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雲景和怒極反笑:“裏面的人就是沐言汐?”

此時他完全沒有了白日裏在人前翩翩佳公子的風範和儀态, 惱羞之下,竟然召出長劍,身如流光, 急速一掠, 劍氣精準刺向易無瀾。

雲景和出其不意, 攻其不備, 本是極為難避開的一招。

易無瀾神色淡然,擡手輕拂衣袖,好似只是驅擋風沙般自若。

可袖中卷出的靈力卻帶着徹骨的森寒,掠過虛空,将雲景和的那道劍氣直直打了回去。

劍氣裹挾着易無瀾的靈力,較雲景和一開始揮出的要強勁數倍,雲景和瞳孔微縮,忙擡劍抵擋,連連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

元嬰初期與元嬰後期的修為差距, 一招盡現。

雲景和劍上的劍勢未消, 心中怒火燒得更旺, 靈力卷過桌邊一把椅子往易無瀾的方向扔去。

沐言汐顧不得看戲,手腕翻轉, 赤紅靈力将飛來的椅子打了回去, 其毫不留情。

雲景和一劍刺開轉回的椅凳,頃刻間四分五裂。

沐言汐那含着幾分散漫笑意的聲音随着她腳步響了起來:“這可是你毀壞的,到時候別忘了賠給店家啊。”

雲景和沒有收起劍,沐言汐也擋在易無瀾面前沒有離開。

這對曾經被訂過十年婚約的前未婚道侶, 隔着空氣中四散的椅子灰屑, 看向彼此,目光猶似劍拔弩張。

片刻之後, 雲景和收回長劍,沐言汐也将攔在易無瀾身前的手放了下來,半倚在屏風柱上。

她剛剛跟易無瀾胡鬧一通,腰帶雖規規整整的系着,但衣衫還是有些不整。一襲紅衣裹在纖細的身體上,摘下面具的臉膚色如玉,眉眼迤逦,嘴角微微上揚,別有一番毫不在意的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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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言汐先是看了一眼身後的易無瀾,目光又轉回到雲景和身上,問道:“你來我房間做什麽?”

雲景和不答,目光緊緊盯在沐言汐的臉上,像是要将沐言汐看個穿。

他不說,沐言汐自然也沒耐心等,似笑非笑的望着雲景和:“原來淩霄宗的教養,就是深夜闖入別人的房間亂砍一通,而一句交代都不給嗎?”

雲景和皺起了眉頭,解釋道:“我并非是要傷你。”

沐言汐看着在地上低分五裂的椅凳,唇角的笑意也掩去:“哦,那我還應該多謝你的不傷之恩?”

雲景和避開了視線,岔開話題問起:“你跟燕子逸是如何認識的?”

沐言汐反唇相譏:“與你何幹?”

雲景和急道:“怎會與我無關?你明知道我跟燕子逸不和,你接近他是不是故意要……”

“我不知道。”沐言汐看着雲景和,忽而笑出聲來。

她走到桌邊坐下,慢條斯理的給自己倒了杯水,“他可是淩霄宗出色的大師兄,多謝雲少宗主提醒,我下回見了他定要好好相處。”

沐言汐雖笑着,眼底卻沒有一絲溫度。

顯得極為諷刺。

見她這副模樣,雲景和上前幾步就要質問。

在他即将抓到沐言汐時,易無瀾邁過腳步,往沐言汐身前一擋。

方才洶湧的劍意被輕易擋回來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雲景和本能的往後一退,他後知後覺的察覺到,沐言汐找的這個新歡與他原先所想的并不一樣。

這人容貌生得極美,氣質卻極冷,令人不敢将注意力聚焦到她的容貌上,雙目擡起之間,不怒自威,無形的寒意似深入骨髓。

雲景和身為淩霄宗宗主之子,安常履順、人人驚羨,在外誰不敢敬他三分?沐言汐身為神霞殿帝姬也就算了,這人看到他竟也絲毫不驚慌。

沒有絲毫的尊敬,更沒有絲毫的畏懼,仿佛雲景和不是仙門第一大宗宗主之子,而是一個與她平等相處之人。

不,也不是平等相處。

易無瀾的目光更像是看待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可是,就算是那日在神霞殿主殿,那些高階修士見了他也要礙于兩宗之交禮讓幾分,這人又怎敢如此輕視他?

