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孤山, 銜闕宗。

已是深夜,向來寧靜的議事大殿內,今日熱鬧非凡, 吵吵嚷嚷擠滿了人。

銜闕宗弟子畢恭畢敬的排成兩列守在門外, 雲景和跟着顧淮之進去時, 大殿的正中央正停了一具屍身。

走近一看, 竟是扶月宗宗主之子,本已填入仙門大比的名額,這幾日卻未現身,不曾想,竟是已殒命。

旁邊一名婦人頭戴白花嗚嗚的哭着,扶月宗一行人神情悲憤,聲音怆然。

“曲宗主,你可一定要為我們扶月宗做主啊!我們少主從未作惡,前些日子還在為仙門大比作準備, 想要為宗門争光, 他斷不該命絕于此。”

銜闕宗宗主曲南宮親自上前蹲下, 掀開蓋在屍身上的白布。只見那屍身額間一道貫穿的劍傷,竟是直接刺破識海, 一擊斃命。

雲景和往顧淮之的方向靠了靠, 低聲問:“是縛靈?”

一具縛靈不至于令扶月宗高階修士出動至此,顧淮之搖了搖頭:“恐怕沒那麽簡單。”

就在這時,曲南宮收回探查的靈力,看向扶月宗的宗主:“的确是靈修的劍氣, 應當是為修為高深之人。”

“有什麽不能說的?這是我的孩兒, 你們不敢說,就由我來說!”扶月宗宗主夫人嘶啞着嗓子, 在看到雲景和身上的淩霄宗道袍後,陡然拔劍刺去。

雲景和側身閃避,銜闕宗的人也紛紛上前将她手中的劍奪了下來。

有人在婦人耳旁解釋了一番,她看向雲景和的目光才變了變,卻又大聲哭訴起來:

“就是你們淩霄宗那位明瀾仙尊殺了我兒,就連我這柄斷劍,我這柄斷劍也是救我兒時被她斬斷的!”

“我倒要問問,這修真界到底還有沒有公道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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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瀾仙尊’四字一出,在場的人皆變了臉色,扶月宗原先隐忍不發的長老們也終于忍不住,紛紛跟着那婦人站出來:“曲宗主,我們實在是走投無路,您可得幫幫我們啊。”

“之前縛靈之事被她掩蓋,那些死的人又有多少真的是縛靈?如今七絕鬼域封印松動,她又讓各宗門告知所有修士有關縛靈之事,我看分明是為她殺人尋個緣由吧。”

衆人七嘴八舌,曲南宮站起身,視線在衆人身上一一掃過,神情十分淡漠:“審理案件、判處不公為神霞殿的職責,諸位來尋我做什麽?”

“如今誰人不知明瀾仙尊與神霞殿交好?玄酆秘境中大家可都看到了,她全程陪着那小帝姬,就連淩霄宗之人都不知道的劍招,也都傳給了那位小帝姬。”

他話音一轉,看向走進來的雲景和:“雲道友堂堂一個煉虛期,若不是那小帝姬習得仙尊的劍法得了真傳,怎會輸給她,丢了如此大一個臉。雲道友,是吧?”

提到這個,雲景和的臉色驀然沉了下去,握劍的手不斷縮緊,直到手背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他轉過頭,對上顧淮之關切的眼神,才松了下去。

他勉強揚起笑意:“我與仙尊的接觸并不多,仙尊挑選的弟子也不是我。”

周圍修士對于這事多少有些耳聞,淩霄宗在雲景和這一代,雲宗主培養的是自己的兒子,而那位明瀾仙尊,卻指點了另一名弟子,頓時一陣唏噓。

一宗本就不容二主,易無瀾看似閉關幾百年,卻也插手了淩霄宗不少事宜,若是再這麽下去,淩霄宗下一任宗主之位,還真不好說。

衆人的目光惋惜有之,輕蔑有之。

顧淮之見狀,擋在了雲景和面前,折扇自冰藍色的袖袍中挽出,一副潇灑之态:“這事也怪我,景和這些年時常與我一同游歷,孤師兄還時常責怪我耽誤了景和。”

