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2
第22 章 chapter22
第二天林隐早會遲到，領導正神色嚴肅講着什麽，見他進來立刻放輕了語氣，這種特殊待遇是其他老師沒有過的，不免引來不少奇怪的目光。
“繼續說啊...我說到哪兒了，”上了年紀的領導扶正眼鏡，對着老舊的工作手冊看了半天，慢悠悠說道，“有兩個事兒，第一個是咱們的冬季運動會，二到五年級各班出方隊，六年級負責跑旗，對于體育項目各位老師有什麽建議嘛。”
領導擡眼望去，聽了兩個老師的話，神色沒什麽變化，直到看見遲到又低頭玩手機的林隐，他請清嗓，“林隐老師，你覺得這次運動會有沒有什麽可以完善的地方？”
林隐一愣，茫然擡頭看向周圍同事，幸虧旁邊有個老師小聲提醒，他眨眨眼，反應神速，正色道，“我覺得可以添加一項親子活動，這樣既能調動學生的興趣，又能讓家長進到校園進行參觀，也起到宣傳學校形象的作用。”
說完他抿嘴靜坐，等待領導發表言論，心虛地将手機藏到口袋。
老領導抹了抹頭上僅有的幾根頭發，眼中滿是欣賞和認可，好像林隐無論說什麽他都會贊同，聽後連忙點頭，樂道，“我覺得林老師的建議非常值得采納，還有人要說嘛。”
林隐霎時松口氣，靠在椅背上，忍不住又摸出手機，在桌下偷偷擺弄着，這是因為秦傲昨晚走後，直到現在都沒消息，他擔心的很。
“這第二件事呢，不用我多說了，各位老師回班上确認人數，還是老樣子，學生完全自願，行了，散會吧。”領導說完起身，下一秒衆人匆忙也跟着起來，目送領導走出會議室，過了好一會兒，大家才陸陸續續往外走。
林隐還在猶豫要不要再打一通電話，盡管已經打了七個。
“林老師？”女人嬌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林隐下意識把手機扣在桌上，面色從容，“許老師，有事嗎？”
自從上次在飯店把話說清楚後，兩人的距離從沒這麽近過。
許老師：“剛剛主任說的事你知道嗎？需不需要我給你講一下。”
林隐愣了兩秒，“運動會嘛？”
見許老師笑了，林隐窘迫地摸摸鼻尖，“我這...有點私事兒，沒怎麽認真聽。”
許老師理解地點點頭，拉開椅子坐下，耐心講道，“我們學校每年這個時候總會讓學生訂閱雜志，是完全自願的，但...”說着，她有些難以啓齒，“但是學生們的訂閱數和老師本月的工資是挂鈎的。”
林隐微微皺眉，“怎麽講。”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簡單來說就是訂雜志的人越多，分給老師的提成越高。”許老師說完嘆了口氣，“我知道這有點兒不好接受，我剛來的時候班上幾乎沒有訂雜志的，接過我就被主任找去談話了。”
諾大的會議室只剩二人，窗外孩子們朗誦課文的聲音幽幽傳進來，顯得屋內格外寂靜。
林隐僅花了十秒理解這件事，神色凝重，“是什麽雜志，你那兒有嗎？”
許老師搖搖頭，“語文和英語，我這人雖然沒有，但是翻過兩頁，簡單來說就是三無産品，沒什麽內容，外表挂一個某某知名大學的商标就敢批量印刷，我們老師內部都很排斥這家出版商。”
要知道在這座經濟貧乏的縣城，三百塊對于普通家庭來說也算一筆不小的開銷，生在大城市的林隐看慣了燈紅酒綠，自然對這個數字不敏[gǎn]，但他身為老師，教書育人，直接把重點鎖定到後半句，“沒質量的東西是怎麽通過學校審核的。”
許老師比了個噓，悄悄說，“我聽說出版商和副校長有些關系。”
林隐還要問些什麽，結果預備鈴響起，向許老師道過謝匆匆趕到教室，發下數學試卷，他則坐在講臺上，托腮望着下面黑壓壓的小腦袋，無意間看到秦宇正盯着自己，他輕輕戳了戳面前的卷紙，閉口型說道，“專心！”
秦宇立馬收起笑容，奮筆疾書起來，林隐見狀輕笑兩聲，随即又陷入無盡的思念中，他偷偷看過幾次手機，秦傲還沒回複，
不會真出事了吧...
