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沐言汐‘唔’了一聲, 從喉間揚起的聲音,有一些黏糊。

“你覺得呢?”

易無瀾看出沐言汐又要說些不正經的鬼話,直接揭過:“這份地輿圖很是詳盡, 合歡宗定是費了番功夫。”

地輿圖上顯現的靈線越來越多, 易無瀾若有所思道:“花宗主看着輕浮, 做事倒是嚴謹。”

沐言汐随口應着, 她對布滿靈線的地輿圖沒什麽興趣,目光反而在易無瀾臉上留戀着。

不得不說,相比較于合歡宗的千嬌百媚,沐言汐還是更喜愛易無瀾的孤傲淡漠。

一如她第一眼所見時那樣清冷絕塵遙遙不可攀,好似世間萬物在她眼底都好似過往雲煙,匆匆而散。

花卿予的主意顯然打錯了,她身邊這個苦行僧一般的易無瀾,有着一顆能讓合歡宗的幻境都失效的堅定道心,又怎是區區春宮圖能動搖的?

易無瀾仿佛有所感, 從地輿圖中擡起頭, 隔着地輿圖中升起的靈線, 望向她。

視線交彙的那一刻,沐言汐輕輕眨了下眼, 收斂了神色:“怎麽了?”

“你拍下的地輿圖, 不一起看看?”

易無瀾的墨發垂落在青衫上,其中一縷蕩過地輿圖落在邊角,眉眼間好似染着千年不化的冰雪,呼出的氣息卻是溫熱的。

沐言汐微微眯起眼, 剛剛的惱怒和煩躁緩緩交織成了一種古怪的情緒。

易無瀾明明也是個活生生的人, 怎麽就動搖不了呢?

關心她陪伴她的人,不也是易無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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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的時候, 沐言汐整個人都愣住了。

随即,她的唇角又緩緩勾了起來。

這種感覺似乎并不差。

沐言汐的視線緩緩下移,盡量隐去內心的不自在,漫不經心的笑着:“看啊,我這不是正在看嗎?”

指尖繪出一點赤紅靈力光芒,地輿圖中的一角光景瞬間被放大。她仔細端詳片刻,又湊過去道:“還好有你一起同行,熟悉地輿圖的事就交給你啦。”

沐言汐湊過去,眼中滿是揶揄笑意:“仙君,你應當不會抛下我的吧?”

易無瀾側過頭,對上她的目光,眼神裏多了幾分妥協:“你也得看。”

那就是不拒絕了。

沐言汐勾起唇角,正要誇贊兩句,包間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只好從易無瀾身邊爬下來,理理衣襟,朝外看去。一群人身着清一色的道袍,手中皆握着長劍,顯然是來者不善。

除了玄酆秘境的地輿圖,她也搶了不少好寶貝,沐言汐對這些人的造訪也沒覺得意外。她像是看好戲似的建議道:“有人來了,你把結界撤了吧。”

易無瀾撤了結界,似乎也看出了來者不善,提醒沐言汐:“小心。”

“好好好。”

沐言汐歪着腦袋用手指卷着發尾,看向門口時聲音又輕又柔:“各位道友,有何貴幹啊?”

打頭的男修随意掃了一眼包間內的情景,在二人衣衫上打量片刻,沒有找出宗門紋飾後,居高臨下的盯向沐言汐:“就是你搶了我的東西?”

沐言汐懶洋洋的支着下巴靠在案桌上,漫不經心道:“搶?那不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嗎?我給了你給不出的價,也付了靈石,難不成你想要搶啊?”

男修冷冷看她,眼底戾氣橫湧。

“那可怎麽辦呢。”沐言汐像是沒察覺到男修眼底的殺意,視線慢條斯理的在男修身上轉了一圈,故作驚訝,“難不成你經脈盡斷了?”

“看起來也不像,那是你道侶廢了?”

沐言汐沒說一句話,男修的臉色就跟着沉下一分,他似是忍無可忍,手中直接攻出一道靈力,直擊面門而來。

然而那道靈力都沒能越過案桌,一道濃烈的靈息卷過虛空,直直将男修的攻擊擋了回去,寒芒交纏間輕飄飄化成光霧。

沐言汐躲也不躲,語氣又十分認真道:“牽扯到你道侶是我不對。可方才我拍下之物中,也就還凝草是用以經脈盡斷的救命之物可以相讓,你若想要過去,總得證明一番你确實是個經脈盡斷的廢人吧?”

