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蕭遲遲的腿腳再快也比不上李霧,更何況她身上已經或輕或重地挨了好幾刀,血流了不少,動作都遲緩了,否則剛才也不必費力以李東方為盾。李霧扯着那茜色布料,借着布的遮掩,身形如鬼魅,穿梭自如,一有機會就往蕭遲遲身上去裹。
那邊李東方也趁着蕭遲遲被李霧分散了注意,拼了全力,盡量将所有的傀儡絲都以右手的臂彎纏住,以自己的身軀和蕭遲遲對抗,阻礙她的行動。
不過片刻,蕭遲遲的雙腿、左臂、右臂已接連被制,只剩下雙手和半邊臉露在外面。李霧生怕她輕易逃脫,将餘下的布料都在她身上纏結實了,兩只手抓着布料的尾端,一腳蹬在蕭遲遲身上拉緊。
蕭遲遲雙臂被緊緊裹住,不能動彈,自然再難操縱傀儡絲。
李東方終于緩了過來,欺身上前,将烈焰刀逼上蕭遲遲的脖頸,從唇齒間迸出一番話:“你和蕭翦翦兩人,早年靠着易容術潛入人家府邸,探得金銀寶物所在便殺人滿門,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後來更害死了宋鶴鳴夫妻,讓江湖上少了一個行俠仗義的好人!像你這種惡魔,送你去六扇門都是浪費氣力!李霧,人家驅鬼都是怎麽做的?”
李霧聽了李東方的話,也是氣極,大聲答道:“直接超度!”
因着連番的打鬥,蕭遲遲早已鬓發散亂。她聽這兩人言下之意是要把自己當場處決了,紅着眼眶連聲嘶喊着:“不!你們不能!”她惡狠狠地瞪着李東方,“你們兩個,就算我下了地獄也要變成厲鬼來找你們!”
李東方迎着她的目光笑得輕蔑,像是地獄裏審判的閻羅:“那你就來吧……等你燒成了飛灰,我倒要看看你還怎麽報複。”
說完,他一扣手中烈焰刀的機關,整個刀從刀柄直到刀尖都冒出了赤紅色的火焰,甚至還有一些油從刀柄中流出,順着刀刃滴到了布料上。
蕭遲遲眼神中全是火光映照出的懼色,怕得牙關都在打戰。李東方不再啰嗦,撤後半步,舉刀就向着她兩只手腕的位置砍了下去。
一聲凄慘的哭嚎響起,像是蜘蛛精斷了足,惡鬼見了光。
鮮血在紅布上迅速暈開來,給茜色的料子又添了顏色。
很快,火焰順着她殘斷小臂處的布料逐漸蔓延開去,眨眼間就将她徹底包裹。蕭遲遲瀕死的慘叫聲不斷回響,那身影扭曲掙紮,直到最後躺在地上,再無聲息。
李霧被這景象駭得都忘了動作,徐徐退了幾步,然後兩只腳似是被釘在了原地,連呼吸都忘了。
那邊倉庫的火勢已經越來越大,不斷有倒塌的聲音傳來。李霧被橫梁砸地的聲響猛然驚醒,急道:“王克恭和陸羽林怎麽還不出來,別沒找到陸铮他們也折在裏面了!我們要不要去幫……”
他話還未說完,就聽到身後一聲悶響。
李霧回過頭來一看,吓得幾乎是跪着沖上前去抱住突然昏倒在地的人。
“李東方!”