雲景和一向自诩沉着冷靜,在外歷練時,遇到險境也往往臨危不亂,這些年在各宗門間積攢下不少美名。

此時卻生出一股想與人一決高下的沖動。沐言汐為何事而接近的燕子逸他可以不管,可眼前這個人,卻莫名讓他感到了危機,不可不除。

雲景和冷冷盯着易無瀾,被寬袖覆住的手再次召劍而出,易無瀾的手指微動。

但緊接着,‘铮——’的一聲輕響,那雪白的劍刃已劈開一盞蓮花燈,細碎的紙屑漫天而降,其中竟真的沖出一股靈力将雲景和的劍鋒打偏。

蓮花燈與沐言汐随身帶的那些法器自然不能相比,但竟能稍稍阻礙雲景和這個元嬰初期的一擊。

沐言汐來不及顧及損毀的蓮花燈,将易無瀾一拉擋在二人中間,直視雲景和:“你做什麽?”

“沐言汐!”雲景和見沐言汐還要護着易無瀾,上前一步逼近,“你還要護這個人?”

“當着我的面,我不該護我的人嗎?”

“我們才解除婚約三個月,你就已經迫不及待帶着人出來了?”

雲景和惡狠狠的盯着沐言汐的眼睛,試圖從中看出愧疚與心虛,然而卻什麽也沒有。

沐言汐原本并沒有想太多,以為雲景和只是為了來确定一下她的身份。她并不想被神霞殿的人這麽快發現行蹤,因此,她也希望雲景和看完就走,別壞她的好事。

可她沒想到,雲景和來了以後反應竟然這麽大,更甚者,對易無瀾還抱有如此大的惡意。

沐言汐忽然忍不住笑了,她注視着雲景和的臉輕嘲道:“我說你費那麽大勁破門而入是為了什麽,原來是為的這事啊。怎麽,你後悔了?”

雲景和的呼吸越來越重,還未等他說什麽,沐言汐又意味深長的抛出一句:“後悔也不是不行,但得講究先來後到,你想給我當妾侍,也得問問她同不同意。”

她語出驚人,可唇角的笑意未散,又令人感覺不到絲毫的惡意。

雲景和瞪大眼睛,一時之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你說什麽?”

沐言汐無辜的看向他:“很難懂嗎?修真界沒有強制規定一生一世一雙人。但家中想養小妾的,總得經得正房同意吧?”

她沒骨頭似的靠向易無瀾,揶揄道:“你覺得如何啊,青衣?”

易無瀾偏過頭,顯然不想回答這種無意義的事情。

沐言汐聳聳肩,十分遺憾的看向雲景和:“你看她不同意,那只能抱歉了。”

雲景和終于反應過來沐言汐不是在說笑,情緒激憤到了一定程度,他又想起方才在一樓時聽到的,沐言汐與合歡宗宗主也有舊情之事。

心中那股熊熊怒火幾乎要燒穿五髒六腑,瘋狂想要報複的欲望令他近乎惡毒的說道:“沐言汐,你的病還沒好吧?”

“她若是能幫你,神霞殿之前也不必如此讨好淩霄宗。”

他帶着一種近乎殘忍的目光,凝視着沐言汐的臉,每個字都擲地有聲:“今後你就算病發無人可尋,也是你自找的,我絕不會幫你。”

話說完後,雲景和牢牢盯着沐言汐,等待着沐言汐的慌亂。可沐言汐只是用一種極為古怪而又複雜的眼神看着他,“好。”

“你——”

這時,門外傳來幾聲急促的敲門聲:“仙君,請問裏面發生什麽事了嗎?可需要幫助?”

是客棧的小二,應當是聽到了他們打鬥的動靜。

雲景和轉身去開了門,一言不發的從小二身邊離去。

沐言汐走到門邊,拿出幾枚靈石遞過去:“是我們一時沖動,給客棧造成不便了,這些靈石可夠?”

