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初春時節,細雨朦朦,空中似是籠罩着一層霧霾,叫人看不真切,山間叢林更甚,而在微風細雨中搖擺的俞氏茶棚的幌子卻還算顯眼,大抵是因店家特意用了鮮豔的紅色。

馬蹄與嘶鳴聲偶爾響起,店家便擡頭熱情的招呼着。

店家是位年近四十的壯漢,初見時只覺他粗犷的長相和高大身形與他臉上和氣的笑容極其違和,但多看幾眼後,大多數人也就打心底裏認為這的确只是位淳樸和善的普通漢子。

“籲!”

一行五人勁裝打扮的青年将馬喝停在茶棚外,為首的青年男子打量了幾眼俞氏茶棚,眼神銳利,透着幾分審視之意,一眼便知不似尋常百姓。

茶棚裏已有三桌歇腳的客人,有結伴的江湖俠客,有幾個書生,還有,一對年輕男女。

青年男子一一掃過後,微垂眼睑。

“幾位客官,可要歇歇腳?”

店家聽得動靜擡頭看去,笑着迎上去招呼道。

青年男子在看到店家時眼神微緊,而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店家的腿腳上,眉頭随之緩緩松開。

氣息緊促,腳步沉着,不像是習武之人。

不過在這種地方開茶棚,會點子功夫倒也正常。

“上幾碗熱茶。”

“好嘞,幾位客官稍坐。”店家并未察覺青年男子的打量與審視,熱情的應道。

熱茶入口,青年臉上的肅厲之色隐有消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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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一青年面色微苦的輕聲道,“這都出城小半日了,竟沒尋到公子的半點蹤跡,若公子真有個什麽萬一...”

“閉嘴!”

同伴沉聲打斷他的話,壓着嗓音道,“公子絕不能有什麽萬一!”

先前開口那人被呵斥也不見怒色,只重重呼出一口氣端起了茶碗,半晌後還是沒忍住低喃了句,“每回公子同主子鬧脾氣,遭殃的都是我們,若尋不到公子,我們誰都活不了。”

這次另外幾人皆沒吭聲,面色也難看了許多,顯然,這也是他們所憂慮的。

熱茶飲盡,為首的男子放了幾個銅板在木桌上後起身,“繼續找。”

一行人利落有秩的離開了茶棚。

“這又是哪家貴公子丢了吧。”

直到勁裝青年一行人遠去,那桌江湖俠客中才有一人道。

“這荒郊野嶺可不是什麽好地兒,百米外就有一個亂葬崗,或許可以去那裏找找。”

“行了,別嘴賤,走吧。”

待江湖俠客走遠了,旁邊一書生幽幽一嘆,“希望能尋到人。”

“都尋到這裏了,恐怕兇多吉少。”

半路同行的書生搖了搖頭,面帶惋惜道。

“林兄這話何解?”

“張兄有所不知,這裏名叫八嶺灣,是出了名的匪窩,且一到晚上,多有狼群野獸出沒。”

後面的話姓林的書生沒再說下去,但衆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嬌生慣養的貴公子到了這地兒,不論遇着狼群還是匪窩,都是九死一生。

幾位書生好一番唏噓後才起身離開,茶棚的客人便只剩下那對年輕男女。

男子一身青衣,勁瘦高挑,俊美出塵;女子着淺色窄袖裙裝,頭上帶着鬥笠看不清模樣,但身段是極好的。

面前的茶見了底,男子擡眸看了眼女子,而後随手抓了一把碎銀子。

店家送走最後一桌客人,便去收拾茶碗,在看到桌上一把碎銀子後眼睛都瞪直了。

他愣了好半晌才回神追出去,可馬蹄聲已經漸遠,追是追不上了。

“啧啧...”店家回身收起碎銀子,搖頭感慨,“這才是貴公子啊,兩碗熱茶何須這麽多銀子,這都夠買我百多個茶棚了。”

“嘶,不對啊,這到底是大方還是剛入世不懂行價的?”

店家收銀子的動作頓了頓,沉思半晌後還是将這把碎銀子另外放好,“還是先留着吧,萬一真是剛入世的小公子,我收下這些不就成黑店了嗎?”

-

雨漸漸的停了,天也将黑。

林間小路上,兩匹馬疾馳而行,濺起一地淤泥。

“這近道可真是不好走。”

說話的正是晡時從茶棚離開的年輕男子。

女子沒搭話,只是過了半晌,沒頭沒尾道了句,“你銀子給多了。”

男子愣了愣,銀子給多了?

他最近一次給銀子是在...

“少主是說,晡時在俞氏茶棚給的銀子?”

被稱作少主的女子淡淡嗯了聲,而後揶揄般看了眼男子,“沈大公子自入世以來,做了多少回散財童子?”

沈大公子聞言微曬,眼神閃了閃道,“那倒是比不上賀若少主初下山時,用一錠金子買一個包子來的大方。”

若這話被旁人聽了去,定會大驚失色。

因賀若一姓,整個雲宋只一處,那便是極北之地,雪山賀若族。

雪山賀若族自雲宋建立便存在,據聞,雪山賀若祖先與雲宋第一任天子乃手足之交,并自那時有了約定,雪山每任少主十五歲便要入京任雲宋國師,為期十年,之後方回雪山繼任族長。

而這位戴着鬥笠的年輕女子,便是正按約入京任國師的賀若少主,賀若真。

賀若真,字清杳。

今年正月已滿十九。

與按約入京的年紀晚了四年。

至于緣由...