孤師兄,銜闕宗的首席弟子孤司偃。一句話将雲景和與歸天宗、銜闕宗都綁在了一起,明裏暗裏敲打看好戲的小宗門。

周圍的人極有顏色的恭維了兩句,便又将話題引到了那具屍身上。

“曲宗主,我們也實在是不知從何申冤,若是您也不管我們,我們扶月宗就真的要等着被滅門了。”

曲南宮負手立于殿中央,眼眸微微斂下,“不知諸位是想要何種程度的申冤?仙尊為大乘期,很多事不必我多說,諸位也明白。”

扶月宗一長老道:“揭穿她的真面目,讓她名譽掃地,毀去歸墟殿。只要您願意為我們出頭,扶月宗上下定當唯銜闕宗之令是從,”

曲南宮:“我知曉諸位所求不僅僅是為了此刻一個公道,更是為了以後不會無故喪生,可明瀾仙尊畢竟是大乘期修士,又是淩霄宗之人,接下來該如何做,還得從長計議。”

扶月宗立刻有人反駁:“可是——”

曲南宮擡手示意一番,又道:“溫宗主,我知你扶月宗此次所遭重創,可在下不能在事情真相未明了之前,僅憑你們的一面之詞,便與明瀾仙尊為敵。莫說是我,在場的又有多少人有這個膽識,敢與仙尊作對?”

“這……”

衆人面面相觑,一時之間都閉上了嘴。

曲南宮行至前方主位坐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才緩緩道:“不過諸位放心,南宮自然不會讓諸位白白受了委屈,若真到那時候,即使九宗中只有我銜闕宗站出來,銜闕宗也定然會為各位讨要一個說法。”

扶月宗以及其他附屬的小宗門陸續離開大殿,屍身被擡了下去,雲景和與顧淮之卻被留了下來。

曲南宮帶着二人進了內殿,做了一陣有關雲宗主、顧宗主的寒暄。銜闕宗之人皆是鬼修,經歷過死亡,脾氣較人修更為暴躁,耐心也不是很好,此刻已然給足了二人面子。

“你們難得來一趟,竟讓你們瞧見了扶月宗那樁髒事,若是被你們父親知道了,怕是又要怪罪我。”

“扶月宗之事非人為可控,父親倒是一直嫌我歷練的不夠多,才會輕易被蒙蔽了雙眼。”顧淮之與雲景和坐下,侍從端上茶點後恭敬退了出去。

曲南宮為人時就是凡間一方帝王,開疆拓土,性情狠戾。死後以鬼魂之态修成鬼修,更是在短短百年令銜闕宗上一任宗主退位,主動去了六合塔,再也沒有現過面。

六合塔,即銜闕宗收攏縛靈、改造縛靈之所。

他聽出顧淮之言語中的示好,笑笑後,直入主題:“千仞峰訪客盈門,若是你們不來尋我,我也是想要去尋雲宗主問一遭的。”

雲景和微微坐直身體,問:“不知曲宗主所為何事?可是與仙門大比有關?”

“不錯。”曲南宮道,“我想問問這一回仙門大比,淩霄宗打算用哪個宗門所出的秘境?”

雲景和默然片刻,唇角微微彎起,“各宗門皆獻上不少秘境,淩霄宗為表公正,自然不會選擇自己的秘境。”

曲南宮微微皺眉,卻聽雲景和話音一轉:“那是對外的說辭,但若是曲宗主,便不需要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了。仙門大比的秘境将出自萬佛宗。”

萬佛宗在九大宗門中向來中立,誰也不交好,誰也不交惡。再加上萬佛宗那群佛修向來清心寡欲,也不會使什麽詭計,用他們提供的秘境,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仙門大比是化神期以下修士争雄的競臺,也是各宗門新一代實力的象征。可以曲南宮的身份地位特意去過問此事,卻有些小題大做。

畢竟對于一宗之主來說,被人津津樂道的天驕榜,歸根結底,也只是少年人争強好鬥出風頭的場合了。

曲南宮之意顯然不在于此,他不動聲色的撇着茶沫,意味深長:“賢侄已至煉虛期,也是時候接手宗門事物,為雲宗主分擔一二了。”

雲景和卻還在推辭,臉上十分為難:“曲宗主也知仙尊在淩霄宗的地位,她向來看不上我,如今在仙門大比中,還能由着個外人壓到我頭上……”

