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莉茲與青鳥

莉茲與青鳥

沈未明幫着萬來忙了一陣,表演開始一段時間之後才算閑下來。她照常在吧臺那邊坐下,視線從舞臺到門口不斷切換。歌曲一首接一首,中途還有和觀衆的互動環節,眼看一個小時就要過去了,還是不見宋見秋的身影。

說不失落是假的,還是應驗了,她想,她的過分接近反而放那人走了。

“老板,這是你的手機嗎?”

一個紮着丸子頭的女生走過來,把手機放在沈未明面前。

“啊,是。”

“剛才你落在我們桌子上了。”

“哦……”沈未明暗暗罵自己,原來魂不守舍到這個程度,她帶上抱歉的笑容看向女生,“謝謝你啊。”

女生指指已經被沈未明拿在手裏的手機,說到:“我們也一直沒發現,剛才好像有來電,亮屏了才注意到。”

“來電嗎?”沈未明小聲重複,一邊打開手機來,有一個陌生號碼連着打了三遍。

沈未明說的話被音樂蓋過去了,女生反問道:“什麽?”

“嗯?我說的确有來電,”沈未明覺得這十有八九是宋見秋打來,她心裏好像一下子卸下重擔,輕快地笑開了,“再次感謝,送你個優惠券吧。”

她從桌子下面的卡盒裏拿了張優惠券出來,女生也不推辭,說過謝謝之後便轉身回去了。沈未明懷着期待的心回撥了那個號碼,手機舉在耳邊,她靈巧地繞過一個個桌子,而後推門而出。

門緩緩關上,把爵士樂和路燈隔成兩個世界。

“喂?剛才看您來了幾通電話,請問您是?”

例行公事的問候,沈未明邊說着邊進入等待,幾乎是話音剛落,那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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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板,我是宋見秋。”

“啊,”沈未明一副沒料到的樣子,回到,“你怎麽——哦,我給過你名片。”

她圍着一棵樹轉圈圈,沒什麽意識地挂上笑容。這個夜晚開始得晚了些。

“嗯……”宋見秋似乎是在回應她這句話。

“所以有什麽事嗎?”

“沈老板,很抱歉我今天爽約了。家裏有些事脫不開身,很遺憾沒能去看表演。”

她說得言簡意赅,卻帶着一種讓人明顯能感覺到的真誠。

“沒關系,不用道歉啊,”沈未明停下腳步,“本來就是邀請。”

“嗯……”宋見秋似乎很不擅長打電話的樣子,她或許還想說些什麽,但是又不知如何開口。

“那你去忙吧,我回店裏幫幫忙。”

宋見秋于是回到:“好的,沈老板再見。”

“再見。”

打烊的時候已經一點鐘了,萬來和喬銀在的時候,沈未明就不必忙前忙後收拾。她送走青鳥樂隊之後回來調整音響設備,那兩人各自的工作做完便告辭了。

酒吧現在亮着的是最明亮的白燈,好像把剛才的熱鬧全部擠了出去,只剩下寂靜和冷清。歡場中留到最後的人總是要承受最大的落差,這件事對沈未明而言已經習慣了。她最後把防塵布小心蓋好,剛要直起腰來的時候,門口的鈴铛叮鈴鈴響了起來。

她幾乎是一瞬間便轉頭看去,那個熟悉的身影此刻正站在她的門前。

宋見秋沒有要走過來的樣子,她只是解釋道:“我路過這裏,看你還沒關門,就想着來當面致歉。”

沈未明顧左右而言他:“竟然這麽晚才忙完嗎?”

“嗯……我也沒想到。”

“周五周六是一點打烊,”沈未明看了看牆上的表,已經一點二十七了,“我留下來收拾一下音響什麽的,也準備走了。”

她到吧臺的桌子上拿了鑰匙和手機,朝宋見秋走去:“走嗎?一起吧。”

宋見秋不知道這人要怎麽和自己一起,非要說順路的話也只有兩三步而已。但她還是應下來,轉身推開門先行出去了。沈未明關了燈出來,明天不見不散的牌子挂好,鎖了裏面的門之後,拿鈎子把卷簾門勾下來一點。

卷簾門呼呼啦啦的滾動聲打破了街道的寂靜,宋見秋在一旁看着這些,疲憊的一天竟然收束在這樣的幾分鐘裏。她不知道剛才自己是否想要留下來再喝一杯什麽,她很克制地站在門口沒有進去,她開始需要在這間酒吧裏的時光了嗎?

她竟然會需要這些嗎?

她不會的。

想到這裏,沈未明已經把卷簾門也鎖完。她們并肩下樓梯、并肩走了兩步,這就已經正對着小區的大門。

沈未明也朝着對面站,宋見秋不禁問到:“你也過去嗎?”

“嗯,我住在嘉泰那邊。”

這附近有好多叫“嘉”什麽的小區,宋見秋想了想哪個是嘉泰,嘉泰小區的大門很快出現在她腦海裏。也不算遠,一個街區的距離。

反正街道上已經沒人,她們慢悠悠地過着馬路,絲毫沒有趕路的意思。

“沈老板走路過來的嗎?”