男修:……

被這般羞辱,若是換成往常,他早就拔劍砍過去了。可如今因為旁邊有個元嬰後期的易無瀾,還因為……

沐言汐明明沒有做出什麽放蕩的動作,衣服也穿得嚴嚴實實,可那雙多情的狐眼含笑一瞥,僅僅是一個眼神一聲輕笑,就比臺下那些久經風月的合歡宗弟子還要令人神魂颠倒。

“真是伶牙俐齒。”男修心頭的火氣竟然就這麽散了,他直直的盯着沐言汐,壓低聲音道,“你一介散修此刻搶東西搶得舒心,出了風月樓可就不一定。”

沐言汐勾纏發絲的手一頓,目光也冷了下來。

“你不是九大宗門的人吧?”男修見她這副模樣,越發篤定,森然笑道,“一個小門小戶花大價錢買一席位,想來你也不願人財兩空?”

沐言汐:……

難怪神霞殿的長老們日日忙得不可開交,她若是不下山,還真不知道存在于話本中的仗勢壓人,竟然能這麽明目張膽的出現在風月樓。

“這是威脅嗎?”沐言汐點點頭,“你們人多勢衆,就算我有人相護,應該也打不過你們這麽多人,可你為什麽要告知我呢?”

男修眼底的欲念再不加掩飾,他想要的東西,幾乎都寫在了臉上。

沐言汐認真對上他的眼睛,微微歪頭,腕間镯環輕晃,發出叮鈴脆響:“你難不成還看上我了?”

男修竟然真點了頭:“對。”

聽到這話後,沐言汐沒忍住笑出了聲:“這可不行啊,我不喜歡長得醜的,也不喜歡沒腦子的。”

男修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就要掀翻案桌。

可靈力打在案桌上,卻紋絲不動。

沐言汐贊賞的看了易無瀾一眼,對着男修嘆口氣:“我都說了吧,出門得帶腦子。”

“你知道我是哪個宗門的人嗎,你竟敢如此對我說話?”男修怒喝一聲,就連他身後穿着相同道袍的修士也紛紛拔了劍。

沐言汐一時之間還真沒認出來:“那你倒是說說,讓我開開眼。”

男修理了理道袍,露出那個顯眼的紋徽:“歸天宗!”

歸天宗實力本處于九大宗門的中游,卻因為顧淮之與雲景和這些年的交好,隐隐有往前趕超的趨勢,讓其他宗門忌憚不已。

沐言汐失望的看向男修。

她本以為男修不會再犯蠢,沒想到三兩句話又将底牌透了個幹淨。她方才就注意到穿男修相似道袍之人數量極多,甚至都超過了淩霄宗。

歸天宗若是有這麽多霓羽令,怎會讓少宗主顧淮之跟随淩霄宗的人入風月樓?

偏偏淩霄宗還丢了一塊令牌。

倒是有趣了。

男修見沐言汐好似被吓到的沉默模樣,也不再趾高氣揚,放緩聲音道:“三樓哪個包間不是人滿為患,帶的修士可都是宗門的門面,唯獨你這裏只有兩個人,你是在逃避什麽嗎?”

沐言汐歪歪斜斜的身子一頓,微微坐正。

“你的霓羽令來途不當吧。”男修見她這副模樣,更加篤定,森然道,“風月樓的規矩,凡違規入樓者,所拍之物皆不作數,你是想等我揭穿你,還是你自己主動把東西讓出來?”

沐言汐:……

沐言汐肅然起敬,她還沒來得及去質疑男修的入樓資格,沒想到這男修為了明搶寶物,竟然先質疑起她的了。

這可就不能怪她多事了。

正好,合歡宗的修士也終于被他們這處動靜引來,來的正是沐言汐在五樓見過的寧知弈。

寧知弈帶着人進入隔間,視線在幾人身上轉了一圈,只是問:“這是誰的包間?”

