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販夢者(9)

販夢者(9)

火塘的位置跟神案之間只隔了一扇半開的門,所以,即便宋薄的聲音并不算大,但也足夠殷覺聽到了。她慢慢清理着指縫間的食物殘渣,淡定開口問他:“你在跟誰說話?”

“………”宋薄背對着火塘的神情有瞬間呆滞,但勝在反應夠快。他沒再理會一旁那幸災樂禍的悶笑,垂眼看了下案上神龛裏栩栩如生的神像,轉臉看向殷覺,淡笑着,“這神像是幹什麽用的?”

殷覺被他這一問徹底帶偏,腦海裏瞬間想到的就是眼鏡男口中說的什麽神女圖,昨晚她就好奇這神像跟那神女圖有什麽關系,可惜後來因為宋薄的解釋她也沒再往後想。只是這會兒又被宋薄主動提起。

她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走到案前,神案上那尊小巧精致的神像溫婉站着,低垂着頭,只是神情有種形容不出的詭異。

她看着宋薄眼睛裏的意味深長,終于意識到哪裏不對。

一般供奉神像的地方必然常年被香火味環繞,她不至于到第二日才發現竹樓裏有這麽個地方,可事實是整個竹樓裏除了空氣裏浮動着的主母腐朽味道就只有時不時從火塘裏傳出來炭火和食物味兒慢慢了。神像前的三腳香爐裏幹幹淨淨,連一點香灰都沒有,怎麽看都覺得這神像更像是一個擺設。

宋薄“啧”了一聲,輕撫着下颌,若有所思地看着殷覺,又問了一遍:“所以,這神像到底是幹什麽用的呢?”

是幹什麽用的呢?殷覺想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她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宋薄,有些躍躍欲試,臉上難得浮現出一絲像是笑容的表情。

殷覺打算賭上一把——

“昨天晚上不是有人說過了麽,答案就在寨……”

“嗞嗞——”

話沒說完,一陣劇烈的電流沖擊感直接從顱內湧出直沖顱頂,刺激的殷覺臉色發白,半天沒緩過神來。

那個機械呆板的聲音如願響起:“參與者殷覺違反游戲規則,警告一次!”

……

殷覺深吸了口氣,心裏有了定論。白天的時候,她混跡在送葬的隊伍裏,雖然不至于真的要跟着系統給自己定位,演繹一個傻子,卻也沒跟任何人透漏過自己獲取的信息,以至于她錯以為那個聲音說的那些只是為了吓唬或者說為了警告試煉者。而到了晚上,不管跟宋薄也好、跟眼鏡男也好,自己ooc那麽嚴重,那個聲音都沒再出現過。

所以,試煉的所有限制在晚上,其實是不作數的……

殷覺按着腦袋,思考着接下來的話應該怎麽說,才能讓自己顯得既像個智障又不至于再被系統檢測到。

對面,宋薄默默收回了已經伸出去一半的手。

殷覺忽然将頭扭了過來,直直盯着宋薄,她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了一句:“這裏好無聊,我想去寨子裏……”腦袋裏那陣‘嗞嗞’的聲音又開始蓄勢待發,殷覺福至心靈,拖長語調又吐出了一個“玩”……

這裏好無聊,我想去寨子裏——玩。

……

一個字瞬間改變殷覺處境,那聲音跟卡殼了似的‘嗞嗞拉拉’了半天,終于沉寂。

宋薄表情複雜的看了會兒她,伸手探了探她額頭。

殷覺有點滿意,覺得自己表現不錯,甚至還主動蹭了蹭宋薄掌心,扯了下嘴角:“沒病。”

宋薄半張着嘴巴驚訝的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那欠打的聲音忽然又蹦了出來,十分貼心的幫他腹诽了句:“她是不是還覺得自己特別幽默?”

宋薄:“…………”

殷覺自然不知道宋薄腦子裏在想些什麽,剛剛的話她可不是在開玩笑。既然系統的限制就是要她在白天維持好自己的人設,那所有的行動就只能安排在晚上了。

她滿屋子開始找晚上能用得到的工具。

宋薄依舊站在神案的位置,表情來回變幻着,像是憋着一股極大的情緒,等到殷覺再走過來,他一把拉住了殷覺手腕,遞到她手裏三支不知道打哪翻出來的香指了指香爐說:“拜拜,插上。”

殷覺盯着宋薄持香的手看了一會兒,點點頭接過香朝神像拜了拜,小心翼翼地把香插了進去。

反正傻子麽,不就是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的那種?

看她動作做完,宋薄扯着她就往外走,“去寨東。”

殷覺也沒反抗,順從的被他拉着往樓下走。身後,剛有了香火氣的神案上,那尊神像隐在袅袅煙霧裏的嘴角似乎往上揚了揚。

直到過了河,走出竹樓老遠,宋薄才将殷覺松開。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殷覺,順手剝了顆糖往嘴裏一丢,臉上終于浮現出笑容。

他打趣一般看着殷覺,有點忍俊不禁:“這人設給你分的不太地道。”

殷覺:“……”

宋薄給她遞了一顆糖,不怕死道:“有點浪費了。”

殷覺表情沒什麽變化,捏着糖的手指上下動了動。

宋薄仿佛一眼看透她的心思,跟她拉開了一些距離,好心提醒:“ooc超過三次,會做數據清除處理——”

他‘唔’了一聲,謹慎開口:“就是傳聞中那些失敗的挑戰者……況且,被懲罰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可要想清楚!”