曲南宮聽到後,神色瞬間冷了下去:“我早與雲淵提過多回,你的天賦本就優于燕子逸,易無瀾還能棄你選擇燕子逸,分明就是在打雲淵的臉。你父親對她忠心耿耿,她倒是半點都不領情。”

雲景和走上前,低聲道:“曲宗主別生氣,我父親也是感念當年她的恩情,這些年也早已被她壓得喘不過氣,這一回,我父親将萬佛宗的浮屠境交與了我。”

曲宗主挑眉:“那賢侄可要在天驕榜上争口氣啊。”

雲景和又坐了回去,提及另一件事:“其實她應該也很着急,我與沐言汐修為相差一個大境界,本不應該同臺鬥法。今日我又聽我父親提及,沐言汐要留在淩霄宗,記在靈霧峰下。”

交好的宗門之間,小輩前往另一宗門學藝,記在宗主或是某個長老門下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多個挂名的師尊之名,也增強了兩邊的情誼。

只是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易無瀾身上,就顯得極為刻意了。

易無瀾近百年中,也就指點過燕子逸幾回,她座下甚至從未有過記名的弟子。

曲南宮的表情露出一絲裂痕,語調透出震驚:“她竟能為了拉攏神霞殿,做到這個地步?”

“對。”雲景和點頭,語氣跟着沉下,“她這些年名為閉關,對外界的事卻都了如指掌,恐怕早已知曉我……”

雲景和沒有說下去,只是往顧淮之的方向靠了一下。

他們的關系,無須多言。

曲南宮的眉眼淩厲,若刀鋒般陰冷:“沐言汐的修為才堪堪元嬰,易無瀾想要拿她做牽制神霞殿的紐帶,是不是太過自信了些?”

“不對,我們是不是把易無瀾想得太過簡單了些,她竟敢如此大張旗鼓的将人帶回靈霧峰?”

“也許她們關系也不清白。”雲景和随口道,“之前在風月樓和玄酆秘境時,仙尊對她就護得緊,不過應當是我多想了,就仙尊那種冷心寡情的性子,多半還是利用那個身份。”

一旁的顧淮之聽了許久,趁着間隙順勢開口提議:“曲宗主若是斟酌不定,不如就用浮屠境試一試。明瀾仙尊不是很喜歡殺縛靈嗎?就算縛靈誤入浮屠境附身于那位小帝姬身上,也與我們無關。”

曲南宮看向雲景和,似笑非笑:“那到底是賢侄曾經的未婚妻,你倒是也舍得?”

顧淮之夜望向了雲景和。

“舍得啊。”雲景和手中折扇轉了一圈,漫不經心道,“若是不尋個合适的機會除了沐言汐,等她跟神霞殿再交好下去,遲到會對我們所有人下手。”

“不管她如今留下沐言汐是何意,此事早些了結對大家都好。”

天色已晚,二人沒留多久就離開了。孤司偃自屏風後走出,揉上曲南宮的太陽穴:“您真要跟淩霄宗合作?”

“是啊。”曲南宮閉着眼,接受着孤司偃的體貼,“淩霄宗實力擺在那裏,況且他們才是最了解易無瀾的人。”

孤司偃問:“雲宗主和雲景和可信嗎?”

“可不可信又如何?”曲南宮睜開眼,扣住孤司偃的手腕,“就算他們反水了,也沒法子将他們自己完完整整的摘出去。況且,任誰執掌淩霄宗願意受制于旁人?他們對易無瀾的恨意可不比我們少。”

孤司偃默不作聲。

曲南宮看向他,輕啧一聲:“別整日愁眉苦臉的,鬥法時我就見你心不在焉,到時候別連秘境都進不去。”

孤司偃低下頭:“不會。”

*

靈霧峰,天音泉。

虛空中似有暗流湧動,草木精粹自四面八方向着靈泉湧去,借着《天衍靈訣》,順着泉水之力緩緩注入沐言汐體內。

洞外日升日落幾何,終于傳來一道熟悉的腳步聲。

沐言汐正好運轉完一個周天,順着收了靈力,睜開眼望過去時,看着白衣玉冠的清冷仙尊,臉上恍惚了一下。

自仙門大比以來,易無瀾便日日身着淩霄宗的道袍。時隔三千年,那襲雪衣也繡上了或銀色或金色的紋邊,襯得她氣質越發孤傲出塵,成為了現在這個執掌仙門的明瀾仙尊。

可她的這份感慨還未持續多久,就被拼命撲騰的鴉不語給打斷:“沐言汐嗚沐言汐,你個沒良心的見色忘友,本座再也不陪你出門了。”

沐言汐這才察覺到易無瀾手中被靈力縛帶五花大綁的鴉不語,挑眉看向易無瀾:“仙尊這是對我的小鳳凰做了什麽?”

