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這時候,婓楊又鑽進她腦子裏,無奈的說:“你完了,我剛剛翻了翻老太太的行李,發現你們家居然欠了她一套房子。”
大約在陳謹言的高中時期,她的母親動手術急需用錢,他們家便去求老太太拿些錢出來。
薛敏讨厭陳謹言,更讨厭陳謹言的母親,甚至私下裏覺得自己兒子只生了一個女娃娃也挺沒用的。
陳謹言一家當然也知道老太太的脾氣,平時并不來往,免得自讨沒趣。
借錢的時候薛敏倒是沒有二話,拿了自己一輩子的私房錢出來,又勒令自己二兒子拿了些錢出來,雜七雜八湊夠了五萬,給他們一家解了燃眉之急。
這五萬的代價,就是陳謹言眼下住的房子。
那時候陳謹言高三,父母怕她有壓力,一直沒敢說。所以陳謹言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事。
薛敏繼續拿着煙杆磕了磕桌子,像是不滿意這桌子的材質似的,搖了搖頭。
楚言快被氣樂了,先別說薛敏連兒子都斤斤計較,關鍵就是想要以五萬塊錢弄套房子,憑什麽呢?
“你先別生氣,她畢竟是你奶奶。”婓楊忙着安慰這只炸毛女俠,心裏卻有些複雜。
雖然做系統多年,這些事情看得多了。每每遇到卻還是不由得為原主心寒。
“不生氣我就是王八!”楚言頂了回去,接着面色陰沉地盯着這老太太。
她冷笑了一聲,“我怎麽聽不懂您說什麽呢,要房子,哦,見我爹媽死了就開始欺負人了?”
“怎麽說話呢,那女人生的,果然也是沒規矩的野丫頭。”薛敏不滿地瞪了她一眼,但到底底氣不足,沒有過多和她口裏的‘野丫頭’計較。
她慢悠悠地端足了架勢,“別無理取鬧,我老太太圖你房子?你表哥要結婚了,城裏有套房子也能說得過去。”又冷笑一聲,繼續說道:“你一個女孩兒,嫁了人之後還愁沒地方住?況且你那爹媽不是拼死拼活也要供你上學麽。你一大學生,要和你那沒上學的表哥搶,還能再不懂事一點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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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言的太陽穴有些突突的疼。這老太無理取鬧到一定份兒上,連她寶貝孫子不上學也明裏暗裏要栽在她頭上。
“再說了,沒有房子你表哥還怎麽結婚,難道要我陳家斷子絕孫?”薛敏聲音絲毫不見愧疚,隐隐還有些不屑,“你們一家我就不說了,橫豎丢了這麽些年的人,這會兒好不容易解脫了,也多少為家裏做點貢獻。”
“丢人?哪兒丢人了,是我考上大學丢人還是我爸媽一輩子自食其力丢人?”楚言涼涼的說,“這些丢人了是啊,你孫子兒子混到現在連套房子都沒有,到如今要來強搶妹妹家的就不丢人了?”
女人吵架,尤其是老太太和倔驢吵架,是能讓人恨不得把耳朵剁掉的。
婓楊在這戰場裏,去還能發揚實事求是精神,忙着糾正道:“錯了,不算強搶,這算有法律效應的。那老太太強硬起來你也沒理兒。”
楚言氣炸了肺,有點不懂婓楊的腦部結構,剛想噴回去,卻悚然發覺有什麽東西擦着臉邊飛了過去。
婓楊一驚,看清楚是那只大煙杆。自己忙着勸楚言,居然沒注意薛敏能對自己孫女下黑手。
那小老太,看着年紀挺大,身手卻還敏捷。剛剛被楚言惹怒,想也沒想就把手裏的煙杆丢了過來,怒道:“混賬東西,給你臉了是不?”
煙杆萬幸沒打中,險險擦過了楚言的右臉,被擦過的地方立即腫出一條刺眼的紅痕。
王八蛋,你逼我……
楚言也沒顧得上捂傷口,想也沒想就抄起桌子上的碗——沒能抄的起來。
婓楊死死按住楚言那只要行兇的手,一個頭變成兩個大。看見楚言臉上深深的紅痕也有些心煩,這小子直接把燈管爆了。
燈管“滋——”的一聲,她們這一方立即陷入黑暗,倒是把那老太太吓了好一跳,下意識地退後一步,險些滑到。
楚言在黑暗裏喘着粗氣,胃裏翻江倒海的怒火逐漸平息。她手指死死扒在桌邊,對着婓楊說:“我沒事,放開。”
婓楊聞言沒敢放,怕她一着急把這老太真的打出什麽來。
“喲,你能耐了,要打我老太婆?行啊楚言,你爹死了就沒人敢管了?哼,平時裝的乖乖女多順呢。”
即使在黑暗裏,薛敏仍然不知死活地倚老賣老。
婓楊有心将這老太太嘴粘上,又覺得無力。
總不能真讓他去對付一個年過半百的女人吧?