那日染坊倉庫的火勢很大,後來是王家和陸家的下人們一起聯手撲滅的。
陸铮、王克恭和陸羽林也都沒事。
王克恭和陸羽林本來在火場裏到處都找不到陸铮,心急如焚,陸羽林卻說隐隐能聽到铮兒的聲音。轟隆的火聲中,他們終于在一處被燒塌的地板下發現了一個坑洞。感覺到裏面有流通的空氣,于是二人連忙俯身進洞,順利找到了陸铮,又成功逃生。
蕭家兄妹表面上說着要燒死陸铮,其實便是想誘騙王克恭和陸羽林喪命火窟。等這些人一死,到時候自然可以帶着事先藏好了的陸铮和再無重要人物看守的魚暝鎖遠走高飛。他們有法子逼問,不愁魚暝鎖的秘密不得解。
陸铮在地道裏手腳被縛,好不容易蹭掉了嘴裏被塞的粗布,聽着外面鬧哄哄的,就一直在高聲呼救,陸羽林便是聽到了他的叫喊聲才一路找了過來。等陸铮看到養了自己十幾年的義父滿臉黑灰、連須發和衣衫都被火燎了部分、又眼含熱淚的模樣,才忽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湧上心頭,終于對着陸羽林喃喃地喊出了一聲“爹”。
好在兩位年長的雖然看着狼狽,但身上全都安然無恙。甚至經此一事,兩人當年的矛盾淡去了不少,如今倒也能和陸铮一起坐下來心平氣和地吃頓飯。
蕭翦翦和蕭遲遲的屍身,六扇門都派人來收走了。有李霧這個人證在,再加上王克恭幫忙找了可信之人,自是也沒什麽要多和官府解釋的,甚至聽說以後還能領一大筆賞銀。
那邊鐵手陳的兩個師侄也到了應天。王克恭既然已經和他們的師叔和解,自是更不會再和這兩個小輩計較,一并大方收留了。王崇喜本來還有些犯別扭,但三個人畢竟都還年輕,在一起鬥鬥嘴比比武也就沒什麽過不去的了。
鐵手陳倒是又哭了一場,不為別的,而是因為知道魚暝鎖的秘密後,他更後悔這些年為了這麽個于自己毫無意義的東西平白耗費了好多時間,甚至連唯一的師兄纏綿病榻、不幸亡故的時候也沒有陪伴在側。
沒錯,魚暝鎖的秘密解開了。
并沒有什麽神秘又奇怪的方法,是陸铮一擡手就解開了。
這法子倒也不是陸铮憑空就想起來的,而是當年他就收到過生父宋鶴鳴的暗示,幾番琢磨之下,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竅:魚暝鎖,取魚兒在入眠時也睜眼守護之意。魚要成活,離不開水,所以只要把魚暝鎖放在水中,一切謎題便可解。
那青銅球一入水,機關便自行運作起來。不過幾瞬,鎖芯就打開來,從裏面掉出一個嵌着水晶鏡的小金屬圓片。陸铮拿起來看了一下,直到把它湊到燭火前才明白這是何物。待看清後,瞬間淚流滿面。
那水晶鏡上刻着的是一幅畫:前面是宋鶴鳴在教兒子習武,後面是發妻撫琴助興。
陸铮,或者說是宋真,幾乎早就忘了:雙親身亡那一年,也是他們成婚的十周年。父親一定是想通過此物為自己慶祝即将到來的九歲生辰,也為博母親一笑。卻想不到,等陸铮終于拿到這份禮物的時候,早已物是人非。
這東西确實做工精巧,是一件無價之寶。只可惜,對于不相幹的旁人而言卻一文不值。
一切事都往着好的方向走了,但李霧還是高興不起來。
因為李東方已經昏迷整整兩天了。
李霧起初還不明白他這是怎麽了,以為是持續的打鬥導致他兩處外傷流血過多,這才暈了過去。直到王克恭請來的全應天最好的郎中,看着李東方身上那五處被針鑽進去還連着半透明線的傷口愁眉不展、滿頭大汗,李霧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郎中說,這針已經鑽得太深,怕是已經貼上了筋骨韌帶,又都在關節之類的要緊處。而且李東方在打鬥中頻頻發力,現在想直接把針拔出來極為困難。要是一個弄不好,只怕傷處從此以後便廢了。
清除異物最穩妥的辦法,便是用刀劃開表皮肌肉,在看清內裏具體情況後再做處理。只是事後需千萬注意,不能讓刀口感染發炎,不然又是前功盡棄。
李霧顫着手指撫上李東方被汗水打濕的鬓發,目光迅速掃視了一遍他身上的傷處:左肘、左膝、右胸、右肩、右腕……這些地方若是出了一個岔子,不是性命堪虞,便是從此之後再也無法動武了。
請郎中放手醫治的話在李霧喉間滾了幾滾,他卻遲遲下不了決心說出口。
理智上他知道這針必須得取,且不容耽擱,但情感上他就是沒辦法做到能這麽冷冰冰地判下決斷。
這人已經失去了太多,不能再失去這一身驚豔絕倫的功夫了。
李霧坐在床邊,空着的另一只手緊握成拳,指甲幾乎要把掌心摳破。他只覺仿佛還有一根針刺在了他的胸口,随着每一次的心跳來回攪弄,讓他幾欲滴血。
正猶豫不決的時候,床上那人眉頭微皺,悶哼了一聲出來:“開刀……取針。”
那根針終于刺到了李霧的心窩裏,痛得他眼角直滾出一行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