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1

Chapter 21

和燦爛笑容一起,托尼歐露出銳牙。

他隔着很遠,跟了兩人一路,在看到女人破蛇而出後,他就猜想她是同族。但她和他們又有些不一樣。

“我說你啊,明明是長老的眷屬,怎麽活成了這樣,連我還不如。”

托尼歐輕快的聲音像是南方的海浪,撲打着沙灘,能看到微風吹拂,大葉的棕榈樹搖晃。

“啊,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托尼歐。奈奈小姐,我可以和你成為同伴,依附在你麾下,以前的我一定很樂意這麽做。但這座城市裏有能封印我們的牙狩,除了自己外,誰都靠不住。喝了你的血我會變得更強,所以,抱歉啦~”

血族之間沒有同族不可相食的禁忌,這麽做也不會得病。不僅如此,喝下高等者的血,就能獲得相應的力量。

他朝籠島奈奈俯下身,深深地吸了口氣,像是在嗅她身上的氣味。

或許和可惡的後輩說的一樣,自己太沒有防備。但她表現出這行為的源頭,卻是從小時起就生出的對死亡的隐秘渴望。

就算要死,她也絕對不要死在這種放浪血族的嘴下!

血絲若蛛線,在空中拉成了旋律。

在托尼歐作為血族,還是牙牙學語的嬰兒時,他的轉化者就被封印了。

那時的托尼歐也只餘下腦袋。茍延殘喘許久,在地鐵站裏留下了都市傳說後,他終于得到了新的身體。

一邊躲避着兇暴的牙狩們,一邊在不見天日的地方摸爬滾打,兩年後的今天,他已是個成熟的血界眷屬了。

高等同族的血觸及舌尖,帶來的震顫足以同天堂倒塌媲美。托尼歐的渾身都在發抖,從身上湧出的力量令他發出狂笑,笑聲震碎了隐沒在灰塵中的玻璃。

“太棒了,太棒了!最美味的人類也比不上這份味道!”托尼歐張開雙臂,又将雙手交疊在身前。他的舌頭舔過唇際,俯身伸手,捏住了籠島奈奈的下巴。

她被迫擡起頭,看到他竟在哭泣。

“垃圾場裏的神,你的味道讓我想起了故鄉的佳肴,”托尼歐的眼淚淌過臉頰,帶着神聖的憤懑道:“你吃過菠蘿披薩嗎?在嘗到你的味道,我終于發覺這些年我吃的是這樣的垃圾,實在是不可饒恕!而你!你才是純正的瑪格麗特披薩,我久別的美味,我精神的所在!”

名為托尼歐的同族顯然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癫狂,籠島奈奈很清楚這是什麽感覺:欣喜與痛苦就在一線之隔,饑餓與飽腹同源。

她已失血不少,加之沒吃晚餐,在托尼歐的刺激下也察覺到了饑餓。

腹部空蕩蕩,像是有柄電鑽正要毫不留情貫穿身體。

血界眷屬的空腹和人類的空腹糾纏,籠島奈奈摩擦着喉嚨,眼睛落在托尼歐身上,輕聲說道:“……吃掉……也可以……”

空中驟然出現黑洞,托尼歐看不見,但躲得快,只犧牲了條手臂。

他臉上閃過驚詫,疾速後退,但沒跑。

已經吃了第一口,自然想要得到全部。就算是長老的眷屬,如今她也虛弱得很。

空蕩蕩的袖中重新長出手臂,如同抽枝的樹,不過是兩秒間的事。

相較之下,已過去三分鐘,籠島奈奈的肩胛骨還沒長好。

新生的纖維在她的身體中撕扯,緩慢湧出,疼痛使她的呼吸變得急促,一雙灰眸也染上了夕陽的顏色。

“哈,哈哈,哈哈哈……”托尼歐大笑:“實在太可憐了,這就是抵抗血族血液的代價!”

劣質的日光燈震碎了,嘩啦啦落下來,宛若開啓儀式的禮炮。

至少還要一分鐘四肢才能動彈,籠島奈奈于黑暗中倒計時。

托尼歐沖上前來,與看不見的存在戰鬥。或是血族的敏銳,他接連靈巧閃避了吞噬一切的咒靈,不斷靠近她。

45,44,43……

他在狂笑,聲音充斥在這遭抛棄的場所,填滿了所有空間,劇院中回蕩的魅影之聲也不過如此。

31,30,29……

“晚安,美麗的小姐。”托尼歐的聲音停留在籠島奈奈的耳側。

來不及躲避,托尼歐的牙齒近在咫尺。

“……領域展開……伏魔神廷……”

局勢扭轉。

呼嘯的鳴笛聲響徹夜空,白晃晃的探照燈打在空蕩蕩的地面上,丹尼爾跳下了車。

兩旁都是機動警察,丹尼爾的手按在腰間,走近了聚光燈的中心。

他們追尋着突然出沒的大蛇而來,在搜尋附近時,一幢大樓忽然憑空消失,于深夜時分激起了丹尼爾的不詳預感。

這座城市下起了雨,雨絲透着光亮,淅淅瀝瀝地往下掉,暫時破除了濃霧的屏障。

待丹尼爾站在身前,燈光正中的人才放下遮光的手臂。

年近三十,不久前被降了級的警部補瞪大了眼睛:“……籠島?”

