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催婚
催婚
六月的江寧總是悶悶的。
天還沒亮,空中就響起幾聲悶雷,屋外很快就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空中的燥熱卷着雨水的潮濕,總是使人無端煩躁。
梁娴是被屋外的雨聲吵醒的。
院子裏的桃樹開了近一半,樹枝上布滿了青綠的花骨朵,仿佛一個個翠綠的小燈籠,此時卻被大雨打的左右搖擺,落在葉子上的雨水時不時通過她半開的窗戶飛濺到窗臺上。
幸好昨晚把繡好的作品都放在了工作間,否則就全濕了,梁娴懶洋洋的翻了個身,慶幸的想。
她最讨厭的就是下雨天,到處都是潮濕一片的,走起路來都會揚起被路上的污漬,很不方便。
每次下雨梁娴就像懶病發作,什麽都不想幹。
可原本準備躺屍的她聽着門外不斷的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在床上滾了幾圈,最後在被窩裏嘆了口氣,認命的穿衣服從床上爬起來。
一開門,她就看到自己的母親正踩着梯子不知道在幹什麽。
“李翠蘭女士,用不着這麽勤奮吧,現在才早上七點,七點!您不睡覺的嗎?”梁娴靠在門框上打了個哈欠兒,扶着梯子一臉怨氣。
正在房頂上忙活的李翠蘭聞言白了她一眼,“七點怎麽了,一日之計在于晨,你看看外面多少人已經起床幹活了,你整天跟個豬一樣睡不醒,還怪別人吵你。”
梁娴已經習慣了,她當做沒聽見後面那一句,擡着頭說:“雖然我很不想提醒你,但麻煩你認清一點,你已經是一個快六十歲的老太太了,整天爬高上低的活咱就別幹了行嗎?”
“你才老太太,你媽我今年芳齡才五十好嗎,你倒好,這一杆子給我喊大好幾年。”李翠蘭手上忙活着,嘴裏也不忘怼回去。
“四舍五入不也差不多嗎,您幹嘛呢?房頂漏水了?”
李翠蘭把手裏最後一片新瓦蓋上去,然後拍了拍手,“昨天有客人反應屋頂這塊好像有點滲水,我上來看看是不是瓦片裂了。”
梁娴家在江寧古城裏經營着一家民宿,由于地理位置不錯,加上江寧的旅游業很發達,本着美女效應,李翠蘭拍了幾張梁娴整理床鋪時的照片挂上去,她們家的民宿在網上還挺火爆。
民宿的整體風格非常符合江寧當地特色,有一種田園氣息,正中間挖空了一片作池塘,上面搭着連通兩邊的木橋,各處可見的花花草草,空氣中都漂浮着自然的清新,原木色的整體裝飾增添了幾分素雅,寧靜中顯得更加春意盎然,二樓和三樓都是可以看見外面街景的小閣樓,十分符合年輕人的審美。
平日裏人流量還好,一到寒暑假,旅游大軍就來了,這麽些年她們也賺了不少錢,母女倆的小日子過的也還算滋潤。
看李翠蘭小心的踩着梯子往下走,梁娴上前扶住,眉頭微皺的數落:“這問題你等我來弄啊,一時半會兒雨也漏不下來,我看你是又想進醫院了。”
李翠蘭狡辯:“我這不是沒事幹嘛,你別這麽大驚小怪的。”
“我怎麽大驚小怪了,這房頂也有三四米高,你這萬一摔出個好歹來怎麽辦?”