賀若真的父親傅珩乃當今帝師,自長女出生始,他便已不舍愛女任雲宋國師,可雪山規矩,賀若少主由嫡長,不問男女。

帝師彼時還與天子在信上發了好一通無名火,甚至遷怒于晚三年降生的小兒子,然事關國事,再是不滿也得放人。

賀若真及笄始,天子的信便不停的送往雪山,傅珩倒也沒有仗着老師的身份不理人,他很有耐心的回每一封信,最初只與天子打太極,後來竟說讓天子把帝師府牌匾撤去。

傅珩原是異性攝政王,生長于京,彼時得天子稱一聲王叔。

天子自幼就格外親近這位異性王叔,傅珩明面上不愛搭理麻煩聒噪的小太孫,但實際卻對其有着教導引領之恩,小太孫有一個疑心重且嗜殺的祖父和一個僞君子的父親,還能養出一副端正的性子,傅珩功不可沒,後來皇位之争,傅珩雖寒心于太孫的欺瞞利用,但終究還是不忍見其置身險境,助其登位後便卸下攝政王一職,與賀若族長賀若婈回雪山,自此脫離朝堂。

而帝師是天子單方面強認的,牌匾也是在傅珩随賀若族長離京後挂上去的,眼見強認來的老師說到這個份上,天子只得委屈退讓。

就這樣一拖再拖,拖到了賀若真十九歲。

賀若真生辰次月,天子來信說,傅珩再不放人,滿朝文武就要來雪山底跪着請了。

傅珩拿着信沉默許久後,一聲不吭的給愛女收拾行囊。

于是,十日前,賀若真與傅珩義兄原青巒的大兒子沈念看着半屋的行裝陷入了沉思。

最後,賀若真在父親微紅的眼眶下,沈念在母親的盈盈淚光中,默契的棄了随身行囊,一人提了一個裝滿黃金白銀的包袱。

賀若少主想,山下的東西肯定很貴,不然父親不會給她這麽多金銀。

沈大公子想,只要有金銀,其他的物品都可以買。

在下山前,雪山長輩們教了二人學問,功夫,世間的險惡等等,卻都忽略了最基本的衣食住行。

于是,兩個從未下過山,全然不知世間貨幣行價的人,在下山第一天,賀若少主買包子給了一錠金子,将攤主吓得手腳發軟,半晌才顫着聲音說沒有銀錢找;沈大公子買衣裳時試探的抓了一把白銀問店家夠不夠,店家瞪直雙眼久久沒回神,眼見沈念還要抓銀子,才忙不疊的點頭說夠了夠了。

二人都不是蠢笨之人,如此交涉幾次後便也有所領悟,去換了許多的碎銀子,至于銅板,二人一致覺得帶着麻煩,便直接略過了。

所以二人出手便是碎銀子,可這一路的衣食住行很少需要碎銀子,偏沈念結賬的方式都是一把抓,當真與那散財童子無異。

至于為何不找個人問問當今的行價,清冷的賀若少主與清傲的沈大公子一致覺得有些丢人。

反正他們身上除了金銀,就是金銀,多給些也無妨。

也正因此,一路上招來了很多眼紅觊觎者,但最後都是铩羽而歸,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那位柔弱纖細的姑娘,竟身負絕世武功。

“包子鋪老板說會用那錠金子施粥三月,倒也值得。”

賀若真淡淡回了句。

若非父親給她太多金銀,她又怎會覺得一個包子值一錠金子。

不過,那包子的味道确實好極。

沈念聞言輕笑了聲後岔開話。

“俞氏茶棚的事,少主如何看?”

賀若真收回思緒,眼裏添了幾絲深意,“你認出來了。”

沈念,“...他們腰間挂着那麽大的腰牌,我又不瞎。”

二人雖在衣食住行上欠缺,但因二人自一出生便注定要下山入世,所以雪山的長輩們對二人的教導也與其他小輩們不同,尤其是京中與廟堂諸事,皆是事無巨細的講解 。

所以二人雖未下過山,但對廟堂也算了解。

賀若真,“嗯,沈散財童子不瞎。”

沈念,“...”

“被錦衣衛稱自家公子的,這世上沒幾人。”

賀若真繼續道。

沈念眉頭微揚,“能被錦衣衛奉為主子的,僅一人。”

錦衣衛直屬天子,他們的主子自然只能是天子,所以他們口中的公子便也只能是當今皇子。

“敢與天子鬧脾氣,還敢離家出走的,只有那一位。”

沈念又道。

賀若真眼神微凝。

那位的事跡她聽過,不止她,整個雲宋應當少有人不知。

雲宋唯一的嫡皇子,小殿下。

何止是貴公子,簡直是貴不可言。

作者有話說:

開新文啦,我又來了吼吼,這次是年下的故事,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歡。

老規矩,前三章發紅包哈,撒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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