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第51章 【51】

車似乎在大雨裏開了很久,經隧道過江,才到他住的地方。那是一片老建築當中孤零零一棟新造的公寓。

她其實沒想到他住浦西,隐約聽說律所給他借過辦公室邊上的服務公寓,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再一次覺得,自己對工作之外的他實在沒有多少了解。

車駛入地庫停下,搭電梯上去,門開了,又再關上,終于只剩他們兩個。

他沒開燈,握住她的手,拉她進懷中。西裝已經脫了,襯衫有極好的手感,她忽然惶惑,不知道那裏面究竟藏着一個怎樣的人。但當他吻她的嘴唇,她感覺到他的體溫和心跳,以及他的動作,耐心卻又不容反駁,渴望便重新壓倒了一切。世界一瞬歸于寧靜,雷雨聲聽不見了。他帶她到床上,傾身壓上來。眼睛已漸漸适應黑暗,她忍不住躲避他的目光,卻看到他撐在床單上的左手,仍舊是一個近乎于握拳的動作。但這一次,那只手随即展開,覆上她的,手指探入她指縫,緊緊相扣,按到枕頭上,深陷進柔軟的織物之間。她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比任何時候都更灼熱。

那場雨下了很久才停,時間已經過了午夜,真的是她的生日了。

周其野在廚房煮面條,言謹穿着他的 T 恤,坐在島臺邊上等。

第一碗出鍋,她吃得狼吞虎咽,甚至來不及等他給她加青菜和煎蛋。他看着她笑,但也并不比她好一點,拿雙筷子,就着鍋吃起來。兩人都沒吃晚飯,要不是那個小蛋糕,大概早已經低血糖了。

吃完面條,她才有餘力關心其他。

比如眼前這套房子,在三樓,從窗口望出去,剛好能看見大樹茂密的樹冠。有一間卧室,一個書房,打通了的廚房和餐廳。書,唱片,相框,到處能看見生活的痕跡,很像個家的樣子。

她在房間裏轉了轉,似乎無意再回到床上去。他以為她要走,有些不舍。

但她卻問:“還有什麽你演的小電影可以給我看嗎?”

他笑,說:“沒有了,而且為什麽要叫小電影,聽起來像是什麽不正經的東西。”

她倒也不介意,又問:“那你平常在家都會幹些什麽?”

他沒有回答,直接開了一個房間的門。

那是個沖照片用的小暗室,他伸手摸到門邊的開關,按下去,便亮起安全燈的紅光,照亮一臺看上去很古老的放大機,旁邊臺面上放着各種藥水、工具和容器。

他帶她進去,關上門,站在她身後環住她,替她戴上橡膠手套,手把手教她怎麽把膠卷從暗盒裏引出來,怎麽清潔底片,怎麽裝進底片夾,在放大機裏投影,調整旋鈕對焦。

而後,她一年多以前的笑臉便在相紙上浮現,走在街頭的,西貢河游船上的。

她驚喜,卻也奇怪,說:“你怎麽一直沒印出來?”

他搖頭,沒有解釋,卻又像是終于傾吐出一個秘密。

他們等着相紙慢慢曝光,而後依次放進顯影液,停顯液,定影液,一遍又一遍地輕輕搖動,再用清水漂洗。水流過兩個人的手,一切不慌不忙。呼吸卻又漸漸淺促,聽在耳中,落在頸側。他繼續教她下面的步驟,把相紙瀝幹,整平,挂到繩子上,等全部做完,才拉掉她的手套,扔到一旁,将她反過來對着自己,抱她坐到桌上。

不鏽鋼臺面有點涼,但世界還是再一次歸于寧靜。或許應該感謝暗室裏微弱的紅光,這一次,她得以無所顧忌地看他,眼睛,嘴唇,喉結,鎖骨,手指,胸膛,也無所顧忌地袒露自己,讓他看着她,直到眼前一片雪亮,似有流星劃過。

她抵在他肩頭喘息,他吻她的臉頰,想要抱她到床上去。

她明明很累,卻還嘴硬說:“我今天肯定不會睡覺的。”

他笑,說:“你到底要幹嘛?”