“以前都騎車,昨天車紮胎了,放到修車攤那裏,只能走路過來。”

宋見秋不說話了,沈未明其實想要問問她的年紀,只是路越走越少,總感覺說不完這一個話題,到最後還顯得沒頭沒尾,她只好把這個問題又擱置下來。

“那我先回了。”

她們在小區門口分別。

“嗯,注意安全。”

宋見秋應了聲好,她點點頭,然後轉身向小區走去。

如果人的性格是有顏色的,宋見秋一定是個冷色調的人。

淩晨兩點多,沈未明才終于收拾好準備入睡,她的夜晚因為和宋見秋一起走了一小段路而圓滿很多。她總是在想着宋見秋,想着她這個人,以及她們之間的關系。

她一直覺得每個人的身上都能看到從前的影子,就好像你見到戰争之後的殘骸時,便能夠猜到這是一場什麽樣的戰争。至少她具有這種能力,她也很樂意去揣摩這些。可是宋見秋打破了她的思維,她看不明白這個人,她着迷于宋見秋身上似乎與生俱來的疏離感,又更深陷于這人在她身旁靜靜待着時那種無言的親近。

說起來很矛盾,她能感覺到宋見秋為人的冷調、或者說不近人情,卻也能感覺到宋見秋在她身邊時要溫和很多。

不知為何,雖然沒見過宋見秋在別人面前的樣子,她卻已經有了這種需要比較的判斷。

很自負呢,她關掉臺燈的時候不禁笑了笑,竟然都已經自顧自想到這種地步了啊。

若非宋佘忻去了外省參加比賽,這個周四宋見秋是要帶她來酒吧的。她這周又開始頻繁地跑去酒吧,周一來了兩個新服務生,周三又變成只有從前那個。她發現酒吧的服務生還真不是人人都能勝任的,沈未明叫人去簾子後面“訓話”的時候,她其實也能聽個七七八八。

周三晚上,沈未明仍然為這件事困擾着。

“竟然這麽難招人嗎?還是說沈老板的要求太高?”

“難啊,我要求真的不算高了,”沈未明放下手機來,掰着手指數,“你看,服務态度端正周到、做好衛生工作、熟悉酒水信息、對酒水庫存進行盤查及時補充貨源、出品迅速準确、服從安排、熱愛酒吧的工作……”

這些條令聽得宋見秋頭大,她還真的低估了服務業的難度。

“我這樣羅列就顯得要求很高的樣子,實際上拆開看每一條都是必須的,所以很難招啊。”

“這麽看的确是。”

宋見秋說這話時一副不谙世事的樣子,沈未明不禁開玩笑道:“你有時候會有點從前那種大家閨秀的感覺。”

“诶?有嗎?”

“真的。”沈未明說不出很具體的佐證來,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時候,喬銀把兩杯飲品推到她們面前。宋見秋心裏的第一反應是拒絕,她心裏有一個聲音說“我不喝酒”,但她并未表現出什麽來,而是靜靜看着對方的舉動。

“試試我新研究的軟飲,”喬銀笑着沖宋見秋說,“宋小姐放心,不是酒哦。”

宋見秋來太多次了,而且每次都在吧臺這邊,喬銀一來二去地也便知道了她叫什麽。宋見秋沒怎麽聽過“宋小姐”這種稱呼,不禁覺得有些陌生。不過她還是拿過玻璃杯來,笑着道謝:“謝謝款待。”

“喬姐!來活兒了!”

萬來照着單子念客人點的酒水,喬銀留了一句“一會兒來要評價”便回歸工作了。

宋見秋剛才說謝謝的功夫,沈未明早已喝下半杯。她喝完之後并不立即評價,宋見秋于是問到:“怎樣?”

“你嘗嘗看喽。”剛回答完,她又叼起吸管來。

“沈老板很渴嗎?”宋見秋本無意笑她,說完才發現自己這話有着濃濃的揶揄。

沈未明的視角低一些,她聞言不擡頭只擡眼,看着居高臨下的宋見秋,小幅度地連連點頭:“嗯,超級渴。”

宋見秋被她這麽看着,不适時地想到從前家裏養的小貓,如果在它喝水的時候蹲在它面前,它就會像這樣擡眼。想到這裏,她頓時有些語塞。沈未明的杯子裏已經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只剩冰塊了,她松開吸管,疑惑道:“不想喝嗎?”

宋見秋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調酒師,那人正在不遠處忙活着,似乎沒有往這邊看的樣子。她迅速伸手向兩個杯子,沈未明還沒反應過來,兩個杯子已經被調換了位置。

“啊?”她的詫異已經具化出來聲音,她看着若無其事的宋見秋,哭笑不得道,“第一次見當着別人的面調包的。”

宋見秋小聲道:“我今天不太方便喝冰的,就麻煩你代勞一下了。”

她的聲音似乎被歌聲壓過去了,沈未明反應了幾秒才把這句話猜出來。她有種投降了的感覺,笑了笑說:“好吧好吧,不過真的好喝哦。”

宋見秋溫和道:“那我以後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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