不不不，不可能，秦傲的身手他還是見識過的，一打五都不一定吃虧。
但為什麽不回複消息...林隐揉着太陽穴閉眼思考，腦袋上的隐形小燈泡刷的亮了——難道是因為他提出要和秦傲同居？所以這才刻意回避自己。
林隐無聲嘆氣，後腦勺抵着黑板，下颌線微微繃緊，神色惆悵。
他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秦傲反應這麽大，其實冷靜下來想想，确實同居不是時候，畢竟他不想讓秦傲知道過去發生的事，至少不是現在，昨晚父親那通電話已經叫他煩悶異常，但在秦傲面前，他必須收拾好心情。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天天戴着不從心的面具，時間一長，就習慣了。
不知過了多久，第一個交卷的人站在講臺前面喊他，林隐猛地回神，一看是秦宇，他愣了兩秒，低聲問，“答完了？”
秦宇點頭，忐忑把卷紙擋在胸`前。
林隐笑了笑，“檢查了嗎？”
秦宇用力點頭，迫切地把卷紙塞進林隐手裏，回到座位上乖乖看起書。
林隐仔仔細細看過答題步驟，不由得挑了挑眉，秦宇竟然全對？而且速度非常快。他大為震驚，想着秦宇這麽久沒上課，還能跟上，甚至還用上了沒講過的方法。
他勾唇一笑，将卷紙收好，接下來陸陸續續有人交卷，他大致掃了一眼，發現大家都非常用工，看來這場電影是一定要看了。
午休期間，林隐在工位上批改卷紙，就聽旁邊同事們在抱怨雜志的事兒，
“哎姐，你在班裏說訂雜志的事兒了嗎？”
“別提了，我上個禮拜就問了，還那樣，訂的人一半兒都不到，這個月怕是扣工資了~唉...”
林隐探出頭，看了看對話的二人，有點眼熟，但叫不出來名，就聽年紀稍小的女老師甩筆抱怨道，“沒人比我更慘了吧，我班上就三個。”
隔壁冒出個腦袋，是個四十左右的男老師，帶着窄小的眼鏡，窄臉尖腮，樂道，“行了，就扣三百塊錢。”
正發愁的女老師幽怨道，“你班上多少啊。”
男老師故意炫耀，“就兩個人沒訂。”
周圍立刻投來羨慕的目光，在大家追問怎麽辦到下，男老師扶了扶眼鏡，“這還不簡單，直接跟學生說期末考試範圍在雜志裏不就得了，自願歸自願，但那幫學生怕的不得了，誰也不敢不訂啊。”
此話一出，死氣沉沉的辦公室立馬炸鍋了，有的說方法好，有的損男老師缺德，剛還抱怨的女老師揶揄道，“算了吧，我怕那幫家長又找事兒。”
“你就是膽子太小了，你想想啊，咱們累死累活一個月還不到三千塊，再扣三百還怎麽活，跟什麽過不去都別跟錢過不去。”
衆人尋思半天，好像都有點動搖，除了幾個年紀較大的老師已經退出群聊外，大家都準備試試男老師的方法。
在他們還讨論工資多少時，林隐已經批改完所有卷紙，看着孩子們超額完成任務的碩果，他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看什麽都別扭。