這些靈石足夠沐言汐将整個房間砸完後換新了,小二接過靈石頓時眉開眼笑:“仙君請随意,仙君請随意。”

沐言汐關上門,沉沉吐出了口氣。

身後傳來腳步聲:“要幫忙嗎?”

沐言汐起初還未反應過來易無瀾的話中之意。

直到順着她的目光看了到被毀壞的椅凳,這才察覺到易無瀾說的是雲景和。

沐言汐歪了歪頭,方才看到雲景和的不悅一掃而空,笑罵道:“他可是淩霄宗宗主之子,你也敢動他?”

易無瀾的目光并未避閃,好似只要沐言汐點個頭,她真能讓雲景和消失。

沐言汐上前一步,指尖撫過易無瀾蹙起的眉眼,親熱的說道:“好了,他毀了我一把椅子一盞蓮花燈,我自然不會放過他,但你不能動手。”

她似是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笑得更開心了:“就算是我姐姐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動他,除非——”

“除非什麽?”

“能在身份和修為上壓過雲宗主的,恐怕只有淩霄宗的那位明瀾仙尊了,除非你是她咯。”話說出口後,就連沐言汐自己也覺得有些荒誕,送了聳肩,往床榻方向走去。

*

離風月樓拍賣還有好幾日,沐言汐閑不住,高高興興接受燕子逸幾人的邀請,一同去了茶館聽說書人聊修真界的趣事。

當然,沒忘了拉上易無瀾。

雲景和與顧淮之也沒再出來礙眼,那醒木一拍,還真比沐言汐以往獨自看話本要有趣得多,樂此不彼。

恰巧還遇到坑蒙拐騙的妙神算,沐言汐想起那幾只真帶着些靈力的蓮花燈,趁他不注意悄悄往他攤位上塞了些靈石作補償。

風月樓唱價拍賣之夜,朝歲城萬人空巷。

沐言汐去前折騰了好幾套衣服,有種孔雀嘩啦啦開屏的錯覺,高高興興往風月樓沖。

風月樓頂的飛檐上已挂上嶄新的琉璃燈,在夜晚宛若星辰,十分璀璨耀眼。

風月樓外也飄着密密麻麻的點燃的雲燈,雲霧煙煴從高空吹拂而過,連結成一片燈海,灼灼生輝。

風月樓內更是奢靡至極,偌大的廳堂內仙氣飄渺,看客被安排在一至三層,合歡宗弟子華服彩衫、環佩叮當,自樓中飛躍而下,竟比那唱價之物還要惹人眼球。

若非沐言汐知曉此行意義,并會以為這是一處醉生夢死的溫柔鄉。

修真界中九大宗門的名聲雖響,但最多的仍是尋常的散修,一樓二樓幾乎擠滿了各色服飾之人。

沐言汐與易無瀾正要挑選位置,一名女修腳點雕花欄杆而來,翩然落在她們身前,“二位請跟我上樓。”

她不免多問了一句:“這位姐姐,我聽聞淩霄宗也只收到三枚霓羽令,那這些修士是何如進來的?”

女修撫唇,眼睛輕輕挑了她一眼,随手指道:“那個,那個,還有那邊那幾個,是我帶進來的。”

“那邊那一桌是我師妹帶進來的。”

沐言汐順着她的手望去,這才發現一樓二樓的修士們都有共同的特點,不是臉好看,便是身材極好。

恍然大悟。

女修又帶着她往樓上走,走至三樓腳步還未停,沐言汐不免笑起來:“我可沒有這麽多錢,見不起你們宗主。”

女修咯咯笑起來,塗有豆蔻的柔荑一揮,飄帶拂過臉頰:“小仙君幾日前毀琉璃燈時可沒這麽畏首畏尾,快随我來吧。”

沐言汐勾住飄帶,笑着推辭:“五樓太高,看不清。”

女修腰肢柔軟的從臺階上翻身躍下,含笑帶着人往三樓走:“宗主早已料到,特意在三樓為小仙君留了座,随我來吧。”

沐言汐微微挑眉,從善如流道:“多謝姐姐。”

