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陽臺的薄荷被禍害成了平頭,原本繁茂的葉少了大半,滕寧終于做出比較滿意的成品了。他舍不得,決定拍照留念,然後捏着裝飾的薄荷葉放到舌尖,輕輕一卷,剩下的幹脆留給上門拜訪的白星馳。

這家夥不僅興致勃勃地來了,而且帶着露娜:“在家裏不能安下心,所以我來找你一起學習!”

滕寧連半句都不信:“你就是待得煩了。”

可不是嘛,白星馳剛到家那幾天還被親親肉肉地喊,結果現在爸媽嫌他礙事,催他出去找點事情做。“我就是不愛陪他們去應酬啊……生意人……”他趴在桌上,偶爾攔一攔對樂器、譜子感興趣的貓。

“不好好努力,活該繼承家業?”滕寧不急不緩在紙上寫下幾個音符。

白星馳斜眼看他:“哎!”若不是他非要學音樂,這會可能在金融或者商科的海洋裏溺水了,也沒辦法認識滕寧。對方正彎着腰專注修改筆記,大概是太熱,穿着一件領口寬松的上衣,露出脖子上那根細細的鏈子,以及小半漂亮的鎖骨。白星馳頓時嘆了口氣,果然差太遠了,滕寧永遠一副幹淨又清新的樣子,最起碼外表如此,怪不得在學校裏那麽受歡迎。

“你真不打算——”他直起身,切下一塊蛋糕,香甜的橘子味從平滑的面彌漫開來,萦繞在鼻尖。毫無疑問,這是費了心思的作品,可惜作者不夠滿意,所以不能出現在某個人的面前。

滕寧抿了抿唇:“我有過教訓了。”

白星馳用叉子逗露娜,差點被一爪子掀翻手裏的碟子,吓得他趕緊往後縮,口中還絮絮叨叨:“那就是溫水煮青蛙,講道理,我真不懂你們。”

“你太蠢。”

“……”

過了一陣,白星馳放下碟子,窗開得大,那股味道一下子好像消失了,反而送進來一些香氣,聞起來有點像桂花。滕寧眼神淡淡地瞥他:“才八月,大概是誰家做糕點,或者別的。”市面上有糖桂花,裝在玻璃罐裏,偶爾有推着車的老大爺到小區門口叫賣。

白星馳不服氣:“嘿,朋友之間不要這樣。”

“這麽閑,你把書看到哪一頁了?”

真是個致命的問題。

滕寧并非關心他作業進度,随口來一句堵住這家夥的嘴,終于可以心無旁骛地彈吉他。露娜似乎對這個奇形怪狀的東西很好奇,蹲在他腳邊不肯走動,任憑白星馳拼命招手,仍舊仰着頭盯着滕寧。

音樂室裏還有鋼琴,白星馳轉過身動動手指,瞬間打亂了節奏,不和諧的聲音弄得露娜猛地炸毛。他反而得意洋洋:“爸爸,先教我寫作業呗?”

“嗯。”

白星馳有天賦,但不勤奮,也不夠專心致志,全靠滕寧的無情鞭撻。好歹趕出了個主題,他撓撓頭,順手摸了一下自己耳垂,之前的大圓耳環換成了小巧的耳釘:“真難啊。之前聽你說還寫了一首?是送給你舅舅的禮物?”

不打算給他欣賞,滕寧說:“收起你的眼神。”

“真吝啬。”對方托腮,懷裏坐了只犯困的貓,饒有興味地偏頭,“反正他聽不懂,還不如你攤開說清楚。”

滕寧不以為然。

今天早上他提起邀請朋友到家,滕暮山不鹹不淡應了聲,随即出門去了,但表情裏的一絲不自然被他看在眼裏。滕寧有分寸地猜想,看來,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如今不是全球變暖?科學家嚷嚷都是人類犯下的錯,那麽在愛情裏,他使的小手段才不在乎正确與否,只要後果在承擔範圍內。

“你覺得我是什麽樣的人?”他突然問。

白星馳就想,從認識的第一天,滕寧似乎有着許多面,例如朋友眼中的開朗,例如令追求者咬牙切齒的冷漠,又例如他熟悉的步步為營。“太複雜了,我找不出形容詞。你是很多樂器的合奏,和我完全不一樣。”他撫摸着露娜的後背。

毫不意外,滕寧眯了眯眼,目光仿佛穿透這間屋子,漂浮至其他地方:“他覺得我是個乖巧的孩子,不小心的喜歡,遲早有一天回到正途。”