沐言汐悠悠擡起頭:“我的。”

寧知弈點了點頭,二話不說向身後帶來的修士示意:“丢出去。”

下一刻,在歸天宗的幾名修士還沉浸在歸天宗的名聲未能及時反應過來時,就被合歡宗團團圍住,雙手被架着就要往外丢。

打頭的男修急了眼:“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歸天宗之人。”寧知弈神色漠然,絲毫沒有半分動容,“風月樓不問身份,鬧事者一皆視同仁。”

男修拼命掙紮,可合歡宗既能經營風月樓,自然不是徒有其表,寧知弈帶上來的修士各個強悍,三兩下就将他們徹底制住。

這番動作引來不少人的側目,若是他們真被這麽丢出去,恐怕歸天宗的顏面也會掃地。

最關鍵的是,他們确實是鬧事闖入之人,并不占理。

其餘歸天宗的修士紛紛往他們的方向趕來,沐言汐透過人群見到兩道熟悉的人影,眉頭微挑,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

——雲景和與顧淮之果然來了。

果不其然,顧淮之見到歸天宗的修士被這麽對待,沖上前護在他們前面,臉上還算鎮定,收起折扇向寧知弈行了一禮:“不知我同門犯了何錯,我在這裏向他們為合歡宗賠罪,還望道友手下留情。”

顧淮之并沒有似方才的男修那般仗勢欺人,他本就長得清俊,舉止從容有度,言談間自有一股疏朗之态,不由自主令人心生好感。

“那位是歸天宗的人嗎?看着氣度不凡啊,這到底是惹了什麽事,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那可是歸天宗少宗主,他旁邊那位更是大有來頭,是淩霄宗的雲景和。”

“百聞不如一見,這二人确實極為般配。”

寧知弈軟硬不吃,直接向裏面擡了擡下巴,“得罪的人不是我,要賠罪就進去賠。”

圍觀的人紛紛探頭往裏望去,卻被合歡宗高大的修士擋住視線。

顧淮之與男修錯身時狠狠瞪過去一眼,又在擡眸間維持上溫和的笑意:“多謝道友。”

雲景和也跟了進去,這個隔間的主人幾次搶了他想要的東西,所以在看到歸天宗那群沒腦子的上前挑釁時,他也沒有阻止。

如今鬧出事來,成全歸天宗的顏面,也是成全他自己的顏面,不得不管。

雲景和在進去前就想好了解決之法,要麽就直接以物來息事寧人,要麽就搬出淩霄宗的名頭明許暗脅。

可這些想法在見到沐言汐的那一刻,都堵在了嗓子眼,“怎麽是你?”

沐言汐說累了,正抿着茶跟易無瀾抱怨茶水太苦,對雲景和的問話充耳不聞。

除去沐言汐與花卿予的那一層關系,就算是按照合歡宗往日裏的做派,也是誰給的錢多就向着誰。此刻,合歡宗的修士見這三人入內後來者不善,便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不讓靠近。

外頭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雲景和反手召劍,出其不意的往阻攔的修士身上劃去,将人稍稍逼退抓準時機,帶着顧淮之與男修,大步向沐言汐走去。

他本欲讓沐言汐息事寧人,不料身邊歸天宗的男修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得意洋洋的指控沐言汐:“雲師兄顧師兄,你們也來評評理。這人的霓羽令來途不正,所拍之物按規矩便都不算數,難道不應該交出來嗎?”

此言一出,攔在包間前的修士皆一震。

霓羽令來途不正?

整個修真界都知道,凡是各大宗門都要參與的場合,那些大宗門之間就喜歡比來比去。風月樓的霓羽令派發不問出身,全然按照上一次競拍時花錢多少來派發名額。

這也是雲景和弄丢霓羽令後,還想方設法想要入風月樓的最重要的緣由。

事關宗門門面,即使霓羽令是沐言汐給的,他也依舊會接受。

花卿予兇名在外,追慕者又數不勝數,怎麽可能會有人專門混入其中來送死?

其中亦有不少合歡宗弟子,見識過沐言汐那日一劍削掉琉璃燈的壯舉,沐言汐的霓羽靈是花卿予親自給的,又何來‘不正’之說?