楚言激烈地喘息已經平息了下來,婓楊試探性的放開了她的手,見她沒什麽出格的舉動,終于微微放下心來。
陳謹言可能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父母屍骨未寒,她奶奶就逼着她将房子讓出去。
楚言喉嚨發幹,即使她不是陳謹言,也還是深覺可怖。
她也是獨生子女,老一輩的爺爺奶奶也多多少少有些重男輕女,但是沒敢這麽明目張膽的顯露出來,她自小在家裏也是嬌生慣養,幾乎不能相信還能有人這麽對自己親孫女。
陳謹言不是薛敏孫女,而是薛敏的仇人——性別即原罪。
憑什麽呢,楚言默默想着。
這房子是陳謹言父母一輩子留下來的東西,家具雖然破舊卻被愛護的很好,絕對不會有人拿着破煙杆去敲它。就連陳謹言去了國外也要将家裏收拾得好好的。
薛敏終究是個農村老太,燈管莫名其妙的爆了,楚言又悶不出聲,整間房子便好似陰氣森森起來。她驀地想起了楚言剛死的父母,心裏幾乎要打起鼓來,越發覺出這裏的詭異來。
但是不這樣的話……自己孫子又怎麽辦?
她那孫子已經二十九歲了,好不容易讨了一個媳婦兒,再沒房子,這事就黃了。
老人悄悄又挺直了腰杆,心裏默念你們別怪我,這也是為了陳家的種。
再說,當年自己可是死活湊了五萬出來,仁至義盡了。
想着想着,她似乎也理直氣壯了起來。假如楚言是個男子漢,哪有這麽多破事,要怪,只能怪那倒黴兩口不争氣。
“別太絕望,我看了那欠條,上面寫着五年之內連本帶利的還清十萬,那麽房子還歸你。”婓楊悄聲道,難得正經。
他似乎回歸到自己那認真又可靠的系統人設,幫她分析:“現在離五年剛好還差三個月,你要是真氣不過,就趁着這段時間好好想想辦法。”
他其實還想說大不了就去找洛青,但不知道為什麽,終究覺得不太妥當。
楚言沒有開口,慢慢地徹底平息自己,收拾好心酸的感情,忽而摸着黑走了出去。
薛敏被她突然的動作一驚,怕這丫頭真的惱羞成怒開始動手。但片刻後又把牙一咬。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一個老太婆,又有什麽可怕的。
楚言“啪”的一聲将大廳裏的不常開的那盞吊燈打開了,聲音平平地問薛敏:“你那啃老孫子什麽時候結婚。”
她就站在燈下,臉上的痕跡似乎愈發明顯,薛敏冷眼看着她,又被她那句啃老孫子挑起了怒火,有些後悔剛才丢煙杆的時候手沒再準一些。
薛敏知道陳謹言的脾氣,軟弱又帶着那麽點剛強,但是極重情義。斷然不會為了一個房子和自己世上唯一的至親撕破臉。可是現在看來卻全然不是那麽回事兒,她這柔弱的讨債孫女竟敢和她直接叫板。
她不情不願的開了口:“九月三十號。”
距離現在還有三個月,也就是還錢的到期時間。
楚言一想到自己剛剛居然吃了這老太婆的飯,胃裏登時有點不舒服,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仰頭灌了下去。
然後她把空杯子往地下一摔,玻璃碎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劃破了森然的夜色。她
铿锵有力道:“九月三十號之前我會還錢,在這之前如果我看見你們家裏有人敢進這房子裏——”楚言擦了擦嘴邊的水滴,面不改色,“那我就讓你們家斷子絕孫。”
薛敏臉都被氣紅了,可是被楚言這麽一威脅,她卻又卡了殼一般說不出話來。
“氣勢不錯,造型有待改進。”見着楚言又恢複到女土匪的架勢,放下心來的婓楊開始缺心眼,“我幫你算了下啊,還有三個月,平均你每個月要賺三萬三還不算吃飯錢。我是想幫你,但是奈何沒這個條件,楚女俠你準備去賣幾個腎啊?”
楚言不動聲色道:“滾你丫的。”
“把你那些破東西收拾收拾,趁早滾蛋,想要房子,這還沒到時候呢。”
薛敏凜然看着她,硬邦邦地撂下話來:“行,陳謹言你能耐,三個月之後就別怪我這個當奶奶的不照顧你了。”
她原本是打算當晚住這裏的,也能順便看看陳謹言有沒有能自己孫子結婚出力的地方,可是現在看來陳謹言并不好欺負。
薛敏本來硬氣,話說開了也不會死皮賴臉的賴上,橫豎陳謹言也給不起十萬,那就再等三個月。她當下也就不說話,挺直了腰背去搬東西。
楚言看着一個身材矮小的小老太,來來回回地将東西搬出去,心裏卻忽而有些不是滋味。
現在已經接近夜裏十點了,也不知道這老東西今晚住哪兒。
“你說她圖什麽?”楚言自言自語問道,“過來坑自己大兒子的房子,為了給二兒子的兒子結婚用?”
說她愛自己的孩子吧,那是鬼扯,要不然陳謹言他爸就不存在嗎?
這破房子很小,薛敏斷然不能和孫子一起擠,就算之後孫子結婚了她還得回農村老家。說不定還得繼續幹活接濟自己那倒黴孫子。
這種人,全然不顧自己,更遑論什麽有母愛了。
她究竟圖什麽?
“大概是血脈吧。”婓楊接了口,又故作輕松道:“你信不信,這老太太的孫子假如生不出兒子來,她肯定得剁了他。”
為了傳承血脈,這種甚至有些可笑的答案。
偏偏有些人還在頑固的堅持着。
老太太把東西搬得差不多了,冷着臉,挺直腰杆從楚言的身邊走了出去。
楚言重重将房門關上,開始默不作聲地收拾起一地狼藉。
杯子的碎片蹦了一地,這家裏的固定資産又少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