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
第53章 【53】
随後的兩個月,“多米娜”又在小劇場進行了兩次演出,以及各種開業、開幕的商演,還有辦在商場中庭的見面會、握手會。
吳清羽的熱度繼續升上去,演出站了 C 位,有了雙人的小節目。每每再出現第一次公演上那種貼身熱舞的橋段,便有人尖叫。編舞自然也投其所好,多多益善。
但這熱度也不都是好的,網上才剛有聲音說她是“多米娜”的民推 ACE,評論便分了派別,不少宮淩的粉絲讓她別來沾邊。
而且這種話還不少,言謹就百忙中追一下星,也看到了。
過後兩人打電話,言謹說:“我得提醒你,這種事都有風險的。”
吳曉菁說:“就只是個角色而已。”
言謹說:“下面看的人不覺得只是角色。”
吳曉菁說:“我知道。”
官推,或者民推,公司其實是無所謂的,誰起來都行,只要商演滿座,網上單曲賣得好,接到更多外務通告。
宿舍裏的氣氛卻已經不一樣了,原本藏在面子下面的一些東西浮上來,她床上被人扔了垃圾,浴室裏的洗漱用品掃到地上。
但她無所謂,甚至覺得幼稚好笑。雖然只比其他人大那麽幾歲,她總覺得自己已經很老很老,什麽都經歷過,一切都看淡。她唯一不能放棄的,只是一個機會。
也是那兩個月,言謹這邊的情況并不比吳曉菁更好。
孫力行手上的版權交易紅紅火火,占滿了她絕大部分的工作時間。《蝼蛉記》的案子在莊明亮和周其野兩個合夥人的支持下,拿到了所裏的批準,按照公益案件的标準簽了委托協議,但進行得卻不順利。
起初,言謹還是按照慣例,先發了律師函過去約談,《火鳳青鸾》的作者萬馨文根本沒有理會。
言謹再通過那個網文平臺試圖與對方溝通,得到的回應是:平臺內部已經調查過了,《火鳳青鸾》的情節基本屬于原創,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這 TVB 字幕般的答複讓幾個維權的作者更加氣憤,志願者更是在網上廣發調色盤。
下面評論還是衆說紛纭,有吃瓜的,有罵抄襲的,但也有人說文紅果然是非多,說紅眼病退散,更有人質疑,你寫過時間循環,別人就不能再寫時間循環?你敢說時間循環是你的原創?你寫過将軍女主和海盜男主,別人就不能再寫将軍女主和海盜男主?将軍和海盜這兩種職業讓你獨家壟斷了?
事情傳播開來,舟綴以及另外幾個作者的專欄和微博都被沖得厲害,好在萬馨文那邊也差不多,大概感覺到了輿論壓力,終于發了聲音,跟他們約了個時間談判。
言謹與莊明亮一起參加了那次電話會議,接通之後聊了幾句,才發現代表萬馨文的律師其實就是那個網文平臺的法律顧問。
言謹還打算按照事先定好的提綱開始談話,莊明亮已經在紙上寫了三個字推到她面前:沒戲了。
果然,寒暄過後進入正題,對方律師态度不善,笑說:“著作權法保護的是思想表達,而不是思想本身。作品主題、情節、人物角色中的一些特征,并不屬于著作權的保護範圍,大家都是律師,思想與表達二分法總是懂的吧?”
言謹說:“如果只是主題相近,或者人設類似,或者出現個別類似的情節,那确實不能被認定為抄襲。但如果從作品主題到人物設定、人物關系,再到情節發展,全都能找到相同或者稍微改了一點的元素,那就已經構成複雜完整的邏輯鏈條,可以被認定是抄襲了。”
對方卻還是很篤定,說:“那就是各方理解的不同了,總之我們這邊認為不存在雷同,你們要真有這主張,那就起訴吧,看法院怎麽判,總這樣談來談去的也沒意義……”
一通電話很快結束,停止侵權,賠償,道歉,什麽都沒談下來。
言謹始終保持了專業人士的克制,直到按鍵挂斷之後才放狠話,說:“那就起訴,誰怕誰啊?”
