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Chapter 11

曾經有那麽一次，史蒂芬差點兒暴露身份。

百貨商場搞大減價，奈奈·金古秉着勤儉持家的理由，拉着他去逛——當然最後會花花更多的錢，這已是板上釘釘的。

他們到了商場，手中多了好些袋子，在咖啡廳用過下午茶後，在回去路上誤入童裝區。

“哦呀，”經過一家半開放式的店鋪門口，有人向他打招呼，“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那是個穿着白大褂，留着中分頭的男人。他站在童裝區，手裏拿着一件綴滿了類似的泡泡裙，一看就知道是給女兒買的。

當然，他們見過。在史蒂芬于橫濱卧底時，男人是某個組織的醫生。兩人打過幾次照面，并沒怎麽說過話。

“認識的人？”奈奈·金古探頭看來。

“唔嗯，像是認識，又像是不認識。”史蒂芬的心提到喉嚨時，對方又開口說道，最後笑了笑：“大概是認錯了吧。”

幸虧男人的身形纖細，和暴力集團的成員有着天差地別。

經過調查，史蒂芬才知道這位外表無害的醫生已坐上了BOSS之位，統領橫濱最大的幫派。

想必對方也将自己調查透了。

在經過反複的心理鬥争，史蒂芬就差一步要将自己并不是在安保會社上班說出口，奈奈·金古卻要去外地參加實踐。

事情不了了之，除了那段時間他格外注意，甚至偷偷跟着她去了山裏做田野。

那座山裏的蚊蟲數，絕對能排得上他此生經歷過蟲子最多之地的前五，不，前三。

回來後，他以原房東要解約為由，和奈奈·金古搬到了另一個區。由于是暑假，他還準備了一次去沖繩的短暫旅行。

經過反複确認沒了危險，才終于回到東京。

只有這一次，至少史蒂芬覺得只有那麽一次。當然，他知道奈奈·金古是咒術師，曾經是。

雖說那邊的記錄拿不到手，但她沒有隐瞞，只是說那是過去的事了。雖說還和那邊的世界有聯系——通過三兩認識的人——也僅此而已。

她沒有秘密，但是真的嗎？

一個日常表現得毫無煩惱的人，卻需要靠藥物入眠，現在想來怎麽都不對勁。

但在當時，也并非不能解釋清的疑點。

因為那時，他們在意彼此，比愛自己更愛對方多一點。

*

盥洗室的門“砰”的一聲關上，籠島奈奈伏在水池旁，手指按在光滑的水龍頭上。只聽又是“嘭”的一聲。

——她力氣過大，直接拔下了轉手。

水柱從短處噴出，和噴泉似地往四面八方飛去，也沖了她一臉。

“你還好嗎？”門外傳來男人的聲音。

“很好！”籠島奈奈吐出話語，有幾分像是發出了怒吼。

水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她沒精力拿毛巾擦，一手伸長，抓住要從她身上往門口逃逸而去的小小蝙蝠，将它緊緊攥在手心。蝙蝠在她手中叽叽地叫着，她的另一只手摸索在鏡子邊緣，幾近瘋狂地拉開了櫃門。

簡直像是嗨了。

籠島奈奈顫抖地摸索着第二格的內層，撞到了用來作為掩蓋的一堆化妝品瓶子。她拿出了巴掌大小的手提箱，差點兒沒将它弄掉在地上。

她滑坐在地上，箱子裏放着三樣東西：一個裝滿了紅白藥丸的透明瓶子，一個注射器和一個看不清內裏的細長瓶子。

打開透明小瓶時，她抖得太厲害，裏面的藥丸還是灑了一地。

此時不知是什麽取代了腎上腺素，讓她的血脈偾張，像是飛機立馬就要撞擊地面，燃起熊熊火焰。

仰頭将瓶子裏的膠囊倒進嘴裏，籠島奈奈靠在牆邊，拿出注射器和瓶子。

尖銳的針頭沒入她的身體。她緊咬嘴唇，牙齒深深地刺入皮膚，随着身體中的血管吞飲着鎮定飲品，能一口咬斷鳥兒脖頸的牙齒逐漸磨平。

籠島奈奈的頭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水珠順着她打濕了的頭發往下掉。眼前一片黑暗，身體裏吱吱叫着的蝙蝠逐漸平息。

它們從鋪天蓋地，變成一團，再分散成一小波，最後零零散散全都離去了。

“我要詛咒你。”在難以忍受的痛苦後，冰冷的聲音響起在耳側，“奈奈·金古，我要詛咒你。”

在詛咒成為現實後，倒不再是她的夢魇了。

籠島奈奈猛地睜開了眼睛，金色鑲邊的白頂映入眼簾。

時間過了多久？

從還在噴湧的水柱來看，大概不到一分鐘。

幸好酒店的下水道系統很完善，不然她現在就要坐在水泊中了。可看看自己這一身，倒也沒什麽區別。

她草草将掉落在地面上的小藥丸們掃成一堆，放進紙巾裏後塞回瓶子裏，用掉的注射器掰成兩半扔進垃圾桶。

關上水閥，她的身體還在搖搖晃晃，但沒時間多停留。

門外還有一個麻煩要解決。

神啊，為什麽事情總是同時來到！

低頭看了眼還沒全然回複透明度的手臂，籠島奈奈打開了盥洗室裏的衣櫃，扯出一件長袖的浴衣。

她得格外小心。

*

房間的主人沖進了盥洗室，通過屏幕目睹了大部分情況的史蒂芬大概能猜到原因。HLPD忙起來的時候，手中的咖啡都會因過快的車速飛出窗口。

或許她該離開那裏。要是丹尼爾知道兩人有這層關系也一定會讓她離開。

從門的那邊傳來一聲巨響，聽上去是她撞到了什麽，但本人說沒事。

史蒂芬的手已按在門把上，想想還是放開了它。

這是一間套房，大概和他公寓一層的一半差不多大，但家具實在少得可憐。

史蒂芬本想站在門口，但還是走了進去。

夜之酒店的房間會根據客人需要定制，這個客廳裏只有地毯、長沙發和一些可有可無的裝飾物，沒有電視。

卧室和陽臺連在一起，位于客廳右側，窗戶朝向北面。史蒂芬站在門口，沒有進去，只是目光流連過內裏擺設，停留了漫長的一瞬。

卧室旁的一段距離是廚房，不大，但竟像是用過。明明從來不自己做飯。

這都是時間的痕跡吧，史蒂芬的手按在門邊，忽然側頭。至少三分鐘了，她還沒出來，不是出什麽事了吧。

他回到盥洗室門口，剛要敲門，餘光卻瞥見了一抹動靜。像是門口走廊的黑暗中，有什麽活物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