男修見狀,氣得再度拔劍向沐言汐攻去。

包間內空間本就不大,沐言汐站在案桌和椅塌之間,更是避無可避。

沐言汐暗罵一聲,眼見着冷鈍的長劍裹挾着滔天靈力即将要落下,她下意識往易無瀾的方向躲去:“青衣,救命——”

下一刻,沐言汐感覺到自己的腰被人一圈,擡頭時,只見易無瀾伸手在對方劍刃上輕輕一擦,兩根細白的指尖看似柔弱無力,卻生生夾住劍劍,令其無法再刺入半寸,原本攻勢淩厲的長劍就這麽生生停在了半空。

“铮——”

男修一愣,他下意識将劍往上挑,卻發現動不了,又拼命往回抽,依舊紋絲不動。

易無瀾平靜的眼眸中浮現幾分風雨欲來的深色,男修臉上終于浮現出驚恐之色,就連身後的顧淮之也感受到了那份冷意想要幫忙。

可還未等他們出手相幫,易無瀾便輕輕往前一推,男修手中那柄厚重的長劍竟然浮現出幾道裂紋,斷刃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沐言汐看向易無瀾的視線中滿滿寫着‘可靠’二字,崇拜的眼神幾乎要将易無瀾的衣服給扒了。

易無瀾圈在沐言汐腰側的手松開,捂上了那雙眼睛輕輕一推,将人按在了身後的椅塌上,“別鬧。”

沐言汐‘嗯嗯嗯’的敷衍,眼神卻沒半點收斂。

雲景和之前在客棧就與易無瀾交過手,此刻看她徒手斷劍,更是生出一股警惕與危機之感。他知曉沐言汐的身份,也知道沐言汐霓羽令的來源,更甚者,他能入樓也是沐言汐給的霓羽令。

此刻,他也不想再将事情鬧大,便開口道:“此次是我師弟唐突,我讓他向你道歉,可否原諒他這一回?”

沐言汐的目光終于從易無瀾身上收回,流雲般的廣袖一卷,慢條斯理道:“雲景和,我勸你不清楚怎麽回事之前,還是不要添亂比較好。”

話正說着,珠簾被掀開,寧知弈手中持着幾枚霓羽令,對着衆人揚聲道:“确實是違規入內。”

那男修本以為沒有回旋的餘地了,聽到寧知弈的話,臉上頓時狂喜至極,激動的指着沐言汐二人道:“那你們還不趕緊将人趕出去,将她們拍下的寶物再重新競拍?”

寧知弈招了招手,身後走出兩名大漢,徑直往男修的方向而去。

男修臉上的笑意一僵,指着二人抓上來的手破口大罵:“你們看清楚抓的是誰,沒長眼睛嗎?”

大漢像打量物件似的打量着他:“你是歸天宗的吧?”

男修一愣:“是。”

大漢點頭:“那就是你,沒錯。”

這下,就連篤定的雲景和臉色也沉了下來。

他本以為只是歸天宗的人不服氣,想要跟人重談價格買下寶物,誰曾想竟然還涉及到了違規入樓。就算是當初他們弄丢了霓羽令,也不敢胡亂闖入,沒想到歸天宗的人竟大膽至此?

可入樓時皆需交還霓羽令,雲景和忍不住辯駁:“入樓時他們便帶着霓羽令,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寧知弈面無表情的解釋道:“每一塊霓羽令中都被刻下靈訣,用以區分是派發給何門何派,以及持令可帶的修士數量。”

她說着看了雲景和與顧淮之一眼,又繼續道:“歸天宗得兩枚霓羽令,入樓者卻多達六十七,早已超過兩枚霓羽令可攜人數。請問歸天宗可有其他入樓羽令?”

顧淮之在寧知弈說出‘違規’之時,心便沉了下去,如今被寧知弈當面詢問其他的霓羽令後,臉色也白了幾分。

合歡宗做事向來随心所欲,要麽不做,要麽就追查到底。今夜他們顯然是被合歡宗盯上了,就算他胡謅一句秘境中所得,恐怕也會被盤問得清清楚楚,到時候還是會露餡。

雲景和原本還以為是合歡宗誤會了,可聽着寧知弈有理有條的言辭也信了大半,笑了笑道:“合歡宗與歸天宗都位處九大宗門,互相往來不斷,道友何必咄咄逼人?先把人放開,好好解釋便是了。”

沐言汐也附和道:“是啊,姐姐別那麽兇嘛,難不成歸天宗會是那種自己沒有、就使出下作手段搶霓羽令的宗門嗎?”

男修:……

顧淮之:……

就連包間外歸天宗的修士都要被沐言汐罵懵了,偏偏沐言汐還一副主持公道的熱心模樣,将話頭抛給了顧淮之:“顧少宗主,你快跟這位姐姐解釋啊。”

即将被架出門的男修也激動的喊道:“師兄,師兄救我啊,那霓羽令是你親手給我的啊!”