她從靈芥中摸出兩枚步搖塞了過去,好似個風月場的老手。

女修眨眨眼,笑容越發燦爛。

待到女修離去後,沐言汐吃着靈果茶點,四處打量,耳邊清晰傳來隔壁修士的說話聲。

“你們聽說了嗎?這次合歡宗弄來了一塊玄酆秘境的地輿圖,說不定秘境真要提前開了,所以這次來參與唱價之人格外多。”

“當然聽說了啊。”有人扼腕道,“也不知道到時候會花落誰家,也不知道合歡宗有沒有給自己留一份。”

“嘿,沒準合歡宗真有偷偷描繪一份,我記得你不跟那個誰認識嗎?怎麽不去探探口風,了解個微末也好啊。”

“那可是玄酆秘境,若能提前知曉,機遇價值自無可估量。”

沐言汐聞言一挑眉,看了易無瀾一眼:“你想不想去玄酆秘境?”

拍賣還未正式開始,各座都未設置結界。易無瀾垂眸看着小案上的靈果盤,語氣淡然:“你想去嗎?”

“去啊。”沐言汐正說完,就被隔壁的幾名往欄杆下扒拉的修士吸走了視線。

沐言汐好奇也趴了過去,看了半天都沒看出一個藏品,不免疑惑:“你們看什麽呢?”

四名修士看性子年紀并不大,頭也不回,興致勃勃的指着下方:“看我道侶,哎,她看過來了她看我了。”

“她也看我了,她沖我笑哎。”

沐言汐面容古怪:“你們四個……同個道侶?”

修士門拼命沖她‘噓’,“你小聲些,會被玉娘聽到的。”

“也別被我師尊聽到,我們就是看看。”

玉娘正是剛剛帶沐言汐上樓的女修。

沐言汐不想跟這四個腦子看起來不太靈活的人聊天,轉身要走。

結果沒站起身被人拉了一把。

好在這幾人并無惡意,沐言汐做賊似的跟人一同擠在巨大的柱子後,冷冷道:“你們做什麽?”

“哎你就別裝了。”其中一人嘆聲嘆氣道,“看你年紀也不大,來這裏不也是看美人的嗎?剛剛我都看到你給玉娘塞東西想約她,別裝了。”

沐言汐匪夷所汐:“塞東西怎麽就是想約她了,打賞美人的事怎的被你們如此編排?”

“看吧,我就說她跟我們一樣想要讨好玉娘。”

沐言汐:…… 怎麽還帶毀人清白的?

沐言汐聽不得這四人的話,面如菜色般又想走,卻再度被他們拽了回去,苦口婆心道:“道友,一看你就知道是同道中人,哥哥們奉勸你一句別去搶那個地輿圖,搶不過的。就算不為美人一擲千金,也可以看看其他唱價之物。”

正說着,那人從懷中摸出一物冊遞過來:“這是我特意托人弄來的唱價之物名冊,有些稀奇的玩意兒都未被傳出去,借你看看。”

沐言汐瞬間就覺得這些人沒那麽可惡了,兩眼一眯就去尋茯神草。

可饒是她翻來覆去将名冊看了好幾遍,也沒尋到她想要的那堆靈草。

很顯然,是記仇的花卿予将其抹去了。

她低聲詢問:“各位既與合歡宗之人交好,可知他們藏物之處?”

“合歡宗為了拍賣可費了不少心思,藏寶之處就在五樓,但那豈是外人能随随便便進去的?”

茯神草事關她回神霞殿的期限,若是弄不到手,她恐怕過幾天就要被迫回昆侖山。

沐言汐膽子大得很,眼珠子微轉,計上心頭:“五樓啊……”

*

沐言汐溜達着往五樓走去。

四樓五樓皆是合歡宗修士的地盤,上上下下的修士不在少數,沐言汐溜達着跟上其中一名修士。

鴉不語自靈芥中探出一個腦袋,看着花花綠綠的合歡宗修士兩眼冒光,可它還存有幾分理智,看着沐言汐這麽走,忍不住哆嗦問:“你冷靜,偷茯神草哪有這麽光明正大的?”

