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臘月二十, 乃小殿下的冠禮,也是冊封太子的日子。
前一日小殿下便被留在宮中為次日的大禮做準備,沒能再去國師府, 朝中上下忙的腳不沾地。
而沈念似是不知小殿下今日未能出宮, 依舊一早來了國師府。
書房四周都燒了碳爐,與外頭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進屋後, 阿簡将沈念身上厚厚的披風換成了一件稍微薄些的。
待阿簡退下後, 和賀若真才道,“他對你很是盡心。”
沈念回之一笑,算是認可賀若真所言。
“你明知阿鳳今日不得空, 怎還來了?”
賀若真頓了頓接着道, “阿鳳的課業已在昨日徹底告一段落, 你這個伴讀也能功成身退了。”
沈念自然知道李鳳璟今日不會來。
因為昨日他們已經吃了一場酒, 算是對這段日子的一個告別。
“我今日尚還能借着伴讀的身份光明正大的來一趟。”
沈念道,“日後沒了這層身份,難得再進國師府。”
“儲君立下,你便要進詹事府,便是有機會怕也不得空。”
賀若真倒了杯熱茶遞給沈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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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接過熱茶淺飲了口, 不一會兒便覺渾身有些發汗。
在這寒冬臘月他的手幾乎就沒有覺得涼過,從來都是熱騰騰的,他伸手想取下披風,可想到阿簡的碎碎念他又停住了動作。
“邊關幾處已有異動, 恐怕不能過一個安穩年了。”
其他的不必沈念說,賀若真也知曉。
小殿下入主東宮,便能名正言順處理朝政, 離陛下禦駕親征的時間不遠了。
但賀若真沒接話。
這幾日阿鳳愈發黏她, 總是會不經意間說一些壯似離別之語, 若她猜想沒錯,阿鳳應是打了替聖上親征的主意。
祁周大軍以兇猛聞名,這一戰無比艱險,聖上不會放心讓阿鳳去。
就是不知這父子二人最後誰更勝一籌。
但不論誰去,她是要留在京城的。
歷來便沒有國師随軍出征的先例,邊城那一次不過是離得近些,又危在旦夕她才随小殿下前往。
賀若真越想心頭便越發沉重,她心中不好的預感已越來越強烈。
祁周暮雲敢聯手圍攻,定是握了什麽制勝的籌碼,這一戰,恐怕比她想象的還要兇險。
若是去的是阿鳳,她真的能安心呆在京城嗎。
“我前些日子已經給父親母親去信,言明了我們的猜測,但現在還未收到回信。”賀若真道,“按照規矩,不到最緊要關頭,賀若族不能插手。”
沈念聞言放下茶盞,別有深意的看着賀若真,徐徐道,
“國師沒收到回信,我倒是收到了姨母來信。”
賀若真一怔,有些不解的擡眸。
沈念的名字已從賀若族譜劃去,族內之事不該送到他手中才是。
除非....是私事。
“母親信上所說何事?”
沈念直直盯着賀若真,幽幽道,“姨母問了你與小殿下的關系。”
沈念話音才落,賀若真面上的淡然便出現了裂縫。
她手中的茶杯亦在同時應聲而碎。
她與阿鳳的師徒關系早已禀明父母,母親此番特意來問,自然不是問的師徒之情。
母親的書信避過她給了沈念,答案已顯而易見,母親問的是男女之情,且能讓母親大動幹戈,便說明母親已不是懷疑,而是知道了什麽。
“你同母親說了什麽?
沈念的面色在茶盞碎的那一刻已徹底沉了下去,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才搖頭,“我離開雪山後,從未與姨母有過書信來往。”
賀若真抿了抿唇。
不是沈念說的,那母親是如何知道的,就連她自己,也是在前不久才在阿鳳的逼迫下正視那份本不該有的情意,母親遠在千裏之外,又是如何得知的。
“姨母信上所述,對小殿下的情意已确定,姨母此番問的,只是你。”
沈念說罷,又是輕輕一嘆,“看來如今我已經不必問了。”
“但我還是想問你一遍,數日前我問過你,你可知若要與他一處要付出怎樣的代價,那時你的回答是你并無此意,那麽現在還是一樣的答案麽?”