顧淮之的臉色本就蒼白,這時幾乎半分血色都看不出來了。

要麽說出霓羽令的來源,要麽任由歸天宗的修士被合歡宗扔出去,聲名掃地。

顧淮之怔愣片刻,咬了咬牙,忽而向雲景和行了一禮:“當日在秘境中,我趁你昏迷,便拿了你的霓羽令。”

“從我那裏拿的?”雲景和神色有些茫然,“你為何要拿我的霓羽令?”

顧淮之顫聲道:“景和,我們一路走來這麽多年你還不知道我的為人嗎?我也有難處。”

雲景和似是終于反應了過來,神色也冷了下去:“……為何?”

顧淮之閉了閉眼:“淩霄宗是公認的第一大宗,來的人多人少都不會動搖淩霄宗的地位。可歸天宗不同,滄梧宗和銜闕宗都從不少散修那裏買到了入場名額,我得到消息時已來不及,只好,只好……”

顧淮之的話已至此,一切都明了。

他的霓羽令被顧淮之偷走了,而他入風月樓的霓羽令卻是沐言汐給的。雲景和動了動唇,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怎麽可能是這樣?

他一直覺得顧淮之與自己相伴多年,素來行事有度,與他十分投緣,甚至還起了結為道侶的心思。發現霓羽令丢失時,他自然不可能去懷疑顧淮之什麽。

而現在,當顧淮之親口将這些說出來後,更像是一記耳光狠狠抽在了他的臉上。

顧淮之開口後,合歡宗的修士便沒有再将人往外拖,被制住的男修也從顧淮之的話中聽懂了霓羽令的來源,這才知曉自己闖下了大禍,不見絲毫盛氣淩人。

偏偏這時,寧知弈還走到了雲景和面前,直言:“淩霄宗的霓羽令确實有三塊,不知雲道友想要如何處理此事?是按照偷盜玉令處理,還是定為轉贈?”

顧淮之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揭開卑劣的心思,面對雲景和又是羞恥又是擔憂,拉了拉雲景和的衣袖:“景和,你看在我們這麽多年的情分上,原諒我這一回吧,放過我師弟師妹,行嗎?”

雲景和狠狠閉了下眼,緩緩道:“轉贈。”

寧知弈毫不意外雲景和的這個決定,畢竟在雲景和進階元嬰、當衆示愛顧淮之的那一天起,歸天宗就和淩霄宗綁在了一起,這事要是鬧出去,兩大宗門都顏面無光。

“好。”寧知弈揮了下手,沖沐言汐輕點頭後,帶着人往外走去,“競拍已結束,各位還請早些離去。”

沐言汐看夠了戲,正要跟易無瀾說些什麽,卻見雲景和幾人還如雕像似的矗在那裏,不經困惑:“你們還不走?”

雲景和看了眼被放下來的男修,“向小帝姬道歉。”

“抱……”男修識眼色,此刻自然不敢拂了雲景和的意,可他剛說出一個字,就突然僵住,“小帝姬?”

那不是哪個小宗門的弟子嗎?怎麽成了小帝姬?若他早知道是神霞殿的人,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麽挑釁啊。

雲景和等不到他開口,面色不善的催促:“有問題?”

沐言汐看戲似的在幾人之間來回打轉。雲景和分明是自己承了她的情不願低頭,而裝出一副為她出頭的樣子,好抵消心中的愧疚?

哪有這麽好的事。

沐言汐為自己倒了杯茶,輕啜一口:“道歉就免了,只是之後大家都要去玄酆秘境,若是這位道友又想搶我東西,麻煩直接高喊一句你是個廢物,我大方讓給你就是,還請別這麽處心積慮的算計我了。”

男修都被沐言汐這番言辭給說蒙了,“我,我不……”

沐言汐:“嗯,你不是,你沒有,你就是想白搶。”

男修怒目而視:“我怎會是那樣的人?”

雲景和眼見越鬧越僵,正要勸阻,卻聽沐言汐從鼻音裏冒出一個十分欠揍的笑音來。

“那行啊,歸天宗拿了淩霄宗的霓羽令,淩霄宗的霓羽令是我從花宗主那裏要的,我還欠她一整樓琉璃燈的靈石,那不如你來結一下賬吧。”

男修頓時啞口無言,風月樓的琉璃燈價值連城,一樓共十六盞琉璃燈,加起來已直逼地輿圖的賣價。

男修:“……你!我——”

他轉頭看向顧淮之,顯然,顧淮之的臉色也十分不好看。但話都說到了這份上,若是不認下來,他們也擔心還有後招,“好。”

沐言汐越看越滿意,待幾人掀簾而去後,哼着小曲往易無瀾身上靠,悠哉悠哉看完戲差點忍不住臉上的笑,豔麗的眉眼漂亮得灼眼。

易無瀾及時按住了她的肩膀,側頭看她一眼,薄唇輕啓:“為何不讓合歡宗直接解決此事?”

