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邀請函

邀請函

殷覺從身後那排低矮昏暗的門面房出來的時候,街道上已經沒什麽人了。

盛夏的夜,空氣裏蒸騰着白日未盡的餘溫,她穿着一件立領皮衣,絲毫不怕熱的樣子。高高束起的馬尾随着頭頸微動,偶爾露出後頸一小片瘆人的黑紫,映着耳側冷白的膚色,十分紮眼。

四下靜悄悄的,街邊正對着她出來的位置立着一面老舊的LEDgg燈牌,風吹雨淋的,顏色不甚鮮明,但隐約還能看清楚上面“推拿”、“按摩”、“美容”、“刮痧”幾個大字,是整條街上唯一還亮着的招牌。

殷覺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她撫了下手腕不動聲色的擡腳往街上走。

後面的東西還在跟着。

還挺契而不舍。

殷覺心裏評價了一句,眼底蕩開一抹嘲諷,走到街道盡頭的時候拐進巷口貼牆站定。

不一會兒,靜悄悄的巷子外面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像是經過刻意計算,每一下的鞋子跟地面的摩挲聲都大致相同。

殷覺面無表情的盯着地面,垂眼默默計算着距離。

3,2,1——

她慢悠悠往右轉了下身,正堵着巷口,眼睛仍盯着地面,然後,視線裏多了一雙白色運動鞋……

“嗤——”

一聲嗤笑在頭頂響起,沒有意料之中的訝異惶恐,殷覺極淡的皺了下眉,後退半步擡頭往這人臉上看去。

跟蹤被抓了個正着,那人也沒太意外的表情,見她擡頭,好整以暇的笑着看她,嘴裏蹦了一句:“呀!被發現了!”話雖這麽說着,臉上沒有半分驚訝的神情。

殷覺:“……”

這人跟她得有小半年了,風雨無阻的,不過她也感覺的到這人對她沒什麽惡意,索性就由他去了,今天還是頭一回打照面。

眼前的男人生的不醜,但臉上的神情卻莫名欠打,殷覺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別再跟着我了。”殷覺說。

“唔……恐怕不行。”男人拒絕的幹脆。

殷覺臉色漸冷。

男人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他不緊不慢的從上衣口袋摸出來個牛皮信封給殷覺遞了過去:“理想型男友俱樂部的邀請函,你接了我就走。”他單手夾着信封,臉上的笑沒有散過,殷覺不接,他也不動。

聽到俱樂部的名字,殷覺終于有了點反應。

“理想型男友俱樂部”這兩年在A市很出名。打着‘打造完美男友’的噱頭,向客人收取天價打造費用,聽說從裏面出來的那些男人們,個個出類拔萃,氣度不凡。引得各地名媛趨之若鹜。

當然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改造成功,只是失敗的那些,從來沒人見過罷了。

只可惜這地方過于神秘,沒有邀請函的話,根本就進不去。而且俱樂部的邀請函也不是光有錢,就能拿得到的。更何況殷覺自認自己沒錢,還是個……單身狗。

想到這兒,殷覺冷冷回了句:“沒興趣。”

那人也不着急,慢吞吞的把邀請函重新收到口袋裏,頗有些頭疼的笑嘆了口氣,輕聲嘟囔了一句:“變化還挺大……”

這話殷覺聽見了,她皺着眉又掃了這人一眼,正要開口,口袋裏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她動了動唇,把話咽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見來電備注時,飛快接通。

手機裏傳出一個女人驚惶失措的聲音,帶着劇烈的喘息和顫抖:“殷覺!榮景花園!景池……家裏,景池他……他被……”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吓,女人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終于說完了後半句,“他被吸進了……一副畫裏!”

來電的是她現在的雇主,A市的年輕女企業家,林知晚。而她口中的景池,是雇主前不久新交的男朋友,聽說是個小明星。

“我現在過去。”

她獨來獨往慣了,平時跟在雇主身邊只需要負責雇主安全,也不需要開口說話,更不會安慰人。林知晚的話又說的沒頭沒尾,她實在沒明白景池‘被吸進畫裏’是個什麽意思。但林知晚顯然被吓得不輕,這會兒恐怕也問不出來什麽。

她挂斷電話,往巷口站着的男人身上看了一眼,言簡意赅:“麻煩讓個路。”

男人“啧”了一聲,側了下身,等殷覺走出去後亦步亦趨在後面跟着,沒臉沒皮道:“我覺得一會兒你應該用得上我。”

殷覺沒搭理他。

從巷口出去,街上黑乎乎一片,殷覺點開手機叫了輛車。

A市繁華,即便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偏了一點,但這個時間,車不算難叫,沒一會兒,一輛黑色轎車便停在了兩人跟前。殷覺拉開車門鑽了進去,男人毫不見外的繞到另一邊也鑽了進來。

車子七拐八拐的從老城區開了出來,暢通無阻的拐上了主幹道。

盛夏的夜,車裏氣壓低的瘆人,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一眼,本想找點話活絡一下車裏的氣氛,但是礙于殷覺一臉生人勿擾的氣場,最終也沒敢。

二十分鐘後,車子在榮景花園小區外停下。

這期間,殷覺的手機又響了兩次。

殷覺他們兩個跟着林知晚發來的門牌號摸到景池家的時候,已經淩晨三點了。

入戶門虛掩着,殷覺擡手在門上輕叩了兩下,握住門把手推開了門。

房間裏很安靜,只能聽見鞋子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聲音。客廳黑乎乎一片,所以從卧室門縫裏漏出來的那一隙微光就格外明顯。

殷覺走到卧室門口站了一會兒,聽着裏面偶爾傳出來的一兩聲啜泣,叫了一聲:“老板?”

