身的冷漠氣場讓傅栖樓感覺到,他擺明說的是“你最好不要開口問,問一個死一次”。
“chocolate.”林昑棠之前在的競賽班和普通班用的不是一套教材,在單詞列表看見這個詞的時候他都有點震驚。
“C-H-O-COLATE.”傅栖樓趴在桌上,臉被擠成一個滑稽的形狀,一雙眼睛卻黑亮得驚人,“同桌,你是不是還欠我一個巧克力呢。”
林昑棠沒睜眼,只是淡定地往下報。
傅栖樓寫完卻還是不依不饒:“你那麽一大包都給別人了,就沒想過你可憐的同桌我嗎。”
“沒有,下一個。”林昑棠報完了五個之後撚起書頁又看了一眼,繼續閉上眼睛裝睡。
“你好狠的心。”傅栖樓手上寫的速度不慢,嘴裏卻還是不怕死地東撩一句西叨一句,一通聽寫下來起碼說了八百遍林昑棠欠他一顆巧克力,直讓人想揍他。
林昑棠把書扔回他的桌上,沒等他再繼續糾結他的巧克力就倒去了桌上。
還貼心地用手臂把自己耳朵給罩了起來。
傅栖樓覺得自己受到了同桌的霸淩。
但能怎麽樣呢。
看在你好看的份上,我還是姑且原諒你叭。
林昑棠覺得自己今天的嗜睡完全不合道理。
但旁邊人身上帶着的很淡的檀香氣和外面的桂花香味混合成了一個沉靜又纏綿的氣息,讓林昑棠總能想到坐在教室裏聽雨聲的秋天傍晚。
有點被隔絕在熱鬧外的安靜,卻令人很安心。
跟身邊這個人一樣。
随意又散漫,卻帶着不動聲色的溫柔。
他感覺到有人摸自己的頭發,心裏有點惱,但懶得動彈。
“傻子。”傅栖樓從林昑棠的發尾上撚下了幾瓣小小的桂花,用溫暖的手拍了拍他柔軟的發尾,聲音低而沉,帶着少年的沙啞和仿佛能蠱惑人心的磁性,“睡吧。"
大概是已經長得足夠高了,林昑棠并不如其他男生那麽排斥被摸頭發,只是有點不習慣地縮了縮。
縮的方向還是傅栖樓的手心。
傅栖樓覺得同桌有點像自己養的小貓。
一天天呲牙咧嘴的,仗着自己好看就為所欲為。
他摸了摸自己手臂上被貓抓傷的一長道痕跡,挑了挑眉。
等林昑棠再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傅栖樓桌上的課本又換了一撥。
他們桌子旁圍了幾個人,有幾個是扒拉着椅子過來的,有些就單純地站着,看上去像在商量什麽。
這會兒見林昑棠醒了,都朝他笑了笑。
“過段時間校慶的跳蚤市場,大家還有什麽意見嗎?”班長是扒拉着椅子來的,是個很漂亮的短發圓臉女生,這會兒正笑着拿本子記大家的意見。
“我覺得賣文具就不錯。”管班費的組織委員就坐在傅栖樓他們前面,“進貨價一塊一個我們買十塊,高三來逛逛肯定掃空,暴利。”
“但估計很多班都做這個吧。”組織委員的同桌紀律委員說話了,他轉身把充電寶還給傅栖樓,順便站起來彎腰伸手從傅栖樓抽屜裏掏了點零食出來,“我覺得我們班得有點創意。”
大家動作默契地把零食分了:“嗯,創意很重要。”
“不能輸給隔壁了。”
“新同學和老傅覺得呢。”
傅栖樓抽屜都被掏空了,這會兒摸了半天才摸出來個橘子,大方地掰了一半給還在懵逼的同桌:“我就是個給你們買橘子的老父親,我能有啥意見。”
林昑棠當然不會有什麽意見,只是道了聲謝接過橘子,慢悠悠地剝着。
傅栖樓恰好扭頭,目光停在林昑棠的手上。
他的手指細長且白,但并不柔軟。
和那雙手的動作相應的,是在他們中間不斷蔓延開來的帶着橘子香氣。
破開橘皮的輕微苦澀和酸之後就是無止盡的清新甜味,林昑棠把橘皮放在了書邊,給站在自己桌前的人一人分了一瓣。
“巧克力沒我的份,還拿我的橘子分人。”旁邊的傅栖樓托腮看着同桌,“你這人看着濃眉大眼的,怎麽還背叛革命呢。”
林昑棠正在掰手裏随後剩的兩瓣橘子,眼看着都要送到嘴邊了卻就這麽被叫停了。
他一手拿着一瓣小到可憐的橘子,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把右手邊那瓣給傅栖樓遞了過去:“……你也?”
