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販夢者（5）

販夢者（5）

殷覺沒有回寨西的竹樓，跟宋薄和眼鏡男分開之後，她直接上了寨子後面的那座山。

整個村寨依山而建，山勢呈弧形将寨子半圍了起來，站在山頂整個寨子的情形一覽無遺。

寨子裏的建築循着山勢朝寨中聚攏，越往中心，建築越少，正中的位置是整個寨子裏唯一的一處磚石結構建築，青瓦白牆、莊嚴肅穆，坐落在一棟棟竹樓之間，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圍繞着這棟建築的是一條人工修出來的水渠，正好将建築和村寨分隔開來，從山頂往下看過去，這處建築既像是村寨的一部分，又像是一個單獨的區域。

天色還早，但是村寨裏卻鮮少有人走動，殷覺将寨中情形記了個大概，算好時間準備下山。

然而下山的路卻比先前上山的時候難走了不少。腳下枝叢繁茂，頭頂樹冠高聳入雲，幾乎遮住了外面全部天光。明明沒有多高的山，這會兒卻怎麽走也走不完似的。周圍靜悄悄的，襯得腳下踩到枝葉的聲音愈發清晰，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

殷覺繼續憑感覺往山下走，視線被削弱的時候，聽覺就會敏銳不少，漸漸地，她感覺到有另一陣不易察覺的腳步聲踏在自己的步子後面，像是在跟着自己走，不遠不近的，跟她保持着同一個頻率。

像是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似的，那聲音忽然開口叫了一聲：“殷覺。”

殷覺詫異了一瞬，聽出來這是宋薄的聲音。只不過跟平時不大一樣，宋薄的語調輕飄飄的，相比之前那種總也不着調的樣子，這兩個字愣是被他喊出了一種糾結和悵惘。

殷覺：“你怎麽在這兒？”

宋薄沒有回答殷覺的疑惑，他輕嘆了一聲，聲音還是輕飄飄的：“我們被困在山腰了。”

殷覺沒再說話，他們确實被困住了，寨子後面的這座山算不上高，然而從山頂出發到這會兒，怎麽也走了有個把小時了。

宋薄忽然輕笑一聲：“其實線索并沒有你想的那麽難找——”他的聲音越來越近，“寨西的啞婆……應該知曉不少秘密……”

細微的枯枝斷裂聲響在身後，然而殷覺還是感受不到絲毫活人氣息。

她不動聲色往旁錯開兩步。

耳畔，一股陰涼氣息驟然一頓，宋薄的聲音變得忽遠忽近，語調冰冷透着不悅：“你不信我？！”

“有點疑問。”她說。

宋薄耐着性子：“什麽疑問。”

殷覺：“你近一點。”

那股氣息又近了一點，幾乎要貼在殷覺臉上。黑暗中，她盯着對方一眨不眨的眼，細長的手覆上那張熟悉的臉，另一只手攀上了他的頸。

說話間，手下猛地往反方向用力：“僞裝的很失敗。”她聲音淡淡的，透着一股子清冷。心裏暗道，這東西除了聲音，跟宋薄還真是沒一處相像的地方，連長相都多了幾分邪氣。

那個“宋薄”的頭被她旋了一圈，虛虛聾拉在脖頸上，被她拆穿後身體漸漸縮小，竟然變成了一個嬰兒模樣。

那嬰兒的脖頸仍是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歪垂着，兩根蘿蔔似的短腿直碩碩立着，看起來有些惡心人。殷覺總覺着這玩意兒自己一腳能踢飛十個。

鬼嬰大概是被殷覺的神情給刺激到了，黑洞洞的眼珠往上翻着跟殷覺對視，有暗黑色的液體從他眼眶流出，像是在哭，模樣又滑稽又恐怖。伴随着鬼嬰越來越扭曲的表情，一陣幾欲刺穿耳膜的嬰兒哭啼聲驟然響徹林間。

林子裏的光線又暗了些，殷覺知道天就要黑了，她不能繼續耽擱下去了。

拿定主意，她邊後退邊計算着鬼嬰跟她的距離，在那東西撲過來的瞬間直接往回轉身将鬼嬰的兩只手一個反剪按到了身後，騰出來的另一只手眼疾手快捏住了鬼嬰張了一半的嘴，嬰兒哭啼聲驟停。

腥臭腐朽的味道從鬼嬰嘴裏飄散出來，有冰涼的液體順着他半開的嘴角淌過殷覺手腕，濕滑粘膩，觸感不太美妙。

殷覺捏着鬼嬰嘴巴的手加了點力道：“寨子裏有什麽秘密？”

鬼嬰：“……”

鬼嬰還是頭一次被人這麽對待，頓覺顏面掃地，卯足了勁蹬了幾下蘿蔔似的短腿，奈何被殷覺鉗制的死死的，沒有絲毫掙脫的餘地。他大概也沒想到殷覺會是這麽一個奇葩，連鬼都敢抓，跟她的那些同伴們完全不一樣，于是連掙紮都沒有了，直接沉寂了會兒消失在了原地。

殷覺怔忡地看着自己虛抓着空氣的手，手腕上的黏膩感還沒消失，證明着剛剛的一切都不是幻覺。

繁茂的樹林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失在了身後，視野驟然開闊，山腳下的寨子裏連片燈火。

周圍靜悄悄的。

忽然一陣電閃雷鳴，雷電打下來的瞬間，寨中那座磚石結構的建築二樓玻璃窗上映出一張灰敗憔悴的人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