莊明亮卻不看好,搖頭說:“我之前就跟你講過,舟綴的《蝼蛉記》本身篇幅較短,只有三十萬字,而且《火鳳青鸾》的抄襲也不是複制黏貼,全文兩百萬字,最後能認定下來相同或者相似的部分可能占的比例極少。”
言謹說:“現在已經确定了五個作者,志願者繼續整理證據,後續還會有人加入,全都加起來,這比例就不低了。雖然集體訴訟在著作權維權上沒有先例,但凡事也總有第一次的。”
莊明亮卻說:“現在就是這一點麻煩了。”
“什麽?”言謹沒懂。
莊明亮靠到座椅靠背上,嘆着氣笑了聲,說:“平臺站萬馨文那邊,你信不信,本來講好一起維權的作者肯定會有變化。”
聽到這話的當時,言謹還将信将疑,畢竟這事在網上引起熱議,抄襲者傲慢的反應讓很多人十分氣憤,牽涉在內的作者也已經拉了群,都表示會追究到底。
直到舟綴又找她,她才有點明白了莊明亮為什麽會這麽講。
舟綴告訴她,平臺的編輯和律師先後發了私信過來。
編輯開導,說:“寫文都是這樣,你敢說你寫的東西以前就沒人寫過?你以後寫的東西不會跟任何已經有的文撞上?追着這種事不放,多少有點損人不利己,何必呢?有這個功夫,花在寫作上不好嗎?”
律師也開導,說:“我看你請的律師是至呈所的,你付他們多少律師費?你不用告訴我,猜也猜得到。他們是大所,做的都是大案子,接你這個委托,其實是因為《火鳳青鸾》的熱度,不是因為你。一旦發現贏面很小,無利可圖,他們撤了,你浪費的時間精力問誰去要回來?而且,你還在讀書吧?高三?很關鍵的時候了,別拿自己的學業和前途開玩笑。”
可想而知,其他幾位作者也會被做各種思想工作。
非全職寫作的沒時間,全職寫作的更要顧忌平臺的态度。現在平臺已經站在萬馨文那邊,倘若他們加入訴訟,等于撕破臉,以後也沒辦法繼續在這個平臺寫了。但要是離開,還有完結的文留在那裏,暫時無法解約,再挪個地方,過去積累的經驗和人氣都會有損失。
言謹設身處地,事情走到這一步,已經不光是一點律師費的問題了。
她甚至有些意外,舟綴還願意繼續。要是換了她自己在高三的時候遇上這種事,真不敢拿高考開玩笑,大概率也就自認倒黴了。
舟綴卻還真跟她談起錢的事,說:“我寫這本書總共掙了兩萬四,花了四千買了個筆記本電腦,現在存款還有兩萬,再加上以後要是還有版稅的收入,我都會拿來付律師費……”
言謹聽着舟綴認真地算賬,知道是平臺律師那番話叫小朋友聽進去了,怕至呈所看不到錢,臨陣退出。她打斷說:“你不用操心費用的問題,這确實就是我們所的公益項目,後面還有公證什麽的需要額外支出,我也會去給你争取減免或者公益基金。這案子只要你想要打下去,我一定陪你走到底……”
話說出口,她自己其實也覺得沒底,結果究竟會如何,到時候會不會後悔?她根本不知道。
但舟綴說:“姐姐,我相信你。”
言謹忽然動容。
當時已是九月底,堪薩斯城的項目交割,周其野又飛去了美國。
言謹這回沒跟着,留在上海,遠程幹活。
莊明亮又替她惋惜,前面工作她都參與了,最後卻沒站在交割儀式上合影。
言謹倒也有解釋,實在是手上事情多走不開。反正履歷上照樣有這一條,現場就不去了,也不差一張照片。而且,她還要準備十月份的考試。
莊明亮這時才聽她說起留學的計劃,倒也很支持,說:“你才二十三,能出去讀書還是應該去。尤其是知産這一塊,現在動不動就是涉外的項目。你看蔡天尋,讀了個 LLM,考了加州執照,回來之後也是明顯上了一個臺階的。”
言謹自然也點頭,一本正經地說:“莊律師,我一定會努力的。”
然後繼續上班打工,下班刷題。
至于周其野,他們兩個人都遵守了她生日那天的約定,誰也沒來招惹誰,在律所只談工作,私下交流不提律所的事情。
他只是提醒她去辦港澳簽注,下載打印準考證,确認考場,考試日期和時間,以及替她定好考場附近的酒店,還寫了注意事項和交通路線,以及削好一盒十二支 HB 和 2B 的鉛筆,去美國出差前,悄無一聲地放在她辦公桌上。
臨到言謹出發飛往香港之前的那一天,吳曉菁發消息過來,以多年看香港電影積累起來的經驗,讓她到了之後過去拜一拜黃大仙。
周其野的囑托更實在一點,比如:那邊空調開得冷,你記得帶件衣服進考場。
比如:四個 session 要考半天,可以帶點吃的,跟水一起裝在透明袋子裏。
再比如:你從酒店出來走彩虹道,大有街,爵祿街,再走到可立中學,就能看到考評局。
言謹第二天早上才看到這一連串的消息,躺在床上,讀得笑出來,回:你知道嗎,我第一次這麽明顯地感受到我們之間的年齡差。
大約有時差,那邊沒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