年輕的時候拼事業不注意,老了就會得病。
随着年齡上升,李翠蘭近兩年的身體也出現了些毛病,去年還進了次醫院,可把梁娴吓的夠嗆,檢查完才知道由于長時間的吃飯還有作息不規律,李翠蘭得了慢性胃炎。
那次之後,梁娴明令規定李翠蘭的一日三餐時間,戒油戒辣戒葷腥,并且每天九點必須上床休息,還不止一次的勸她退休好好養老。
但每次梁娴說這個都會被李翠蘭拒絕,然後說什麽民宿是梁娴的爸爸跟自己一起打拼的事業,她要帶着丈夫的那份一起做下去。
當年梁娴的爸爸偶遇了來濱城打工的李翠蘭,女方是典型的南方樣貌,長相溫柔,氣質溫婉,第一面就吸引了梁娴爸爸。
事實證明男人的戀愛腦也很可怕,示愛不成,他甚至放棄了高薪工作一路追到江寧,結婚後,夫妻倆就開了這間民宿,可好景不長,梁娴初中的時候因為意外車禍,她爸爸和爺爺不幸去世,而李翠蘭也沒有再嫁,一直獨自一人撫養梁娴。
剛開始梁娴聽到這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時,還會豎起大拇指贊揚一句“老爸威武”,可時間一長,她聽的耳朵已經要磨出繭子了,連發展經過都能順着說兩句。
自知理虧的李翠蘭沒有說話,她看着梁娴這副剛起床的樣子,岔開話題說道:“你怎麽還不換衣服洗漱,這一會兒客人醒了看見你這樣子多難看。”
梁娴納悶:“他們看見怎麽了?”
李翠蘭恨鐵不成鋼的戳了一下梁娴的榆木腦袋,“你說你,咱們民宿好歹也算半個網紅民宿,來店裏的客人這麽多,這萬一有哪個跟你對上眼了,那你這終身大事不就解決了?”
又來了又來了。
不管什麽人,什麽階段,都會碰到人生的一個重大挑戰:催婚!
梁娴一聽她又開始了,抱着頭哀嚎了幾聲,“媽你在想什麽?都把主意打客人身上去了。”
“什麽叫打主意,就是你傻。”李翠蘭的手指了指閣樓對面二層的一間房門,一臉神叨叨,“你記得住那間的小夥子不,人家昨天晚上專門問我你有沒有男朋友嘞,而且我都問清楚了,人家今年剛33,在投行工作,工資待遇不錯,人也長的俊,你看看,緣分這不就來了。”
李翠蘭是江寧本地人,雖然普通話不錯,但偶爾幾個音調還是會帶着些口音。
梁娴兩眼一黑,立馬轉身往屋裏走。
李翠蘭锲而不舍的跟進來,嘴裏還不停的表達着自己的滿意,“你可別不知足,這年頭像他這種質量的男人很難找的噶,而且還沒到暑假,這已經是今年第五個來問你單不單身的小帥哥了,娴娴,錯過可就很難遇到更好的了。”
李翠蘭跟梁娴坐到床頭,她看着女兒這張遺傳看她幾乎所有優點的臉,不由得在心中感嘆自己可真會生。
梁娴一臉麻木的看着她,堅定的搖了搖頭,“媽,我才24歲,你到底在急什麽?”
梁娴瞬間有些迷糊,從今年過完年開始,她親愛的母親就致力于給自己找對象,無數次梁娴午夜夢中驚坐起,感嘆到底是這個世界扭曲了還是她扭曲了?
而李翠蘭并沒有因為她這句話放棄,反而有了理由:“我24的時候你都在肚子裏了,你這麽多年又不處朋友,你說我怎麽不着急。”
梁娴不以為然,“哎呀我現在沒心思談戀愛,以後再說吧。”
李翠蘭壓根不信,“你去年也是這麽給我說的。”
梁娴看這回是真的糊弄不過去了,于是正了正神色,滿臉認真的說:“不是我不談,這不是一直沒遇到喜歡的嗎,而且你女兒這條件,多少男人現在都搶着要呢,你就別操心了啊。”
李翠蘭這還是第一次聽見女兒談喜歡的類型,于是問:“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梁娴想了想,“又高又帥還有錢随便給我造不管我的。”
李翠蘭:“……”
李翠蘭的手在梁娴的腦袋上拍了一下,“剛睡醒就做春秋大夢了,我看你是還沒睡夠。”
梁娴順勢點頭,“我是沒睡夠啊,這不是您一大早在門口裝修嘛?”
李翠蘭忍了忍,憋住了把梁娴塞回肚子裏的沖動,擺了擺手,“算了,我不管了,如果一個月之後真有人來娶你,那你就嫁了吧。”
梁娴聽後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麽,然後笑了,“不是吧媽,你還把那個婚約當真啊,那就是爺爺當年一個玩笑話,您至于嘛?”