沈念見賀若真久久不語,一顆心已沉入谷底。
“阿真,你該不會真想.....”
為了他脫離賀若族。
“我暫且沒有這麽想過。”
賀若真終于開口,輕聲道。
沈念卻并沒有因此放心,因為那暫且二字實在有太多的變故,他默了默認真道,“阿真,明日之後他便是太子,你當明白,到了那個位置許多事便已是身不由己,就是陛下與皇後情深至此,也不得不納妃,将來他成為一國君主,不說後宮三千,幾人必是有的,你能容忍與人共事一夫?”
“而若他為你空置後宮朝野上下必不得安寧,那時即便你不是賀若族人,也一樣有人遷怒,他只要在位一天,便絕無可能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阿真,值得嗎?”
這些賀若真何嘗不曾想過,所以他們始終都沒有捅破最後那層窗戶紙。
即便已是互明心意,但誰也沒再提出更進一步,因為他們彼此都清楚,橫在他們之間的東西太多了。
明明不該相愛的兩個人,卻又偏偏對彼此動了心
“眼下戰事要緊,待一切安定下來,再考慮此事。”
長久的沉默後,賀若真緩緩道。
她現在還沒有作出任何一種決定。
“先不提此事,你呢。”賀若真話鋒一轉,道,“公主對你情真意切,你們之間也沒有這些鴻溝,你如何想。”
沈念見她不願再提,只能也暫且放下此事。
但他與公主的事....
“公主這些日子的壯舉瞞不過陛下,陛下卻從未阻止,若你有心,這樁事并不難。”
賀若真繼續道。
不止不難,還會得到所有人祝福。
她突然有些羨慕他們了。
沈念嗯了聲,好一會兒才道,“嗯,我有安排,暫且不急。”
終身大事斷不能草草定下,他雖确實有些意動,但還需要再等等。
賀若真見他這般說便也沒再多提。
他向來有主意,這些事不必她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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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殿下的及冠禮很隆重,畢竟也是冊封大典,即便時間緊迫,該有的也一樣不缺。
大禮這日,賀若真身為國師理應觀禮。
她遠遠的看着少年加冠,看着他從少年跨向青年。
高臺上,禮服加身的殿下已褪去稚嫩,五官輪廓已更加清晰鋒利,一舉一動盡顯威嚴,叫人不敢直視,那是長期上位者才有的氣勢。
冠禮結束,李鳳璟便換上了儲君規格的衣袍,禮官吟唱完畢,接過聖上的太子印受百官跪拜,方才算禮畢。
“臣拜見太子殿下。”
随着幾聲高呼,文武百官跪了一地,賀若真便在一衆臣子重格外顯眼,她不必跪拜,只立在最前方微微颔首,平日空蕩蕩的耳垂多了一對白玉耳墜,随着她的動作小幅度的晃了晃。
李鳳璟看見了,不遠處的皇後也看見了。
前者滿心歡欣,後者眼中卻浮現一抹震驚,久久不散。
那對耳墜....
她曾在阿璟宮中見到過。
師徒送禮乃平常事,但耳墜卻并非是合适的禮物。
虞皇後手中的帕子緊緊攥成一團,其實早在幾月前她便已有所懷疑。
那時她問阿璟可有心儀的姑娘,阿璟極快的看了眼國師,雖然掩飾的很好,但作為過來人還是窺見了些端倪,後來阿璟求了陛下要去國師府學習,她本想阻止,可又怕是自己多想,如今瞧着那對耳墜她心中才真正開始發慌。
朝夕相處三年,又都是正好的年華,生出情意也說的過去。
可偏偏,他們萬不該有別的情愫。
虞皇後越想心越涼,但這種場合她只得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想着待大典結束再好好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