他打心裏不接受那位男老師說的，甚至萌生出極度排斥的想法，不過轉而一想，或許大家生活的環境不同，又或許是自己從小被父母養的優越，以至于他很排斥這樣追逐利益的事。
“林老師，你班上多少人啊。”剛才的男老師探頭問。
林隐平靜回望，“我還沒說。”
在座的老師們都看過來，但什麽都沒說，男老師笑了笑，“那倒是，你看着也不缺錢。”
“...”林隐皮笑肉不笑，沒有往下接話，心裏已經十分反感了。
“哎林老師，你之前工資多少啊。”男老師不依不饒。
林隐對着電腦，沒有分給他半點目光，淡淡道，“兩萬左右。”
辦公室內鴉雀無聲，衆人目瞪口呆，剛才還要挑事兒的男老師碰了一鼻子灰，尴尬笑了兩聲，坐回位置埋頭玩起手機。
林隐看了眼時間，抱着卷紙往出走，突然手機震動，他連忙摸出來查看，一見是秦傲，他的心連忙落地，接起放到耳邊，“你總算回信兒了。”
“幹嘛呢。”秦傲聲音沙啞，聽起來十分疲憊。
林隐凝眉伫立，望着樓下的綠茵操場，“午休啊，你...沒受傷吧。”
低頻的電流抽打過耳膜，秦傲低沉道，“到操場東邊兒來。”
林隐一愣，因為他這個位置看不見東邊，他快速在走廊移動，轉到合适的角度，向遠處看去，這一看直接把他驚得忘了呼吸，
操場東側齊刷刷兩排白桦樹，因為秋季來臨樹葉泛黃，除了成片的金色之外，離遠一看還有一團黑色的不明物體，因為距離百米，林隐看不出輪廓，只覺得像個大型鳥窩，他還沒反應過來，電話裏冒出聲響，
“下來啊，待會兒保安該攆我走了。”
林隐心跳陡然加速，夾着卷紙拔腿就跑，一股腦沖到樹下，大口大口喘着氣，“你，你怎麽，來了，我...”
秦傲從三米高處一躍而下，身形輕佻落地無聲，黑色沖鋒衣上挂着幾片樹葉，他擡手将其拂去，擡眼看着林隐，發現他黑眼圈很重，“你沒休息好？”
林隐下意識擡手去遮住，就被秦傲握住手腕，他笑笑，問道，“怎麽不接電話。”
秦傲輕輕把人往跟前拽，少有的面帶歉意，“我手機進水了，才修好，一看見消息就趕過來了。”
林隐心疼地看着他，“傷到哪兒了？”
秦傲哼笑，“我沒打架，就看場子。”
兩人挪到樓後，狹窄的小道旁擠滿了廢舊桌椅，秦傲選了個桌子靠着，手撐起身子，看起來随時都要倒下睡去，但還強忍着困意來見林隐，一來是怕林隐擔心，二是他必須确保林隐安全，因為之前那兩夥被坑進去的混混已經放出來了。
按趙立剛的話，這幫人不會立即報複，但絕對會在背地裏給他使絆子，昨晚就是個例子，賭場後門的鎖被人砸爛，庫房的東西一樣不少，卻讓老板火冒三丈，這就是公開挑釁，秦傲知道是針對自己，但也沒開口挑明。
林隐走上前，身子卡在他兩腿之間，兩人觸額對視，“秦傲，以後能不能...”
“能不能別打架，”秦傲半眯眼，“你心疼了？”
林隐一閉眼就想起秦傲挨刀子癱在地上的場景，後背直冒冷汗，他深深嘆口氣，“恩，我心疼，所以能停下來嗎。”
秦傲愣住，垂眸想了想，還沒等他說話，林隐擡手按在他後頸，歪頭輕輕吻住嘴角，片刻後分開沉聲道，“這種刀刃舔血的日子，我一分鐘都不想讓你過......”