殷覺:“……”

宋薄繼續順杆往上爬:“而且傻子這人設可不是你這種扮法。”他甚至還有些得意,“等進到寨子,你就知道你這人設有多方便了。”

……

*

東岸的寨子裏氣氛不同于昨天行葬時候的死氣沉沉,街巷上人來人往,殷覺、宋薄兩人并肩而行。

寨子不算很大,從寨口一路走來遇到的所有寨民見到殷覺的時候都分外親切,但目光轉到一旁的宋薄時就格外微妙了。

大概這就是原住民的魅力吧,殷覺這麽想着,肩膀忽然被宋薄猛地撞了一下。她踉跄了一下,來不及收腳,迎面就撞到了人。

對方肩上挑的籮筐被這一下撞得飛出去了兩三尺,籮筐裏的東西七零八落的滾出來散落一地,不等殷覺發火,宋薄先發制人的揚手在殷覺腦門一拍,皺着眉煞有其事的教訓道:“走路都不知道小心看着腳下,看把老爹撞得,還不趕緊道歉?”

他這一拍,殷覺的視線自然就轉到了地上散落着的東西上,籮筐就掉在殷覺腳邊,在地上搖搖擺擺,蓋筐的白粗布半挂在提手上,筐邊是兩小把已經摔散開的香,香上搭着一件小孩子夏季穿的開襟和尚衣,再遠一點,厚厚的一沓紙錢被風卷起吹的漫天都是……

老爹一臉戒備的看着宋薄,後者一臉坦然,看向老爹的神情溫和又歉疚。

一旁,殷覺默不作聲地蹲下身将籮筐扶正,她的視線透過老爹身後漫天飛舞的紙錢,落在距離不遠的祠堂門口,手裏的小孩兒衣服冰涼又潮濕,一點都不像是這個季節的産物……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宋薄彎腰接過她手裏的衣服重新放回了筐裏,又細心拉好蓋布,一手拽着她,另一只手提着籮筐微笑着将它遞給了面前的人。

老爹垂頭将籮筐接過,視線裏是兩個年輕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他緩緩擡頭,臉上展現出一派慈祥僵硬的笑:“覺妹啊~”

………

殷覺眉骨動了動,正等着老爹的下文,對面卻突然沒聲兒了,就好像剛剛那三個字就單單是為了跟她打個招呼。

老爹跟他們錯身而過,背影顫顫巍巍,宋薄不動聲色的松開了握在殷覺腕上的手,殷覺沒太在意這個細節,她滿腦子都是剛剛老爹籮筐裏那件小孩兒衣服的觸感。

她轉頭看了宋薄一眼,眉頭微妙一擰又重新轉了回去。

又不能亂說話,還是算了。

她往街巷兩旁看了看,轉到祠堂門口附近開始觀察起對面的竹樓,看了有一會兒,下定決心似的沖着一棟小樓就往裏進。

宋薄瞧着她奔着的方向,莞爾一笑,不緊不慢地擡腳跟了上去。

寨子裏的竹樓布局都差不多,下層擺放雜物,上層住人。只有臨着街巷的一層會被當做門面,四面都圍上遮擋,但即便是這樣的房子,要是從房後繞過去的話,就能發現它的下面其實還有一層,就跟普通竹樓的一層功能一樣。

殷覺進的就是這樣的建築。

這是一間茶舍,正是中午時候,樓裏卻沒有一個客人,前臺甚至連個看門的都沒有。當然,這些是宋薄所看到的,至于殷覺,進來之後就直奔樓上去了,而到了樓上她才發現自己似乎是找錯地方了。這棟竹樓的走廊并不在臨街的這邊,而這條街上整排的建築又都是這樣的布局……

宋薄跟在她後面上了樓,繞着整個三層轉了一圈,三層的窗戶推開正對着的就是祠堂大門。他勾了勾唇角輕笑了一聲:“如果是半夜上廁所的話,應該是走不到這個位置來的。”

殷覺瞥了他一眼。

按眼睛男說的,起夜看到小個子進祠堂,那說明眼鏡男就住在這附近,而能看到祠堂門口的建築除了這裏也只有————

兩人的視線同時隔着窗子落到了對面背對祠堂的一棟竹樓上。對面的建築雖然不屬于祠堂這邊的街巷,也看不到祠堂入口,但眼鏡男卻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小個子的臉……

“你找他幹什麽?”宋薄忽然問了一句,問完不等殷覺回答,又自顧笑了下,“我忘記了,你可以等到晚上再告訴我。”

殷覺:“…………”

好歹有了點收獲,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這樓,等兩人走出去好遠,一個人頭忽然從櫃臺後面探了出來,他盯了宋薄的背影一會兒,忽然冷笑了一聲,往旁邊啐了口痰,然後想到了什麽似的,一溜煙跑沒影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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