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天燈在凡間的幾個節日中時常被用到, 天燈能博紅塵樓中美人一笑,自然也能讨其他美人的歡心。

既然紅塵樓這條路行不通,沐言汐作勢就要起身離開, 打算另尋接近長公主的辦法。

鸨母忙抓住她的搖錢樹:“姑娘, 乖乖, 你等等, 話還未問清楚呢,你別急着走啊。”

她側頭去瞪侍女:“把話說清楚,長公主确定今晚不來了嗎?”

侍女:“聽那大人的言辭,長公主大概是要帶着美人一起來的。”

沐言汐:蕪湖~

争寵這種事情她在話本裏見得多了,倒還從未體驗過。

瞧見沐言汐興致勃勃的神色,鸨母了然一笑:“乖乖,我從見你第一眼就覺得你适合我這紅塵樓,放心,有姐姐在, 定然将你送入公主府, 祝你飛黃騰達, 你以後可別忘了姐姐呀?”

沐言汐在神霞殿哄女修哄慣了,好聽的話張口就來, 很快就将鸨母哄得心花怒放, 對于上妝也更為精細了些。

待到日暮西沉,鸨母終于為她上好了妝,半盤起的青絲上金玉點翠環了一圈,垂曳的步搖垂落兩肩, 繁複卻又華貴。

侍女手捧着的華服更是極為灼眼, 與沐言汐之前擔憂的暴露的衣裳全然相反,衣服輕薄層層疊疊了足足七層, 最外層的華服更是以織金紅絲做成,在光下流光溢彩,絲毫不輸沐言汐在修真界的華服。

展翅的火鳳點綴在裙裾之上,換上後寬袖束腰,珠輝玉麗。本就上挑的狐眼輕擡,眼尾一株花钿,勾人魅惑,十足十的妖孽,美豔不可方物。

就連原本還隐隐擔憂今夜收成的鸨母,在看到沐言汐這身打扮後也微微晃了神,頓時覺得長公主再帶來一百個美人,也比不上眼前的這一位。

沐言汐被按着上了半日的妝,整間屋子都彌漫着脂粉氣,待鸨母出去後,她打開窗戶,百無聊賴的往外看。

長公主不愧是大雍國最為尊貴之人,放出她今夜要來紅塵樓看花魁的消息後,原本可通三輛馬車的街道也顯得擁堵了起來,喧嚣聲此起彼伏。

Advertisement

一輛華貴的馬車自街道那頭緩緩駛來,馬車頂精雕細琢,一旁的側窗挂着珠簾,皆是上好的寶石,絲毫不輸沐言汐在修真界中所用。

馬車悠悠而停,前方開道的兩派護衛往馬車內側一轉,讓出一條道來,馬車簾被掀開,并非沐言汐想象中與紅塵樓其他來客一樣膀大腰圓之人。

黑發垂腰,绛紫色的衣裙襯托出其身份威嚴,轉過身來時,眉宇之間含着幾分英氣,玉汝于成。

正當沐言汐好奇的尋找長公主攜帶的那位美人時,身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緊接着,窗門被猛地一推,隔絕了她的視線。

沐言汐轉過頭,是鸨母。

“哎呀我的乖乖,你這張臉可不能這麽快撸出來,所幸大家都在看長公主,不然等會兒你出場時,就沒驚喜了。”

“好了乖乖,姐姐要去迎長公主鸾駕,我找個人來教教你待會兒如何登場,你可別給我惹事啊。”

沐言汐看着鸨母匆匆而去的背影,手撩過寬大的袖口,不由得摸到雙響镯。

指尖一點靈力注入,雙響镯發出清脆的‘叮’聲,易無瀾似乎離這兒不遠。

但她也沒多想,紅塵樓本就建在城中最為繁華富庶之處,周圍皆是達官顯貴的住宅,易無瀾若是去查探縛靈,定是在附近的。

紅塵樓正中央的雅間內,周圍覆白紗,坐在裏面能将整個紅塵樓景象盡收眼底。

樓內燈燭接連點亮,溫柔鄉內不見幽冥。

鸨母走後,端坐在正中央的女子往後招了招手:“仙長,你往前來一些,看得更清楚些。”

被她喚作‘仙長’之人白衣款款,唯有肩膀前側暈出水墨之花,襯得她通身氣質疏離,冰冷神秘。

——正是易無瀾。

易無瀾的一舉一行皆是幾千年來養成的習慣,長公主看她端坐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驚豔,卻又很快散去:“仙長确定要找的人就在紅塵樓中?”