“不幹活你養我？”秦傲失聲笑道，眼裏的冰碴逐漸消融。
林隐最喜歡看秦傲的笑，幹淨透徹，像盛夏中的一碗冰，他點點頭，“我養你，我養得起。”
秦傲看出他是認真的，随即收斂笑容，默默拉開距離，“別随便開玩笑。”
林隐急道，“我沒開玩笑！”
秦傲看向別處，發現卷紙，立刻轉移話題，“這什麽。”
“恩？”林隐反應過來，立刻将卷紙展開，拿出秦宇的那張遞給秦傲，“小宇這次考的特別好，滿分，全班第一。”
秦傲随便看看，情緒沒什麽起伏，“挺好的。”
林隐還期待着他會和自己一樣高興，心裏淡淡失落，把卷子重新整理好，突然有個問號蹦出來，笑道，“你幫他複習了？”
秦傲眼裏閃過一絲慌亂，淡定道，“我沒有。”他剛要起身，林隐卻猛地探身向前，把他困在桌上，強勢道，“根據我多年經驗，你撒謊了小朋友。”
微風吹過，頭頂成片的金黃如同波浪翻湧，發出陣陣聲響，兩人對視幾秒，秦傲先破了功，他發現林隐總能拆穿自己，一種奇妙的感覺湧上心頭，既羞惱又愉悅，他心虛道，“就教他幾道題而已。”
林隐終于松口了，笑道，“難怪小宇用的是奧賽方法。”
秦傲得到空隙立馬起身，拍拍褲子的灰塵，“快上課了吧你。”
林隐看看時間，有些舍不得盯着秦傲的臉，可以說是望眼欲穿，連忙掏出家鑰匙遞給他，“在家等我，晚上我買點肉片回去涮鍋。”
那串鑰匙在指尖晃來晃去，發出清脆碰撞聲，秦傲盯着看了幾秒，沒接，“算了，我回基地，晚上再過來。”
可下一秒，林隐就把鑰匙硬塞進他手心兒，随後緊緊握住，低頭重重親在秦傲手背，那個吻太突然，燙得秦傲心尖一顫，他怔怔望着林隐的笑，半天沒說上話。
“在家等我。”林隐替他整理好衣領，溫柔道，“你男朋友去上班了。”
秦傲盯着他的唇，眼裏擦出火花，兩人逐漸貼近，還要做點什麽，頭頂卻不合時宜冒出個男人聲音，
“我靠你別提，今天我算丢大人了！”
林隐還在發懵，就被秦傲一把扯到牆根，這個角度在樓上看不到，倆人摟在一塊兒跟鹌鹑取暖似的，齊刷刷擡頭往上看。
聲音的主人沒露頭，但嗓門卻大的很，東側樓沒有學生更不會有其他老師，因此這人說話更不加遮掩，
“還能是誰，新調過來的那個呗，裝什麽大尾巴狼啊，還一個月兩萬，清高的不得了......”
“我都懷疑他那個石膏是假的，不就為了博人可憐麽，仗着大城市出來的看不起我們呗，害，人都這樣。”
秦傲聽完，朝身旁看去，見林隐面無表情，可身子卻在因為強忍憤怒而發抖，他眼神瞬轉兇狠，緩緩向上看去，想确認是哪扇窗戶，手卻被林隐拽住。
林隐搖搖頭，牽強扯了扯嘴角，像在告訴他自己沒事，可樓上那位并不打算住口，發出輕蔑的笑聲，
“好好的重點高中不待，非跑這兒來受苦。”
“什麽？？我草！！”
男人極為震驚，愣是半天沒說話。
秦傲動了動，撿起地上的石子，卻被林隐攔住，他小聲說，“他這麽說你你不生氣？”
“你走吧，等我回去再說！”
林隐臉色不對，他已經察覺到什麽，想讓秦傲快點離開，
不能讓秦傲聽到...
絕對不能...
但接下來的事沒有如願，兩人還拉扯時，男人冷笑道，“難怪，平時看着挺清心寡欲的，沒想到玩的這麽花。”
林隐身形僵住，好像斷了線的木偶，與此同時秦傲也看呆了，他還沒明白這話是什意思。
“還優秀教師呢，跟學生搞在一起也不嫌害臊，哈哈哈哈，今天我可算吃到大瓜了，哎不說了晚上回去微信聊。”
男人遠去，像從未來過般，但那些話卻像刀子，捅得林隐動彈不得，他站在那兒，看不見的血流了一地，他無助又茫然的看向秦傲，
“......我。”
他什麽都說不出來。
秦傲靠在牆邊，叼着煙沒說話，兩人僵持着，等到上課鈴聲響徹校園。
“不去上課了？”秦傲吐出煙霧，沒事兒人似的。
林隐杵在原地，眼圈發紅，“秦傲，我，我可以解釋...我都可以解釋。”
秦傲靜靜看着他，丢下煙頭，替他擦掉眼角的淚，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安撫道，“別哭，我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