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第24章 【24】
當晚回到家,言謹上網查看,添視 TV 的網站還能正常訪問。
等第二天一早到律所,再試一次,發現很多頻道內容的鏈接已經失效,點擊之後跳回首頁。論壇裏有用戶在問怎麽了,也有工作人員回複,服務器故障,預計一兩天內就能修好,恢複正常使用。
但到了當天下午,網上爆出小道消息,添視緊急關站,警察去他們公司帶走了六個人,其中包括 CEO,以及言謹和莊明亮見過的那位,負責視頻內容的牟總。
随後幾日,警方通報出來,相關新聞在電視裏播了,還在網上挂了好幾天。标題相當直接——添視 TV 高管被捕,國內第一宗因侵犯著作權被追究刑事責任的案件。
刑事鐵拳就是這樣立竿見影,一時間其他靠類似操作攬客的小視頻網站紛紛停止更新,大站立刻開始自查自糾,大量删除那些沒有正版授權的劇集,且申明之前都是用戶違規上傳,今後一定嚴格審核。
網友們的反應各種各樣,有調侃“請先生赴死 ”的,有直接開罵的,說免費的快樂沒有了。但也有人說,網站其實也賺錢的,而且你們注意過他們接的都是哪些廣告嗎?棋牌、老虎機、體育博彩、小額借貸,很難說盜版資源到底是肉,還是餌。就好像故事裏寫的劫富濟貧,用現實的邏輯盤一盤,梁山上其實沒有一個好人。
而對傳媒娛樂組來說,添視案本身,暫時只是配合警方和檢察院調查,其他辦理中的侵權案件卻已經發生了談判地位上的變化,原本發了幾次通知沒有反應的,調解金額談不下來的,一審判了又上訴的,現在一個個地主動過來找他們談和解。
莊明亮趁熱打鐵,趕在春節之前,帶着言謹頻繁地跑法院。
兩人在法院門口驗證,兩本證件交進去。
莊明亮又看見她那個粉色的實習本,埋怨一句:“不是叫你拆了嗎?”
所幸窗口的女工作人員并不介意,還對言謹說:“這個挺好看,哪兒買的?”
然後打開莊明亮的執業證,裏面掉出來五塊錢。
人家看他,用眼神問:什麽意思啊?
莊明亮連忙解釋:“唉?這哪兒來的這是……哦,肯定是剛付停車費找的零錢,也不知道怎麽就夾進去了……”
言謹恭敬拿回兩個證,以及那五塊錢,還給莊律師,忍笑到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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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內結案十幾宗,全都進行得很順利。但照舊還是著作權侵權的老規矩,不管是判賠或者調解,金額也就幾萬塊錢。
言謹知道,周其野更看中的是由此帶來的影響。添視報案之前,他和莊明亮主動找上去的那幾家,其中一個大影視集團,以及那家中字頭的大客戶,都已經在跟他們談新的項目了。
她想起周其野常說的話,新業務組拓客,勢必是有個過程的。這句話用一種淡然篤定的語氣說出來,再配上她私底下替他操的心,頗有幾分皇帝不急,但太監很着急的尴尬。
但慢慢地,慢慢地,她也有了另一種感覺。先是參與一部電影整個制作周期的法律顧問,而後又是一系列著作權侵權案件,周其野自有一個計劃,正建立起這個業務體系的枝枝節節。
那接下去又是什麽呢?她不得而知,竟有些期待了。
春節假期臨近,言謹自然是要回家的,小青沒提自己怎麽過年,直接說起節後參加校考的計劃。
這一次,她總共報了四所學校,其中三所在北京,還有一所是上海的,但也設了北京考點。所以交通上倒也簡單,只一趟火車而已。她打算早幾天過去,去年在德勝門住地下室,聽那邊上培訓班的人說,每年藝考初試之前,學校附近的住宿都特別緊張,甚至還有人找不到地方住,在酒店大堂裏坐一晚上。