易無瀾也不看她,指尖凝出靈力,直指向鴉不語,森寒的劍意好似要将鴉不語四分五裂。

鴉不語吓得渾身僵硬,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死在易無瀾手中。

下一瞬,捆着它的靈力縛帶瞬間脫落,青色的靈力光芒悄無聲息的散去。

鴉不語一愣,立刻軟着翅膀向沐言汐撲騰着飛去,嚎啕大哭:“吱!吱吱吱!沐言汐,本座不要跟她在一起,她連個覺都不讓本座睡,日夜讓本座修煉,本座差點要死了嗚!”

沐言汐伸手揉着抽抽噎噎的鴉不語,一言難盡的看着易無瀾。她拍了下鴉不語的翅膀:“你出去玩吧。”

鴉不語被天魂絲纏着,即使翅膀修煉軟了還拼了命的扭身看她:“那你怎麽辦?”

“死不了。”

沐言汐徹底将鴉不語送出後,抱臂靠在泉壁上,目光在易無瀾臉上悠悠而轉:“我家小鳳凰許是這天地間最後一只鳳凰了,身嬌體弱的,仙尊這麽為難它做什麽?”

“它快要進階突破了,不可懈怠。”易無瀾道,“你也一樣。”

沐言汐的視線落下,停在水面上,“以前別人就羨慕我,身為神霞殿的帝姬,還擁有同時修煉魔氣的天賦。不過在大多數人眼裏,我這樣死了三千年還能複生,可能就是這世上最為幸運的人吧。”

“你自己覺得呢?”易無瀾問。

沐言汐想了想:“不好也不壞吧。”

易無瀾反問:“不好也不壞?”

“不然呢?”沐言汐反問她,“你想聽我說什麽?”

其實這個問題在沐言汐恢複記憶後,就反複的想過。

如果這一世易無瀾沒有來尋她,她獨自在玄酆秘境中恢複了記憶,今後只是作為同盟一起對付縛靈、做完前世未做完的事情。

如果她在玄酆秘境中,沒有将前世未宣之于口的話說出口。

對于易無瀾,她是不是也能滿足,而無所遺憾?

三千年太久了。

久到滄海桑田變幻,久到修真界早已物是人非。

久到她都快忘記,前世的幾百年,她們都沒有結果。

沒有答案。

沐言汐出神的片刻,泉水上降下一片倒影。

她擡起頭,正好撞入易無瀾清邃的桃花眼中。

其實事實已成如此,她能說出口的,也只是‘不好也不壞’這幾個字。

她這一世與易無瀾,注定是要互相糾纏、至死方休的。

所以那些假設并沒有任何的意義。

“那你呢,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十分幸運的事情?”沐言汐問易無瀾。

易無瀾略微想了想,答:“再度遇到你。”

沐言汐樂了:“你就沒懷疑過,我也來路不正,就像縛靈那樣?”

易無瀾在玄酆秘境中看到那堆獸骨和玉玦時,就有所推斷:“你不會。”

沐言汐聳肩,沒有再多言。

易無瀾自泉水中走入,泉水沒過下擺,往小腿上蔓延,在沐言汐的目光中,不緊不慢的解下了外袍。

溫泉溢出的熱氣模糊了易無瀾的面容,漸漸浸濕裏衣,勾勒出的身姿分外晃眼。

沐言汐的目光跟随着易無瀾的動作,周身泉水的溫度似乎更高了幾分,後頸隐隐滲了汗。

易無瀾不會是在趁機勾引她吧?

沐言汐的目光越發放肆,意味不明的笑了聲:“不是不來嗎?”