沐言汐輕輕一眨眼:“光明正大?”

鴉不語正要反問一句‘難道不是’,就見沐言汐擡步一踏,身上那件緋紅外袍似蝶舞般半褪下來,随後在鴉不語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上前拉住了一合歡宗女修的手。

學着周圍合歡宗弟子,腰肢款款扭過去。羽睫輕輕一掃,好似含着萬種風情:“完了完了,要趕不上了。”

那女修一看,驚羨的在沐言汐側臉捏了一把,看她那張臉和不好好穿衣的樣子,竟也沒懷疑。

“哎喲祖宗你怎麽來這麽晚,唱價就快要開始了,要是被宗主知道了,定要扣你靈石。”

沐言汐聞言,面不改色的往五樓走去:“我這就過去了。”

可還未走兩步,女修就叫住了她:“你等等!”

沐言汐腳步一頓,還以為自己這麽快就暴露了。

卻不料女修拉過她的胳膊,帶她往四樓一個房間走去:“毛毛躁躁做什麽,姐姐先給你上個妝。”

沐言汐看着桌前玲琅滿目的胭脂水粉就有些頭大,這要是折騰一番,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她真誠的看向女修,笑道:“都要來不及了,要不就省了吧。”

那女修輕輕勾起沐言汐的下巴端詳片刻,近乎欣賞的打量着她的五官,柔聲道:“倒也可以。”

沐言汐松了口氣,臉上的笑意也真誠了幾分。

可還未等她這口氣完全松完,就見女修興致勃勃的從一旁衣櫃中取出一套輕薄的衣裳,連同裏衣加起來都沒她一件外袍厚,料子以視覺來說并不透,卻也讓她有種全身暴.露在空氣中的感覺。

沐言汐騎虎難下,只好将衣服換上,又特地從女修那讨了副面紗,然後跟在女修出了門。

臨近拍賣唱價,四樓和五樓的弟子少了大半,皆去樓下尋覓今夜春風一度的目标。沐言汐早已盯上五樓東位某一房間,穿着那身招搖的衣裳更是絲毫不懼,順利無比的尋到合歡宗藏拍賣物的屋子。

裏面奇珍異寶、法器玉石堆了滿室,大多都有一層陣法禁制保護着。

沐言汐從衣袖中扒拉出快被悶壞的鴉不語,随口吩咐:“去找找茯神草。”

鴉不語嘆為觀止,來來回回飛了幾圈,卻愣是什麽也沒看出來。

沐言汐嫌棄道:“你随我聞過這麽多回茯神草的味道,這都找不出來?”

鴉不語沒好氣道:“本座是鳳凰,是鳳凰!你把本座當什麽了?”

沐言汐幽幽道:“既然你這麽沒用,改天就炖了你。”

鴉不語:……

鴉不語口吐芬芳。

沐言汐不再指望它,對各類寶物目不斜視,極為利落的翻找起茯神草來。

鴉不語看她做賊似的翻來找去,忍不住諷刺一句:“你這偷雞摸狗的勾當還挺熟練。”

沐言汐義正嚴辭:“我這不叫偷,是發現合歡宗忘了将它放到拍賣名冊,所以攜重金特來購置。”

鴉不語:“那你打算給多少錢?”

沐言汐摸出一本極品春宮圖:“看到沒,這可是之前花姐姐來神霞殿時,從她那裏順的。”

鴉不語:“那不還是拿的人家的嗎?”

就在這時,雕花木窗忽而傳來一聲微弱的聲響。

沐言汐踮起的腳一顫,正要扭身去查看,一道溫和的靈力已纏繞上來托住了她的腰,将她往那頭拽去。

身上以金絲所秀的大團花紋随着輕紗在空中綻放,整個人宛若蝶舞般飄然落在一個人懷中。

沐言汐往後一看,易無瀾面無表情的将她接了個滿懷。

微涼的手心輕而易舉透過衣料傳進來,引得沐言汐腰肢一陣瑟縮。

此刻穿着這身衣服在這裏偷雞摸狗,沐言汐吓得臉都要綠了。

但沐言汐慣會倒打一耙,振振有詞:“我還一直當你是個高風亮節之人,你這麽偷雞摸狗翻牆而入,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易無瀾垂眸,冷聲問:“那你在做什麽?”

