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約定
約定
陪着彭玉華吃完飯,又聊了會天,梁娴才起身道別。
外面星星點點的下着雨滴,但比白天小了些,梁娴懶得打傘,慢悠悠的往回走當做消食。
傍晚的冷空氣随着風不斷的吹過,樹葉仿佛都被凍的發出簌簌聲,梁娴攏了攏身上的針織外套。
常聽網上的人說北方的冷是皮膚的冷,而南方的冷卻是刺骨的冷。
梁娴小的時候,父母帶她回過濱城,也度過了幾個寒假,但到底是孩童的記憶,體感溫度已經被她遺忘的差不多了,可不管過去多久,她依然很清晰的記得北方宛如銀裝素裹般的大雪,房頂、車頂、樹梢,都被蓋上了一層雪白,放眼忘去好似冰雪世界。
聽爸爸說濱城每年冬天都會下雪,但這場景在江寧卻是不怎麽常見的,甚至稱得上稀奇。
她記得當年在公園裏一家人堆的第一個雪人,由于沒有道具,雪人的鼻子是她爸爸的一根煙插上去的,眼睛是拿煙熏出來的兩個黑洞,只有嘴巴是她們一人一筆慢慢畫出來的。
從那之後一家人就說好每年冬天都回濱城看雪。
可自從她爸爸車禍之後,李翠蘭就再也沒有提過一句和雪有關的事,梁娴怕她傷心,也就不說,漸漸的,就連濱城也不怎麽提了。
雖說這幾年李翠蘭的心态有所好轉,但光她們母女倆,也沒了再去濱城的必要。
回了家,李翠蘭已經睡下了。
梁娴正準備去洗澡,剛脫了外套,手機就響了。
拿起一看,是鄭舒琪的信息。
[親愛的,我回來了!!!明天下午本色約一波?]
鄭舒琪和梁娴是高中同學,畢業後由于成績不好也沒上大學,但是長的不錯,身材也好,在人介紹下就開始拍平面,現在也算是一名小有名氣的模特。
看着她文字中都透露着愉悅,梁娴的嘴邊也帶了些笑意。
[好啊,那明天見。]
想着她剛回來肯定會累,梁娴沒打算聊多久,但鄭舒琪好像很亢奮,一直跟她吐槽那邊的飯有多難吃,這次合作的商家多難對付。
閨蜜間的話總是說不完,聊着聊着,梁娴也向她說起了她媽和師傅連番催她找對象的事。
鄭舒琪好像很理解。
[正常,你這條件她們不催才怪。]
梁娴有些沒明白她的條件跟催婚有什麽關系,但看鄭舒琪那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她就沒動,端着桌子上的水一口一口的喝着。
下一秒,鄭舒琪把沒打完的話甩過來。
[我要是有你這張臉,随随便便玩男人好吧。]
“噗”
猝不及防,梁娴被水嗆了一下。
她放下水杯不停的咳嗽,小臉都有些泛紅。
倒也不是梁娴純情,只是突然看的這麽生猛的形容,她一時之間沒反正過來。
鄭舒琪自然不知道她這邊的情況,像是打開了話茬,消息源源不斷的發着。
[真不怪你媽催你,這從上學的時候追你的人也不少吧,你一個都沒看上。]
[不過高中嘛,感情都很脆弱,你不談我理解。]
[後來上大學我以為你開竅了,結果呢,你選個文化保護專業,整天就知道刺繡,別人約你也不去,四年的美好青春硬生生被你熬過去了。]
[到現在,我這中間都談了四五個了,結果一轉頭,好家夥你老人家還初戀健在。]
[我要是你媽,我也催你。]
梁娴被她說的有些無奈。
[哪有這麽誇張,沒遇到合适的而已。]
鄭舒琪發了個冷笑的表情包。
[拉倒吧,你不嘗試怎麽知道不合适?我求求你照照鏡子,不要浪費自己這張臉蛋好嘛?]