易無瀾冷淡看她。

先皇還在時,長公主就是唯一的嫡公主,在她降生時賜名‘姬榮’,便有着為大雍帶來好運、欣欣向榮之意。先皇駕崩後她扶持幼帝,又成了舉國上下最為尊貴之人,還從未被人如此輕視過,不免有些惱怒。

但思及眼前人的本事,姬榮稍稍壓下心底不悅,裝作不經意的提起:“仙長既有那般本事,如紅塵樓也不是什麽難事,何必要本王來一趟,多此一舉。”

易無瀾淡聲道:“城中人皆知,今日長公主要來此地。”

姬榮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仙長說這話倒挺令人誤解的,會讓本王以為你是特意在本王的必經之路上,救本王一命。”

易無瀾偏頭看她,語氣淡淡:“來紅塵樓豈不更快?”

雅間內燈火通明,這還是姬榮第一回仔仔細細的打量易無瀾的容貌,眼底閃過一絲驚豔:“仙長這幅容貌若是來紅塵樓中,花魁定非你莫屬,怕是我也要淪陷了。”

她的語氣并沒有冒犯之意,細長的指甲拂過酒盞,端起杯來抿了一口,看向易無瀾:“等會兒仙長若是看上哪個可得及時告訴本王一聲,不枉本王提前買了這麽多天燈。”

易無瀾坐在右側案桌邊,靜靜擡頭望着前方,眸光微斂。紅塵樓中一派曲水流觞的布景,好似文人墨客的風雅之所。水瀑傾瀉而下,一絲晶瑩的水珠随風卷入門簾,被抹青色靈力引入手中。

她斂下眸,神色在跳動的燭光中,看得并不真切。

姬榮輕撫手中的點翠護甲,不動聲色的看了易無瀾片刻,未再說什麽,向侍女招手:“去看看。”

侍女行了一禮,轉身往外走。

有了姬榮的吩咐,紅塵樓中很快歌舞四起,裝扮好的美人公子挨個上臺表演才藝,脂粉的香味飄浮進來,好一處醉生夢死的溫柔鄉。

雅間外,紅塵樓不知何時已聚集起上千人,争相往闌臺邊擠,想要一睹即将出場之人的風采。

易無瀾聽着外頭的喧鬧聲,臉色變得更沉幾分。

沐言汐昨夜近乎百依百順的求歡,就算受不住了也只是低聲嗚咽着,任由她的靈力裹探得更深,如此反常的舉動,定然有其他的變數。

易無瀾看向輕撫着長甲的姬榮,并未在她身邊尋到王提督的身影,更別提要經由王提督引薦的沐言汐。

人還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姬榮察覺到了易無瀾眉眼間神色的變化,以為她等得不耐煩,擡袖拂面輕笑:“仙長少安毋躁,今夜紅塵樓中所有的美人都會到場選花魁,定不會令仙長敗興而歸。”

姬榮身上并無半點靈力氣息,帶來的護衛倒是很多,将紅塵樓裏裏外外圍了一圈,以至于那些見到美人後激動的看客也老老實實的停在花闌之後。

一曲終了,樓內揚起漫天彩帶,經由看客的歡呼聲,将一盞盞寫有方才那位美人名的天燈送上樓上早已布置好的細線上。

易無瀾眉頭微微一皺。

袖中熒惑引的指針快速轉動,神識随之鋪散而出——是縛靈。

不是大雍國中那些與常人看起來無異的修士,而是真正的縛靈。

易無瀾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紅塵樓中身份最為顯貴的顯然是姬榮,而她來此處的消息也早已被放出去,這些縛靈的出現若是人為,目的顯然易見。

“你可有……”易無瀾的話被淹沒在忽然沸騰起的人聲中。

“這是哪來的美人?”