“我和你自然不同。”沐言汐指了指自己身上那套合歡宗的服飾,理直氣壯,“我是被合歡宗特地邀請進來的,不幹翻窗的勾當。”

她心虛得緊,竟也沒發覺易無瀾能翻風月樓的窗而入,有多麽不切實際。

話說到一半,她就被窗吸去了注意力:“窗戶上沒禁制?你竟然就這麽進來了?”

易無瀾将人放了下來。

“你這運氣也太好了吧。”若非風月樓窗戶上都是禁制,沐言汐第一日尋花卿予時,也不至于毀琉璃燈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了。

“東西找到了嗎?”易無瀾問。

“還沒,不知道被她藏哪兒了。”沐言汐有些沮喪,“我都将這裏翻遍了。”

易無瀾淡青衣擺宛若花般綻放,手中靈力散若星光般向整個屋子蔓延鋪散開,每一絲都帶上了她的神識,在虛空中漸漸變得透明。

沐言汐在一旁看得驚奇,忍不住問:“元嬰期的神識可以擴散到這麽細致?”

易無瀾甚至還能分神回答她的問題:“等你元嬰期便知道了。”

沐言汐揪着鴉不語的翅膀把玩,沒過多久,易無瀾掌心的靈力一收,望向內裏一副懸挂的美人畫:“在那裏。”

能将乘物法器做成美人畫的樣式,不愧是合歡宗的風格。

她将一道靈力灌入美人畫中以作試探,牆面紅光綻開,美人們身上的綢帶驟然從畫中探出。

綢帶陡然分成萬千彩紗,飄然相織将沐言汐和易無瀾纏繞其中。沐言汐瞳孔微微一縮,只覺得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着往裏跌去。

她的手胡亂的想要抓住點什麽,直到手背覆上另一只手,“別怕。”

清冽的嗓音帶着幾分溫和,莫名使人心安。

掌心重新凝聚的靈力消散,任由失重感席卷全身。

彩紗舞動的速度越來越快,逐漸分不清顏色,最後驟然炸開,化作一道道比雲燈還要炫目的彩色熒光,紛紛揚揚環繞在美人畫旁,将其風韻勾畫得淋漓盡致。

畫上美人衣衫半褪,醉卧交頸,明享人間極樂風流韻事,暗藏秘境破解玄機。

美人畫前,沐言汐和易無瀾已不見蹤影。

*

進入美人畫後,沐言汐的神魂像是被撕扯般墜入其中,怎麽也醒不過來。

渾渾噩噩間,入眼的皆是深色一片。頭上束發的紅枝歪歪斜斜地就要落下來,披散的墨發間似乎還夾着幾朵開得豔紅的花。

一縷發貼在臉頰上,越發顯得臉色蒼白。

直到一指尖撫過,沐言汐散漫的眼瞳終于漸漸聚了焦,手死死地攥着眼前之人:“想殺本座?”

眼前的女子面露慌張,手中的藥碗被打散,直直跪了下去:“屬下見尊上睡得不穩,本想替尊上……”

沐言汐的手一松,揉着太陽穴,聞着一屋子的藥味皺了眉:“收拾了罷。”

“是是是。”女子慌慌張張地收拾了藥碗,重新點上熏香,屋內的藥味很快便被覆蓋。

在女子退出去時,門口再度傳入腳步聲,沐言汐微微偏頭,身上那股戾氣乖順散去,恹恹道:“這是不小心打翻的,下次一定喝。”

來人一襲華服,眸中全是溫和之色,嘴上卻不饒人。

“上上回你借沐浴将藥倒進了池水中,上回你說想要盆稀奇的花,結果一碗藥倒進去花就沒了。這一回你又借着做夢,要是她再爬這麽多雲階只為尋你近況,我該如何作答?”

沐言汐半坐起身,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又想告狀?”

那人忍着笑:“難得有人能治你,我不該告狀?”