“你爺爺可是說一不二的性格,反正媽給你提過醒了,你自己想吧。”
梁娴不以為然的打開衣櫃挑衣服,“您就放心吧,萬一人家已經有女朋友或者結婚了呢,更何況我們都搬到江寧這麽久了,要來早來了。”
“最好是這樣。”
看她想的這麽開,那李翠蘭也沒什麽話好說,起身準備出去,但臨走時還是不死心,在門口問了一句:“那個小帥哥你真不喜歡?”
“媽!”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問了行了吧。”李翠蘭把門一關,離開了房間。
終于把這事躲過去了。
梁娴松了口氣,快速洗漱完後看了看時間,對着窗門的雨糾結半天,最後還是決定出門一趟。
昨天她的師傅剛從外地講完課回來,她作為唯一的徒弟肯定要去拜訪一下,而且,自己最近的狀态感覺也需要師傅的開導。
江寧的雨季應該是到了,這雨下的趨勢越來越大,地面上積了很深一層的水,而與這一邊瀑布似的雨幕不同,濱城此時卻是陽陽高照。
喻卓爾剛從樓上下來,就看見平時這個時間正在睡美容覺的母親大人此時已經起床了,正坐在沙發上刷視頻。
“今天怎麽了?起這麽早?”他接過保姆手裏的咖啡,喝了一口,随即蹙着眉問道:“怎麽是速溶的?”
男人說話的語氣好像夾了碎冰,讓人聽着就不自覺一顫。
新來的小姑娘從剛剛下樓就一直注視着他,高挺的鼻梁順暢的連接着眉骨,标準的扇形雙眼皮,眼眸深邃,嘴唇很薄,整張臉棱角分明,身穿熨的服帖的黑西裝,裏面的襯衣最上面卻開了兩顆,單手插着兜,帥氣的同時也給人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和散漫。
聽到聲音,小姑娘的思緒猛的回籠。
沒想到他能嘗出來,心驚了一下,有些懊惱自己為了方便沒有聽管家的話做手磨咖啡,只能結結巴巴的解釋:“我、我不會磨咖啡豆,不好意思、先生......”
“沖咖啡這件事情很簡單。”說着他掃了一眼面前的人,小姑娘有些無措的捏着衣角,緊張一目了然,像是在等候他的發落,但喻卓爾并沒有她的表現而心軟,接着說道:“我覺得你應該能學會。”
“可以的,我、我一會兒就跟管家學。”小姑娘一臉認真的跟他做着保證。
喻卓爾放下咖啡杯,杯底與瓷盤碰撞的輕響聲就像是打在小姑娘的心上,使她不自覺的輕顫。
早餐的體驗讓喻卓爾不太愉快,他給陳钊發了個消息,然後轉身走向玄關,并問沙發上的女人,“媽,我先走了,今天要開會。”
于歡歡刷着手機眼都沒擡,“嗯。”随後又想起了什麽,“對了,明天要去醫院看你爺爺的你沒忘吧,記得提前安排時間。”
喻卓爾:“知道,已經空出來了。”
于歡歡朝他擺了擺手。
直到大門被關上,新來的家政小姑娘才敢喘氣。
雖然說喻總這張臉能把許多人都迷的五迷三道,但她剛剛離的這麽近,最直觀的感受就是他身上那種自然的生人勿進的氣場,對方身上若有若無的古龍香水就像是一層無形的隔罩,壓迫感十足。
她連話都差點說不明白,真佩服那些想跟他搞緋聞的女人。
簡直是勇士!
于歡歡跟喻文濤結婚後就做起了闊太太,但為人并沒有什麽架子,平時也喜歡跟家人的傭人聊天。
看人被吓到,她笑眯眯的放下手機把人叫過來,“你是林姨介紹來的吧?”
小姑娘嗯了聲,“我叫林嘉,是林姨的侄女。”
于歡歡朝她笑了笑,“嘉嘉啊,別怕,他就是那死樣子,不理他就行了。”
林嘉還是感覺被吓到了,她點點頭。
于歡歡卻忽然有些惆悵。
唉,自己兒子的性格,對女生都不知道憐香惜玉,哪家的姑娘受虐體質才會看上他?這以後還怎麽找對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