“才不。”傅栖樓把自己手上那半個一口氣扔進了嘴裏,晃了晃腦袋。
林昑棠簡直要被這個人的幼稚給震驚了。
“不然賣橘子得了。”班長笑着提議,“現在橘子多,去市場裏買幾十斤也便宜。路過我們攤位一人順兩個,賺得也不少了。”
“我覺得可以。”紀律委員舉手表示同意,“賣不完我們還能自己消化了。”
“橘子還有什麽衍生商品嗎,橘子汁?橘子糖?橘子果醬?”
大家似乎都對吃的很有興趣,原本趴在桌上的人也興奮起來,十來個人叽叽咕咕地讨論 ,誰算賬算得好可以跟着去采購,誰認識的人多可以去攤位,誰負責回去出海報出廣告。
那架勢,根本都等不到下午的班會課。
“你們這是要賣出一個産業鏈啊。”傅栖樓悠哉悠哉地聽着他們讨論,“給我也分配點任務呗,我适合去幹啥?”
還沒等大家開口,吃完了橘子的林昑棠就給他安排了。
“去倚攤賣笑。”
所有在激情讨論的人都頓了頓,在片刻的安靜之後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笑聲。
幾個剛從外頭回來的同學甩着手上的水剛進教室,就被着笑聲給吓了出去。
笑聲最中心的傅栖樓無辜回頭:“同桌你竟如此恨我。”
“畢竟我濃眉大眼。”林昑棠看着他那浮誇的表情,林昑棠感覺到了久違的一點樂趣。
這人比他弟弟要好玩一點。
令傅栖樓絕望的是,這件事竟然就被這些無良的班委們給敲定了。
“善良勞動人民熱心提供大會場地,卻遭管理階層無情壓榨。這到底是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傅栖樓架着腿翹着凳子在原地晃晃悠悠,整一節課時不時的總能哼哼唧唧跟林昑棠說上幾句話。
“敬請關注高二十二班跳蚤市場賣橘子篇——傅栖樓倚門賣笑記。”林昑棠一邊寫着題,一邊面色平靜地結束了傅栖樓的訴苦。
傅栖樓的凳子瞬間落地。
他重重嘆了口氣,語重心長:“林同學,我覺得我們之間一定存在着一些誤會。”
“什麽?”林昑棠手上轉着支筆,挑着記了些老師ppt上的重點。
下課鈴聲剛好響了,林昑棠站起來想出去扔個垃圾,就看見傅栖樓擡着頭強裝可憐:“雖然我搶了你被子,但我好歹還分你床睡了啊!”
前面的兩個人瞬間轉頭:“什麽被子什麽床?!我聽到了什麽!”
“诶喲喂————”
“沒什麽。”林昑棠飛快站起身來,一把拽起傅栖樓衛衣後的帽子給他戴上,強拎起嘴角對前面的人短促地笑了笑。
傅栖樓剛還想再說兩句騷話,就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自己的耳朵邊滑過。
他順手一接,發現一個小小的東西落在了自己手心。
包着金色外殼紙的,方方正正一個小塊,上面的logo小又精致。
是巧克力。
巧克力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