沐言汐眉飛色舞問:“直接把他們扔出去多沒意思,你沒看雲景和知道真相後的臉有多臭嗎?你說他跟顧淮之的情誼還能維持多久?雲景和還會繼續喜歡他嗎?”

易無瀾沉默片刻,突然道:“你很在意雲景和?”

沐言汐全當易無瀾指的是看雲景和的戲,忙不疊點頭:“是啊是啊。”

易無瀾的餘光掃了一眼沐言汐,沐言汐下意識補充:“誰讓他前幾日闖入客棧對你出言不遜,所以他想要的地輿圖你就收着,到時候在玄酆秘境找到好的機緣氣死他。”

“也虧得這次神霞殿沒有參與,不然我都不好拍地輿圖了。”

易無瀾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唯獨眼瞳的顏色格外深,“原來是為了這個。”

沐言汐點點頭,滿臉都是邀功的喜色。

易無瀾偏過頭避開那道過于明亮的視線,往外走去,“小孩子脾性。”

“小孩子怎麽了,好像你年紀有多大似的。”沐言汐加快腳步,在易無瀾掀開珠簾的前一步,倏然出手,天魂絲自袖中穿梭而出,靈力光芒越過虛空,徑直卷向易無瀾的腰。

然而,天魂絲還未擴散成千絲萬縷的紅線,便已經落入一只手中。蒼白而又骨節分明,天魂絲穿插而過,顯得格外灼眼。

易無瀾側身:“又做什麽?”

沐言汐盯着易無瀾的手指尖微動,又探出一縷襲向易無瀾,“我好像一直沒問過你,你年歲幾何?”

修士從練氣開始,衰老速度就會慢于凡人,到了金丹期更是能容顏不老。

沐言汐本是随口一問,卻不知為何,此刻她的心卻隐隐有些緊張。

易無瀾眸光微動,也正是這出神的一剎那,沐言汐的天魂絲順利的纏上了易無瀾的手腕。

她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反問道:“你覺得呢?”

“幾十歲?”沐言汐笑眯眯的打量着易無瀾的臉,大言不慚道,“若我神魂無異樣,百年化神也不是不可能。你與我靈力如此契合,自然年紀也不會太大。”

易無瀾沒有回答,沐言汐忽而想到什麽,勝負欲上頭:“你幾歲結丹的?該不會你如今的年紀比我還小吧?”

“十七。”

“那就好,那就好。”沐言汐的勝負欲得到了滿足,頓時舒出一口氣。

這時,門口元嬰期的禁制再度松動,竟直接被人破開。

沐言汐神色一僵,這才意識到還有個更大的麻煩等着她,忙拉起易無瀾道:“青衣,快走……”

易無瀾看了眼被破掉的結界,微微眯了眼,順着沐言汐的力起身。

沐言汐一改剛才在易無瀾面前那副不可一世的駕駛,慫噠噠拉着易無瀾就要去跳窗,“完了完了,忘了在客棧放個傳送陣了。”

與此同時,包間入門處一股凜冽的寒風裹挾着紫色綢緞,織成鋪天蓋地的網向她們直直撲來。

沐言汐一邊拉着人穩住身形往窗邊跑,一邊不可置信的看向身後還追着她們的如毒煙般的紫霧,“那是什麽鬼東西?”

紫霧中陡然閃現出幾道人影,沐言汐凝神去辨認時,握着的手腕已經空了。

易無瀾面如沉水,徒手接上花卿予的招式,綢緞瞬間化為無數靈絲,鋪天蓋地朝易無瀾壓去。

連在千棘林中都好幾次出鞘過的曳影劍,卻遲遲未出現,在紫霧朦胧中好似被打得節節敗退,而後全然被霧氣擋去了身形。

沐言汐瞳孔微縮,滿臉焦急的沖花卿予喊話:“花姐姐手下留情!”