交流生屈膝坐着,像是剛從染缸裏爬出來。雨水落在她身上,洗刷了一地鮮紅,連同黑色的吸煙裝也變了顏色,

“啊,是我。”籠島奈奈垂着腦袋,手撐着地面起身,搖搖晃晃。

丹尼爾下意識要上前扶住她,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他的手并沒從腰上放下,只是叫道:“自己人!”

他擡手示意,光源齊齊從籠島奈奈身上移開。

“發生什麽了?一幢樓都消失了!”丹尼爾接着問道:“還有你這副樣子?受傷了?多嚴重?”

“我很好,”籠島奈奈依舊沒擡頭,她的手扣住脖頸,像是在檢查是否完好:“具體情況明天再向你彙報,可以吧?”

交流生的聲音聽着像剛攀上珠穆朗瑪峰,已經用光了氧氣。

“哦。”丹尼爾難得只吐了個音節,扯開嘴角:“快回去吧,休息好了我會好好訊問你!”

籠島奈奈點了下頭。

丹尼爾回身安排其他,再轉過身來想說找人送她回去,籠島奈奈的身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完全融在了黑暗裏。

前幾日啃噬章魚後,身體處在轉變,因此掙紮。此刻她是進入天堂的罪人,可以不顧一切,胡作非為。

不得不說除卻進食會有罪惡感,血族的一切都完美得不可思議。這是千萬年注視着這個世界後的演化結果。

但籠島奈奈并非自願轉化,況且剛開完領域,想到今晚鐵定要進食,渙散的精神也亢奮不起來。

她還是拖着身體一路找尋戒指,宛若幽靈飄上了術士交流會的屋頂。

人早就散了,酒吧也打了烊。現場還是亂糟糟一片,也沒打掃。一頂頂遮篷傘盛開在細雨中,木地板濕噠噠的。

籠島奈奈落在樓邊,踉踉跄跄踩住地面,摸黑按着張張桌子,彎腰看去。

“到底去哪裏了……”她的手伸入發間,食欲扭曲了她的思維。

肚子“咕”地叫了一聲,饑餓感忽然放大,她一時脫力跪在木地板上,酒吧裏的燈驟然間全亮了起來。

“在找這個?”

史蒂芬斜坐在椅子上,單手搭着椅背,藤曼花紋繞過他的手臂。項鏈纏住了他的手掌,鑽石和小船似的晃蕩。

他坐在遮陽傘下,無暗處定定地注視着她。

籠島奈奈不自覺地張開嘴,露出口中尖牙,她又立刻按住下巴,将它合攏。

必須離開。她沒法動彈,她想要進食。史蒂芬的血是毒藥。她想吃掉他。

“為什麽……”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一個人……

史蒂芬站起身,走向她。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在夜空中聽得極清楚,好像除此之外她聽不到其他。雨聲也不再。

“你以為我們認識多久了,奈奈。”史蒂芬說,像是他知道她的全部。

确實如此,但也并非如此。

“……不要過來。”籠島奈奈一動不動,刻意不看他。

“怎麽都是血?”史蒂芬蹙起眉頭,反倒加快腳步,“傷到哪裏了?”

籠島奈奈垂落的腦袋不自覺地扭動着,像是有兩個靈魂在身體裏掙紮。

他的碎發,他的手指,他的紋身,他的皮膚,他的血液,他的五髒六腑,他全部的身體,他的所有……

此時在她的眼中,史蒂芬已不是完整的人,而是能夠被分解、品味的存在。

羊很可愛,但并不妨礙想要吃羊肉。不如說,容貌愈好,味道更佳。

“說了!不要過來!”籠島奈奈昂起頭,目光不安而銳利。

她的眼睛盛似火焰,史蒂芬停下腳步。

“……還看不出來嗎……我已經不是人了……”

她平靜地述說着,緩慢的字句卻遠勝過奔騰的海浪。

心髒被捏住,如此用力地捏在手中,令人喘不過氣。

雨水打在肩上,史蒂芬再次邁出腳步,他朝籠島奈奈走來,走到她面前,蹲下了身。

籠島奈奈的心髒猛然鼓動,像是琴槌敲擊琴弦。

史蒂芬的手放下口袋裏,摩挲着小小的鏡子,最終沒有拿出來,而是擡手輕環住在她的脖後,讓她靠到了自己的肩上。

“對不起,奈奈。”他說,聲音在顫抖。

她的睫毛顫動着,垂下視線。

為什麽要道歉,你要殺死我嗎。

這樣不也很好?至少此時她虛弱得無以複加,任何一個有些本事的牙狩都能成功。

但她也明白,自己想要的并不是這個。

史蒂芬的氣味就貼在她的鼻尖,腦袋裏有一個聲音叫嚣着,讓她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用力地撲倒,任血色落入口中,填滿她的全部。

一滴雨珠劃過他的發絲,落在了她的臉上,滾燙的,要将她冰涼的皮膚燒灼,直到只餘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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