那年春運,是 12306 第一次試行網上購票,拼的就是速度。
在家搶了一次,一無所獲。言謹認為是出租屋的網速不行,于是肩負兩個人的任務,又去律所加班搶票。但事實證明,在網速之外,還有一個硬條件是手速。第二次,兩個人的車票還是一張都沒搶到。
言謹自己回家只是短途的幾站,坐大巴也可以,父親甚至已經自告奮勇地要開車來接,選擇多得很。
小青要買的卻是指定的車次,T 字頭,硬座,頭一天傍晚從上海站出發,第二天上午到北京南,票價一百多塊錢。她上次去北京,往返坐的都是這一種。
日期尚有餘裕,可以明天再試第三次。但言謹總感覺不能有辱使命,于是自作主張,改訂了飛機,日子也是那一天,浦機起飛,兩個小時到達首都機場。
回去對小青交代,說:“火車票沒搶到,我友情贊助機票。”
小青那時剛上完課回來,正在衛生間裏低着頭洗臉。
言謹又說:“我們組一連簽了兩個大客戶,老板答應多發年終獎,就算我給你的新年禮物。”
小青還在洗臉,好像比平時洗得更久一點。
言謹忽然覺得有些異樣,又說:“火車硬座過夜太累了,你要保持最好的狀态啊。”
小青這才擡頭起來,拿毛巾擦幹了水,臉上倒還是平常的笑容,看着鏡子裏問:“那我送你什麽呢?”
言謹一時想不出來。
直到第二天,小青也送她禮物,一個彩色紙包起來的方形物體,扁扁的,硬硬的。
言謹拆開包裝,才知是一張電影原聲舞曲的 CD,看反面的曲目列表,有《低俗小說》裏的 twist twist,《芝加哥》裏的 hot honey rag,也有《芳芳》裏的 swing jazz。
以及封套上空白處小青寫的一句話:永遠記得我們一起跳舞。
言謹低頭看着,忽然有些動容。
小青卻笑說:“等我有一天紅了,大概也能值點錢吧。”
言謹笑,又有點想哭,伸手擁抱小青,也是那種抱法,身體完全打開,手臂卻又箍得緊緊地,就像個小孩子。
至呈所一直到除夕前一天才放假,言平開車來接,言謹跟着父親回家。
離開大半年,小城比從前更像個城市了,她家對面新開了大型商場,省會的地鐵直通過來,正在附近施工造地鐵站。
但也有些地方分毫未變。比如年三十吃飯,初一吃飯,初二吃飯,初三吃飯,還有爺爺 80 歲的壽宴也湊在那幾天擺了。親戚來了一大堆,車開進小區,她爸媽還是會去找物業的熟人,商量不交停車費。
一大家子坐在一起,桌上盤子摞着盤子,小嬰兒的哭聲此起彼伏,25 歲的表姐帶了 26 歲的男朋友來見家長,當場發了紅色請柬,婚期就定在十月份。
自然也有人想到她,說:“小謹也工作快一年了吧,個人問題可以抓緊起來了。”
旁邊又有人附和,說:“對啊,也該交男朋友了,記得把人帶回來讓我們把把關。”
言謹尬笑,只當聽不懂,也不作答。
直到客人散了,剩下他們一家三口收拾殘局。
紀敏忽然對她說:“我記得你有個同學,叫戴左左的,也考去了上海的學校吧?”
不等言謹開口,言平已經想起來,說:“這小孩我知道,他爸爸設計院的。”
紀敏又說:“那蠻好啊,都是本地人,知根知底。”
……
言謹聽着他們聊,想起初一淩晨左左給她發的那條新年祝福——
有種默契,叫心照不宣。有種思念,叫盡在不言。有種傻瓜,會把拜年短信看完。
無語了。
初六回上海,剛好趕上送小青出發。
言謹陪她到機場巴士站,看着她上車。兩人隔着玻璃互相揮手,都笑得很開心。
當時,只覺一切确定無疑,她會跟着周其野掙大錢,小青也一定能通過校考。
直到初七,休假結束,她回到至呈所上班。
日歷上除了各種案件和項目節點的時間,還标注了小青報考的四所學校初試和複試的日期。
但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始終沒有收到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