易無瀾确實沒那些龌.龊的心思,往泉水中走了兩步後,直接繞過她,往陰陽泉的另一處泉眼而去。

腳步不停,好似那越發刺骨的泉溫皆是假象。

易無瀾坐于陰泉泉眼中央,手上掐出一道靈訣,青白的靈力光芒蕩過水面,靈泉暗湧,靈氣較先前更甚。

沐言汐心思微動,收了打趣的心思,懶洋洋從泉壁挪到陽泉的陣眼中央,釋出靈力,與易無瀾相交彙。

二人之間的氛圍十分寧和,沐言汐邊運轉靈力,邊問她:“千仞峰的比試如何了?雲景和他,不會就此淘汰了吧?”

仙門大比參與的修士有五千之多,第一輪每名修士共有五次比試的機會,贏兩局者,便有資格進入第二輪。

易無瀾:“不會,他第二場匹配了煉虛期,贏了。”

沐言汐又問:“那我的第二場何時比?該不會是你把我推後了吧?”

她皺起眉:“聽說越往後的鬥法,那些修士就越拼全力啊。”

第一輪比試時,只會留下一千名修士。就算那第一千零一個修士贏得了他的第二場,也無法進入到第二輪。

因此,越是往後,越為不利。

“不急。”易無瀾道,“你先将你的修為與神魂融合。”

沐言汐心不在焉的望着手中滴落的泉水:“我覺得我融合得挺好的啊。”

“你若是這都贏不了,也別參與接下去幾輪了。”易無瀾擡眼看她,語氣淡淡,“将手給我。”

沐言汐的不滿很快被她的心虛所占據。

她若是真的融合徹底,現在應當也能直接将魔氣轉化為靈力,修為少說也得再上兩個大境界。

易無瀾只需要随意查探一下,就能知道她的真是情況。

沐言汐妥協着摒除雜念,調動靈力,完全進入修煉狀态中。

易無瀾也随之閉上了眼,一冷一熱的靈泉之水相互交替流轉,由易無瀾為主導調動修煉,合而為一。

即使是寒泉之水流經身體時,沐言汐也感覺不到冷意,靈力輕柔的蔓延過經脈,彙入丹田之中。

易無瀾做得自然,沐言汐也接受得自然。

在不夜城時,易無瀾也是這樣陪她修煉,即使時間過去了三千年,可刻在身體中的記憶,卻從未被遺忘。

沐言汐将思緒沉下,經脈中靈力流轉越發順暢,猶如新生。

在運轉完一個大周天後,易無瀾停了下來,靈力收回丹田,兩側的泉水開始變溫流向各自的泉眼,重新變成最初的那口陰陽泉。

沐言汐頗為遺憾的睜開眼,手一掀,水花潑向朝她走來的易無瀾:“易無瀾,你是不是怕我修為恢複太快趕超你,所以這麽快結束?”

易無瀾擡手,水花盡數擋在靈力屏障外,淅淅瀝瀝落回泉池中,“過猶不及,你已在此待了三日。”

沐言汐反問:“不是你說要盡快适應神魂嗎?”

易無瀾的道袍較厚,即使如今全然被打濕又暴露在空氣中,也只是剛好勾勒出纖細的腰線。沐言汐的目光上移,易無瀾仍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只是向來深邃的眼瞳邊緣,似乎多了抹淺淡的紅。

沐言汐又仔細看了看,易無瀾睫毛纖長,邊緣透着薄粉,桃花眼像是綻開般,染上迤逦的春色。

似乎,不僅僅是因為待的時間太久。

畢竟,她們曾經在不夜城中修煉時,幾個月都不嫌多,那時的易無瀾可沒如此誘人的變化。

沐言汐眼睫眯起,天魂絲順着水面探出,勾纏上了易無瀾的手腕,語氣篤定:“在不夜城時,你可沒這麽貼心。易無瀾,你是在故意躲我?”

易無瀾的視線垂下,手指按住要探入她袖口的天魂絲,語氣冷漠:“你如今,神魂太強,修為過低,劍招不熟,《天衍》難修。”

沐言汐低低笑了聲,眼前的易無瀾與曾經她拐入不夜城的小仙君漸漸重合了起來。易無瀾逃避她時,總愛用這類冠冕堂皇的理由。

三千年過去了,怎麽就沒一點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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