梁娴對自己的另一半倒沒這麽着急,這麽多年一直保持着一種能遇到就在一起,遇不到就算了的心态,她有些不服氣的點着屏幕,回應:
[這種事又急不來,你談的多有什麽用,萬一我真的遇到合适的,說不定進度比你還快。]
而鄭舒琪一看就知道她在放屁。
兩個人又鬥了一會兒嘴,最後還是梁娴有些困了才結束。
淋了雨身上有些黏,她飛快的洗了一個戰鬥澡,然後鑽進被窩,一夜好眠。
——
第二天,喻文濤一家早早的就來到了醫院。
他們在門口正好碰到了喻老爺子的主治醫師,喻文濤問他這幾天的情況,醫生把昨天剛拍的胸部CT給他,“由于患者的肺部腫瘤已經到了中期,腫塊還有大面積擴散的趨勢,已經蔓延的腫瘤不規則,進行手術也很難全面切除,目前的情況,不怎麽樂觀。”
提前知道不好治,他們也沒有表現的多麽歇斯底裏,又問了一些情況後,一家人才進病房。
喻老爺子正在看電視,一旁的護工見他們進來,說自己出去打水,就出了病房。
喻老爺子年輕時是在軍營裏過的,也上過戰場,年輕人一腔熱血就往前沖,身上幾乎都是傷,據說還在一次演習時差點丢了命,退伍之後的身體就一直不怎麽好,今年年初的時候全家體驗,被查出了患有肝癌,就一直住院到現在。
自從知道喻老爺子得病後,喻文濤每天都愁的要命,但當事人本人卻一點都沒有感覺,甚至一臉精神,在看到他們進來時還熱情的招呼,“來了啊,坐下坐下,乖孫來讓爺爺瞅瞅。”
喻卓爾走過去,叫了聲爺爺。
“诶。”
喻老爺子笑的臉上起了褶。
雖然沒說話,但喻文濤在旁邊時不時傳來的嘆息也在挑戰着喻老爺子的腦神經,在下一聲嘆息後,老人家終于沒忍住,抓起身邊的枕頭就朝自己兒子扔了過去,“嗓子卡痰了你唉唉唉的,不行滾出去,煩人。”
當過兵的,脾氣都比較爆。
當然,也只對自己兒子爆,于歡歡和喻卓爾看到自己的丈夫和老爸被這麽訓,嘴角都不自覺的泛出了點笑意。
知道得病後,喻老爺子自己倒是很看的開,反正他都活了這大半輩子,什麽都經歷過,而且家庭幸福,兒女也孝順,沒什麽舍不得的,這命既然老天爺要,那就給拿走吧。
但在走之前,他還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喻老爺子一直握着喻卓爾的手,跟他說當年在戰場上他是怎麽勇敢對敵,但一時大意被傷,最後被戰友救了的事。
這件事喻卓爾之前聽爺爺說過,此刻聽他提起,心中就有了些預感。
果然,下一秒。
喻老爺子笑眯眯的說:“乖孫啊,你看你今年28了,這另一半還沒有個着落,這可不就是緣分,你看爺爺當年給你允的婚事……”
坦白說,喻卓爾當初知道自己被爺爺訂了親這件事的時候沒有太大的感覺,一是覺得兩位老人的承諾,時隔這麽久肯定就忘了,二是覺得應該也不會有女人這麽傻的會同意嫁給一個陌生人。
但喻卓爾也不想拒絕的那麽徹底傷老人的心,“爺爺,我一個人挺好的,再說,人家說不定已經有了歸宿。”
可喻老爺子似乎做全了準備,順着喻卓爾的話說:“爺爺已經幫你打聽好了,人家小姑娘,也單身!而且今年正好25歲,所以我才說是緣分吶。”
老爺子越說越激動,還在大腿上拍了一下。
喻卓爾:“......”
旁邊的于歡歡和喻文濤沒說話,他們在默默觀察兒子的反應。
喻卓爾很優秀,從小到大都很優秀,在班上別的同學還在一心早戀的時候,他卻無視許多女生的表白,手拿好幾張獎狀和獎學金,代表學校參加競賽,學習成績就沒跌過前三。
夫妻倆剛開始很高興,覺得兒子以後肯定有出息,但随着時間推移,喻卓爾一個女朋友都沒交過,馬上三十了還是孤身一人,他們開始覺得也不是非要有出息。
于歡歡沒少在背地裏跟喻文濤讨論,甚至還懷疑過喻卓爾的性取向。
喻卓爾沒想到爺爺來真的,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
喻老爺子看他不同意,就走起了迂回策略,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放輕聲音說:“我這身體怕是不行了,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想在走之前看着你成家這點心意,乖孫,你就滿足爺爺吧。”說着說着氣也不夠了,好像馬上就能睡過去。
喻卓爾看着他,好聲提醒,“爺爺,肝在你右邊。”
喻老爺子的手馬上換了方向。
喻卓爾站了起來,繼續說:“德國那邊的專家明天就來,放心爺爺,我肯定會治好您,好讓您看着我成家。”
迂回失敗。
看他真的不同意,喻老爺子罕見的在自己孫子面前硬氣了一回,他拿出當年訓兵的氣勢,“不行,我可告訴你,這件事是我幾十年前的答應好的,不能反悔,而且我老頭子這輩子從不輕易承諾,一旦說出口肯定是要兌現的,好歹你爺爺當年也算是少尉,你就要這麽看着我失掉信譽嗎?”
喻老爺子把自己的從軍生涯看的格外重,這話一出,連于歡歡和喻文濤都感覺有些嚴肅,挺背坐直了些。
病房裏一時陷入了沉默。
喻卓爾眼睫下垂,一雙黑眸直視着喻老爺子,不知是在思考還是無聲的對抗。
于歡歡看着着急,不停的在背後戳自己的丈夫。
手心手背都是肉,喻文濤猶豫着說,“爸,要不——”
“好。”
這時,喻卓爾開口了。
他看着爺爺得逞的神色,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連帶着肩膀也下塌些。
是他的妥協。
——
在醫院陪老爺子吃了飯,一家人晚上才回去。
喻卓爾處理完剩餘的工作,桌上的電子鐘顯示已經11:34了,他看着爺爺發給他的女方的照片和資料,節骨分明的手指不輕不重的敲着桌面。
過了一會兒,他給陳钊發了個信息。
[幫我訂一張7月11號飛江寧的機票,單程的。]
陳钊收到消息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腦子裏迅速複盤喻卓爾近期好像沒有要去江寧的行程,甚至還不确定的打開電腦查看,最後确定是真的沒有,于是試探性的回複:
[您臨時要出差嗎?]
[不是。]
陳钊看到對話框裏的文字,不是?那大老遠的跑去江寧幹嘛?度假嗎?
不過江寧确實也挺美的,正在他替老板規劃旅游行程的時候,手機屏幕亮了一下,陳钊低頭掃了一眼,可對話框裏的信息讓他吓得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喻總:[去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