“楚娘可真是将人藏得緊,你們都別跟我争,天燈呢,快給我上天燈!”

“嘿,我說你是不是忘了長公主今日也在,輪到到你嗎?”

“有美人兮,見之無憾啊!”

易無瀾擡眼看去,視線還沒落到實處,只瞧見一抹紅影在将挂天燈長線一端上翩然而飛,腰間環佩如鳴,細白的指尖揉過垂下的彩帶,額中一抹點翠漸轉,直直對上一張絕豔無雙的臉龐。

在她出場之時,帶着她名字的紅布落下,上書——夭夭。

纖細的腰身被紅綢纏了一圈又一圈,纖細得仿佛盈盈不堪一握,寬大的袖擺垂落下來堪比裙裾。

沐言汐對這身衣服多次提出了異議,寬大繁瑣而又豔俗。偏生那鸨母左一聲‘乖乖’右一聲‘真沒’,引得沐言汐生生忍下了這身打扮,即使出了場,眼底也透着一股子的不耐煩。

身後是飛流湍下的瀑布,每位競選花魁之人都要從此處握着垂下的彩帶一路降下,好似落入凡塵的仙子。漠然看着底下歡呼的人群,也不知道離這麽遠,這群人連看都看不清,有什麽好大呼小叫的。

卻不料她的這副表情引得那些看客更為激動不已。

“夭夭!”

“夭夭姑娘快下來啊。”

“天燈呢?我要買天燈,今夜為夭夭姑娘散盡千金!”

身旁鸨母聽着底下的叫喊,嘴角早已經咧到了耳根,見沐言汐遲遲未動,還以為她懼高,安慰道:“乖乖,你只需抓緊彩帶順着腳底的絲線往下滑就好,就算踩空也有長公主帶來的仙君救你,不必擔憂。”

沐言汐自然不是因為懼高,這點距離她閉着眼也能飛,根本不需要輔助旁的東西,她只是在搜尋修士集中的氣息,從而尋找那位長公主的方位。

神識波動,長公主正好是下方正中央的方向。長公主身邊之人皆身着有品級标識的官服,尤其是守在長公主近處的兩名修士,修為已近築基期,绛紅色的飛魚服十分威猛。

直到一片白色衣角飄入視野,沐言汐倏忽愣住。

易無瀾正坐在那位長公主旁,水墨紋随她擡袖的動作粼粼而巡,與周圍的喧鬧格格不入。

沐言汐吓得差點就要往回躲,可易無瀾那不經意的一瞥,目光似乎并未落到實處,就連那只擡起的胳膊,似乎也是去接旁邊紫衣長公主遞來的東西?

似乎……是個冊子。

又似乎,是個畫卷。

沐言汐當即就愣在了那裏,身後鸨母的話一個字也沒能聽進耳朵,就連下方喧鬧的人群也好似全然消失,一雙眼緊緊盯着易無瀾的方向,看着她與那位長公主低聲交談着什麽。

竟是一眼都沒看到她。

所以本應該去查探縛靈的易無瀾竟然來逛了紅塵樓?

所以傳聞中長公主一擲千金的美人是易無瀾?

虧那鸨母還說,這一回的花魁定是她,若是跟易無瀾比……沐言汐閉了閉眼,她當初不就是被易無瀾那張淡若冰霜的臉迷得三魂五道的嗎?

如今倒好,來了凡俗界,把人家長公主也迷的神魂颠倒。

茫然、震驚、憤怒幾乎在一瞬間泛上心頭,沐言汐一改方才臉上淡漠的神情,什麽争花魁、接近長公主的心思在一瞬間都被抛之腦後,被壓制在心底的醋意全然破土而出。

沐言汐勉強壓制住心底的不悅,深吸進一口氣,臉上綻開一個極為燦爛的笑意。

那笑容晃得灼眼,下方人群的歡呼聲在頃刻之間炸開,引得長公主與易無瀾也齊齊側目。

沐言汐在易無瀾看過來的那一刻足尖輕點,手中借力的彩帶一松,如一只翩然展翅的蝴蝶往下落去,大片的紅衣旋開,其上繡制的鳳凰好似展翅而飛。

失重感撲面而來。

樓中叫喊的聲音頓時一變,驚叫聲連連:“啊——快救人!”