她說:“我從小就覺得奇怪,電影裏總是做完就睡,睜開眼第二天了,身體都這麽差的嗎?”

他服了,順着她說:“嗯,一看就是沒加過班的。”

她附和:“對不對?就是說啊。”

又像是一次挑戰,他們熬夜在客廳沙發上聊天。

她跟他說起自己這個念頭的淵源,還是因為《赤裸特工》裏的吳彥祖和 Maggie Q。那時候才上高中,她跟同學偷偷摸摸去那種放盜版碟的小影廳。開頭看見帥哥美女濕身擁吻還臉紅心跳,結果一個轉場,吳彥祖居然在海灘上,睡,着,了,Maggie Q 還給他留了一封信。她當時大笑,引得別人都瞪她。

“但真的很好笑啊,不是嗎?”許多年之後,她向他求證。

他也跟着笑起來,伸手捏她的臉,說:“你平常看見我是不是也一肚子的怪話?”

她抿唇,搖頭,忍住笑說:“沒有啊。”

他根本不信,追問:“告訴我,都想過些什麽?”

“沒有壞的,都是好的。”她向他保證。

“騙人。”他說。

“真的,”她指天發誓,“中國人不騙中國人。”

心裏卻在想,她曾經擔心他幹不下去提桶跑路,自己實習期都沒過,還得另外再找工作。

但他也真的有過猶豫的時候,不是嗎?

她忽然好奇。

“你什麽時候搬到這裏的?”她問。

“去年兩月份。”他說。

她想到那個冬夜的電話,他告訴她,添視成功立案的消息。也是在那之後,他才覺得這件事真的可以做下去。她曾經轉過的那些念頭,比如劇組駐場,如果她不去,他就沒有其他人,比如年會之後,他落寞的背影,并不是她胡思亂想。

“添視立案成功,你電話第一個打給我,是有心的,還是意外?”她又問。

“就是最先想到了你。”他實話實說。

“想到我多少次?”她趴他身上得寸進尺。

他卻不介意,答:“很多很多次。”

甚至說起最漫長的一次,是那頓殺青飯之後,他送她回家,然後開着車在外面轉了一整夜,直到汽油燈亮。

“在想什麽?”她問。

“想應該怎麽辦……”他回答。

她看着他笑,說:“那我真是把你的春節毀了。”

他也看着她,搖搖頭,說:“我本來也不過什麽春節。”

她微怔,不懂他的意思。

他靜了靜,才解釋:“我父母很早就分開了,母親不在國內,父親另外結婚,真的就是親戚了……”

她聽着,有種疼惜的感覺,又有些意外,他竟會告訴她這些。但兩個人走到這一步,了解工作之外他的全部,也只是或早或晚一定會發生的事情。

他們聊了很久,她枕着他的肩膀,感覺到他胸腔的起伏。那個姿勢很舒服,讓她只願一直這樣繼續下去。

而後,她就睡着了,并沒有強過吳彥祖。

再醒來,天已經大亮。隔窗看見外面的大樹,除去綠得格外幹淨,已經猜不出昨夜下過一場大雨。

臨走前,言謹要周其野教她用那臺膠片機,拿在手中,給兩個人拍了一張合影。

不是數碼照片,當時看不到成品,她卻可以想象那個畫面,他們穿着差不多的白 T,一臉熬夜之後憔悴地笑容。

“先留着,等我下次來洗。”她說。

“好。”他答應。

但等到換好衣服出門,他送她回去,車開到東昌路小區門口,她跟他道別,又說:“正式交割之前,我不會再去你那裏了。”

“為什麽?”他問。

“Hell or high water,我要回去赴湯蹈火了。”她右手兩指并攏,做了一個 salute 的動作。

他笑,再一次擁她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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