“假裝相安無事嗎……”白星馳挑眉,“他可真不是個合格的長輩。”

滕寧随即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他當我男人就好。”

白星馳吐吐舌頭。冷暖自知,滕寧樂在其中的話,他自然不給反對意見。

他們就這麽優哉游哉度過了一個下午,白星馳才想起一件事:“啊,我忘了今晚家裏沒人,附近有什麽小吃店嗎?”滕寧聽了一會外頭的聲音:“留下來吃頓飯吧。”

于是滕暮山到家時,發現多了個存在感十足的身影,對方似乎是個Alpha,朝他不怎麽老實地打了聲招呼:“滕舅舅好。”然後被滕寧從身後踹了一腳:“幫忙端東西出去!”

“你朋友?”滕暮山問。

滕寧聞言又往白星馳的方向看了眼:“嗯,大學認識的,沒想到是老鄉。”

餐桌上幾乎是兩個年輕人在聊,滕暮山很少開口,有些暮氣沉沉的感覺。不過他也不了解,插不上話——無論是作曲相關的知識,或者這個年紀流行什麽,一概不知。有白星馳在,滕寧不再刻意找話題與他說,難得清靜,也難得格格不入。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說自由戀愛,誰還在乎屬性啊!”白星馳對那些相親頗嗤之以鼻,這段時間他看着表哥被催促結婚,忽然覺得自己還小真是幸運,“話說不是因為露娜,我還不認識他呢。”

剛才特意給貓準備了沒油沒鹽的魚肉,滕寧下意識望去,然後附和道:“你還挺喜歡他?”

白星馳立刻端正态度:“唉,他長得真好,但我本來想找個Omega呢!”

“雙标狗。”

“這叫有目标。”

“呵。”

估計還是可惜,白星馳頓了頓,不好意思地說:“我還要讀大學,誰說得準。”倒是可以囑托對方照顧一下露娜。他偷偷用眼睛的餘光看了滕暮山,嘴裏“啧”了一聲,故意往滕寧身上扯:“你才是,小心哪天屈服了,好多人追求你呢。”

滕寧不搭話。

臨走前,白星馳抱着露娜到陽臺,觀賞了一番滕寧種的花草,那些小小的盆栽被養得挺好,不同時節有不同的漂亮。滕寧在一旁說:“聽說有種叫貓草的東西,它應該也喜歡啃,你有空可以去買來玩玩。”

“我只知道貓薄荷。”白星馳張了張嘴,“話說會上瘾嗎?”

“應該不會。而且我又不是貓。”

白星馳意味深長地說:“可是你養了一只呢……哎,死心眼。”顯然他記起了那次滕寧的戲言,故意往屋裏的方向點點下巴。

被看穿了也不惱,滕寧不許他亂碰,随後趕着人回家。

白星馳:“哦。”

果然還是有點生氣吧。

來做客要帶禮物,白星馳買的一袋水果還擺在茶幾上,滕寧送他下樓後才想起,也沒法硬塞回去。他解開繩子看了眼,裏面正好有新鮮的柑橘,掏出一個剝皮,指甲很快被汁水染黃了。

滕暮山也少有地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但他很快移開視線:“越來越多花樣。”

“對身體好。”滕寧将幾種水果通通切盤了,往他的方向推推:“我朋友特意買來的。”

“一個Alpha……”

似乎沒察覺對方話裏的些微情緒,滕寧随口答道:“他其實挺不錯,在學校也算受歡迎,就是不太着調。”

切塊的蘋果氧化了,原本白淨的果肉變成深色,滕暮山本就對看不順眼的人帶來的東西沒多大興趣,這下更不喜歡。一種物質和另一種物質觸碰會發生奇怪的反應,一個人和另一個人之間也可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他帶着莫名的不痛快,掌心微微發燙。

但滕寧又說:“我還是想和Beta結婚。不對,這種事情,要看緣分吧?遇到對的人,誰還在乎呢。”如同孤獨的山遇到凝結的煙雲,靜谧的海中倒映着月亮,飛蛾繞着路燈不斷揮動翅膀,一支筆只寫了一首歌。

滕暮山沒忍住擡頭看他。說這話時,滕寧正微微垂着腦袋,領口不知道怎麽歪到了一邊,在燈光光線下,顯出幾分懶散的氣息。“是吧,舅舅。”他聽到對方平和的聲音,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算什麽?

幸好滕寧笑着換了個話題:“所以過幾天你有空嗎?晚上?”

“……盡量。”

滕暮山的手指不起眼地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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