紫霧那頭,原本連防身靈劍都無法及時召出的人,在紫霧浸沒身形的那一刻,大乘期的靈力陡然炸開,那冷意和殺意漫溢而出,将索命似的靈絲瞬間化作齑粉。

靈力相撞,竟還被一道虛無的結界擋住了擴散的趨勢。

在感受到易無瀾的靈力壓過來時,花卿予咬牙看向沐言汐的方向,喊了一句:“快給我。”

沐言汐還在疑惑‘給’什麽,就感覺自己突然被人扛起來用力一抛,毫無防備的往紫霧深處而去。

合歡宗的修士,把沐言汐給了花卿予。

在沐言汐被扔到花卿予懷中的那一刻,易無瀾對上花卿予的視線,眸光中的狠厲一閃而過。她微微閉眸,周圍的靈力也随之平緩,靈息在瞬息間向四面八方消散而去,唯留下一地的狼藉。

花卿予絲毫沒有始作俑者的羞愧,也沒有因易無瀾的反擊而不滿,像是終于放心了什麽似的,捧着一個靈芥樂颠颠的扔給沐言汐:

“這裏是你昨夜拍下的所有東西,還有一些進玄酆秘境可能用得到的丹藥法器。”

沐言汐本要爆發的怒火被生生壓了下去,輕而易舉就被收買。

她很是能屈能伸,熟練的接過靈芥揣進懷中,“還有嗎?”

花卿予又從自己發間拔了根簪子:“可擋化神期修士的一擊。”

沐言汐兩眼放光的摸着發簪,在花卿予期待的目光中,故作姿态的丢進靈芥。

花卿予張了張嘴,也随着她,又提議道:“入玄酆秘境時你就跟着合歡宗,以免不長眼的來尋你麻煩。”

靈修的資源幾乎都被各個宗門壟斷,玄酆秘境這類百年難遇的秘境入口處,難保不會有宗門仗勢欺壓散修,最後落得連秘境都進不去。

“好。”沐言汐欣然接受花卿予的好意,問,“沒有了?”

“你還想要什麽?”

沐言汐指了指一旁的易無瀾:“青衣到底哪裏得罪了你?你為何每次都要針對她?”

花卿予丹鳳眼輕輕一挑,面不改色:“剛本想抓你的,霧氣太濃,抓錯了人。”

其實花卿予并沒有抓錯人,只是在她即将要抓到沐言汐時,被易無瀾攔了下來。

花卿予好歹是一宗之主,自然不會承認這麽沒面子的事情。

沐言汐沒有證據,又考慮到易無瀾進階時需要法器擋雷劫,只好埋怨道:“你不知道她修為很低受不住你的靈力嗎?這次是誤傷,下一回要是打傷了根基怎麽辦?”

此話一出,方才還在光明正大看她們這個角落戲的合歡宗弟子忽然變了臉色。

也只有那麽一瞬間。

但一瞬之後,大家的目光又轉為正常。

看戲的看戲,發呆的發呆,更多的是當一根沒有感情的柱子。

但修士的五感本就敏銳,就算沐言汐修為只有築基中期,也察覺到了周圍人的那一絲微妙的變化,更別提她們如今心不在焉的狀态。

一個個的目光都好似故意避着易無瀾,卻又忍不住偷偷打量。

沐言汐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就算易無瀾長得好看,為人清冷疏離像朵高嶺之花,他們的目光也不至于這麽好奇與露骨吧?

可能是沐言汐看了易無瀾太久,易無瀾轉過頭,沖她微微點了下頭。

沐言汐這才發現,易無瀾向來一絲不茍的衣襟上,散落了好幾縷紫色的絲線,顯然是剛剛凝霜月的綢緞在易無瀾身上炸開所導致的。

随即,沐言汐的怒火再度冒了出來,卻也知道對花卿予發火沒什麽實質性的作用,只能默不作聲的盯着花卿予,眼眶微微紅了。

“療傷療傷。”花卿予的确受不了沐言汐這一套,主動向易無瀾伸出手,“來,我打的,我負責治。”

易無瀾往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

花卿予看向易無瀾,只見剛剛不僅一招就壓制了她,還能分心去設結界的人,此刻安安靜靜站在一旁,好似避她如豺狼虎豹。

尤其是那份散發出來的疏離感,只要明眼人都能覺察出來。

可剛剛差點被打傷的人明明是她好嗎?

花卿予看向沐言汐的眼神都有些憐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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