沐言汐随意一擡手,屋內的燭光像是被她召了過來,凝成一個火圈向旁邊人攻去。

那人似乎早有準備,撥動珠串,輕飄飄将她的攻擊給擋了回來。沐言汐一揮袖,燭光消散開,轉而散去。

“好了好了,我可是特地來向你賠罪的。”那人在床邊坐了下來,環顧了一圈,贊道,“本還擔心你,沒想到你這魔主做得還像模像樣,改天真把魔尊的位置搶了,潇灑得連我都有些羨慕了。”

“那你要不要跟我換換?”沐言汐輕哼一聲,望着對方的眼眸中滿是倨傲,“廢話少說,你打算如何賠罪?給少了我立刻讓你去神殒之境見祖宗。”

“什麽見我祖宗?我祖宗不就是你祖宗?吓唬誰呢。”那人手中招來一個錦盒,随手一撥,将其開啓。

“吶,那位怕你又不見她,特意找上我托我給你送個東西,平時連句話都不多說的人,硬是磕磕絆絆磨着我問了你許久,問得我都有些惶恐了。”

“你老實交代,是不是給她下過什麽蠱啊?”

“她,她真去找你了啊。”沐言汐眼神閃爍,“不是說她被她師父給關起來了嗎?”

“人家淩霄宗這麽多年游離于九大宗門之外,好不容易出個能百年化神的,都指着她光耀宗門早日飛升,不得好好看管着?”

“她這年紀了還管什麽呀,擱凡界都能投好幾次胎了。”沐言汐臉上難得出現幾分躲閃,含糊道,“而且我也沒帶壞她啊,她那化神期還是我幫着突破的呢。”

女子一聽便來了興致:“啧,看着人模狗樣的,對着你還不是見色起意。果然修真界的無情道,沒一個能修成的!”

沐言汐:……

沐言汐唇角抽動:“你罵她就罵她,別罵其他修無情道的人。”

“哦,瞧我差點忘了這事。魔主您之前也修過無情道,修了幾天來着?過三天了嗎?”

“嘿,你那不是無情道,是清心道。”

沐言汐唇角抽動,滿臉痛苦:“算我求你了,你就別整天盯着別人的無情道了行不行?快閉嘴吧。”

“行行行,反正看她心也不誠。”女子頓時一陣唏噓,似是覺得十分稀奇,“你來魔域都這麽久了也不敢親自過來,可憐你一顆芳心錯付啊。”

“她來魔域做什麽?淩霄宗那幫老古董知道了,不得胡子氣上天直接羽化登仙去?”

女子眉間輕蹙,似乎不滿這句話:“只要你肯回來,神霞殿一定有你的位置。”

沐言汐愣了愣,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似的笑了出來:“一個能修魔氣的靈修,還算什麽神霞殿的人?神霞殿出了我這等丢人現眼的後輩,怕是清譽不保吧?”

女子方才還能陪着沐言汐插科打诨,這一回卻直接冷下了臉:“住嘴。”

“兇什麽兇。”沐言汐踹過去一腳,“行了,她就送了我一顆蛋?能吃嗎?”

“鳳凰蛋,據說是在秘境中所得。上古神獸啊,連根羽毛沒準都能大有用處。淩霄宗宗主都想要,誰知道她一門心思送來給了你。所以,要不要啊?”

沐言汐猶豫半晌,才沒好氣地一把奪過:“要啊,正好煮了給我補身子。”

“鳳凰蛋煮了吃?也就你幹的出這種事了。反正蛋都送到了,要怎麽處理都随你。”

夢中時光流轉,血色蔓延至整個魔域,宮殿散去又重築,高牆越來越多,宮殿越來越輝煌,終是座落在了魔域主城——不夜城。

漫天燭光映照着不見暖陽的宮殿,随着五光十色的燈盞鋪陳開來。

沐言汐眉眼間的鮮活傲氣已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周身無法被忽視的陰郁魔氣。掌心熟稔的捧出一團靈力光團,已分不清是靈氣還是魔氣所化。

她盯着富麗堂皇的宮殿,寬大的袖袍被寒風吹得獵獵翻飛。好似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就連方才那位女修也再不見蹤跡。

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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