啜泣聲停了一瞬。

沒一會兒地上漏出來的光影慢慢縮短,卧室的門開了。

扶門站着的是個三十多歲的貌美女人,一頭波浪卷發淩亂的散在肩頭,眼妝像是哭花了,糊在眼睑上暈開一大坨黑。

她懷裏抱着一團深咖色的布,看見門外站着的殷覺時終于忍不住了,歇了大半個小時的崩潰情緒似乎找到了發洩口,“哇”的一聲就要往殷覺身上撲。

殷覺下意識往旁邊一閃,林知晚撲了個空,一頭撞進了後面的男人懷裏……

男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躲到一邊的殷覺,感受着胸口濕漉漉熱騰騰的觸感,臉上終于不再是那一副欠揍的笑,他崩潰着戳了戳懷裏渾然不覺的女人,耐着性子好脾氣的開口:“女士,你這是不打算找你男朋友了嗎?”

林知晚這才發現殷覺不是一個人來的,在殷覺面前失态是一回事,在外人面前失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優雅的從男人懷裏起來,背過身用手背揩了揩眼淚轉過來指着男人問殷覺:“他是誰?”

男人正沉浸在衣服被人蹭髒了的悲痛裏,壓根就沒注意到林知晚問了什麽。

殷覺掃了他一眼,想到來之前這人說過的話,回了句:“來幫忙的。”

林知晚點了點頭,把懷裏的那團布舉給殷覺看。

“這是什麽?”進門的時候殷覺就注意到了,林知晚一直把這東西抱在懷裏。

“景池的衣服……”林知晚回頭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麽,話音還有些顫抖,她把那團衣服抖開,是一件襯衫的袖子,還帶了半拉衣襟,斷裂處像是因為用力被生生撕開的,全是毛邊。

她抓着殷覺的胳膊,指着身後牆上的那幅畫:“我親眼看着他被那幅畫卷了進去!”她瞳孔驟縮,“這房子鬧鬼……殷覺,這房子鬧鬼,你送我回家吧!我給你加錢!你陪我……陪我一段時間!”

殷覺往她身後那面牆上的挂畫上看了一眼,沒什麽特別的地方,就是個人物油畫,畫上是一個長着翅膀的白裙子小姑娘。

殷覺收回視線,說:“老板,我得先知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她又掃了眼林知晚舉着的那截袖子,皺着眉繼續說,“但要真是靈異事件,那我覺得你不該找我,得去求佛。”

身後的人沒忍住,“噗”的笑出了聲。

他越過殷覺和林知晚往卧室裏那面挂了畫的牆邊走,然後彎腰在牆角撿起來個繪着金邊的卡片,翻來覆去的看了兩遍之後輕“啧”了聲,說:“送您邀請函的人不會是什麽都沒告訴過您吧?”

林知晚愣了愣,就見那人捏着那張卡片又走了回來。

殷覺視線落在男人手裏打開的卡片上,繪着金邊的卡片正中是“理想型男友俱樂部”幾個花體大字,落款處寫着林知晚的名字,下面綴了一行特別費眼的小字,殷覺眯了眯眼也沒能看清,不過那處小字後面還跟着個簽字筆寫上去的名字,這個倒是看的清,是景池的名字。

林知晚頹然的往後退了兩步,有些語無倫次:“我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們跟我說的讓他簽了字就可以了,我以為……我不知道會這個樣子,我真的不知道……”

她意識到在這件事上這個神秘的男人知道的要比她多,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她松開殷覺轉頭對着男人說:“你幫我!你幫我把他帶回來!我給你錢!多少都可以!”

圈子裏知道她跟景池在一起的人太多了,俱樂部的事情也是她那些所謂的姐妹們介紹給她的,要是景池突然失蹤,警察一定會找上她的!到時候就不光是錢的問題了。

男人越過林知晚看了殷覺一眼,像是糾結似的:“我沒有邀請函,幫不了你。”

殷覺皺了下眉,擡眼正好撞上男人視線。就見這人忽地笑了,他伸手指了下殷覺跟林知晚說:“不過她有,要是我們臨時湊個對兒,在邀請函上簽上我的名字,這事或許能行。”

殷覺有點聽明白了,邀請函上寫的是情侶雙方的名字,而被邀者會被卷進某個神秘空間,開啓那個所謂的“完美男友”試煉,景池恐怕就是稀裏糊塗的在邀請函上簽了自己的名字被卷進了那個世界裏。至于牆上那幅畫,只是簽完名字後的臨時媒介。

她打量了這人一眼,有點搞不清這人的想法,上趕着送死的她還是頭一回見。

“殷覺!”

林知晚急切的叫了她一聲。

那人從口袋裏重新掏出了那個裝着邀請函的信封,隔着幾米的距離朝她晃了晃,“就是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

殷覺無所謂,別人的死活跟她無關,于是應了句:“你随便。”

男人笑了笑,把邀請函從信封裏掏出來,又摸出來支筆,刷刷在卡片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落筆的瞬間,房間內忽然光芒萬丈,刺的人睜不開眼。

光芒褪卻,卧室裏殷覺和那個神秘男人已經不見了。

林知晚忽然發慌,那個男的消失他能理解,但殷覺怎麽可能也不見了?

門口牆邊落下來那張男人消失前簽好名字的卡片,林知晚踉跄兩步過去抖着手把卡片撿起來。

繪着金邊的卡片落款處寫着兩個字,卻根本不是殷覺的名字,她的名字在落款名字下面綴着的那行小字後面。

而落款欄的名字是——宋薄。

這根本不是殷覺的邀請函,是那個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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