“千萬別傷着夭夭姑娘的臉!”

守在底下的修士早已看直了眼,見此機會竟全然躍身去接,可終究快不過另一道白影。

一道溫和的氣流止住了沐言汐的下跌,落入懷中,帶着易無瀾身上特有的清冽氣息。

沐言汐柔若無骨似的手攀着易無瀾的雙肩,整個人挨入她的懷中。她微微喘着氣,氣息十分不穩,好似收到了驚吓。

“夭夭姑娘沒事吧?”

“大夫呢,快找大夫來看看,這樣的美人可千萬不能有閃失。”

在外人看來受了傷的沐言汐,卻在易無瀾的懷中仰起頭,發絲自頰邊滑落,露出一抹惑人的笑意:“多謝仙長相救。”

臺中央只有一條通往內室的小徑,其餘面對看客之處皆環水,那些沒接到人的修士比看客更為靈活,已經有人躍上中心圓臺,向着二人靠近。

易無瀾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垂眸掃過沐言汐的服飾,正要将人放下。

卻見沐言汐忽然收了笑意,委委屈屈矯情至極的說了句:“我好像扭到腳了,走不了路,仙長能送我過去嗎?”

聲音夾雜着靈力,足足傳至水徑外的人群。

不待易無瀾回答,那些嫉妒得早已冒火的人就已經叫罵起來:

“哎輕點輕點,沒聽到夭夭姑娘在喊疼嗎?”

“不會抱人換我來啊,傷了姑娘你賠得起嗎?”

“什麽仙長,呸!誰還沒點修為了,要不是老子剛剛慢了一步,還有她什麽好事。”

底下義憤填膺的叫罵聲都要将紅塵樓屋頂給掀了。

易無瀾:……

沐言汐無辜的眨着眼睛:“仙長莫不是有其他佳人相伴,連這點路都不肯送我?”

易無瀾倒是終于聽出來沐言汐這一口一個的‘仙長’是在鬧什麽了,她朝着姬榮的方向看了一眼。

落在沐言汐眼裏,倒向是易無瀾心虛,在顧念那位長公主,當即将臉一沉。

在易無瀾轉回視線時,勾着易無瀾脖頸的手往下一勾,早已做了千百遍的動作極為熟稔,當着紅塵樓中衆人的面,印上一吻。

“本欲與仙長共度春風,想來仙長已經心有所屬,這個吻就當了了我的念想吧。”

她說着就撲騰腳往下落。

雙腳剛一動,易無瀾托在沐言汐膝窩下的手突然攏緊,沉着臉往後走去。

飛流而下的小瀑布濺起水花,路過時沾染到沐言汐的裙擺,暈出一點深色的水漬。

沐言汐往易無瀾懷裏縮了縮,後背突然被拍了一下:“別動。”

這還是今日在紅塵樓中,易無瀾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語調平淡,沒有一絲起伏。

若換成是之前,她來花樓做出這種事,現在恐怕都要對着易無瀾負荊請罪了。

偏偏易無瀾好像真的不在乎。

沐言汐抿了下唇,不管不顧的将易無瀾勾得更緊,确保易無瀾甩不掉她後,心滿意足的在她懷裏哼哼唧唧。

鸨母自樓道急急忙忙的跑下來,看着沐言汐那一副柔弱的模樣,眼底心疼壞了:“哎喲乖乖,你這是怎麽了?都怪我,讓你從那麽高的地方下來做什麽?乖乖只要安安靜靜往那裏一坐,哪個眼瞎的還能看到旁人呀?”

沐言汐小聲嘀咕:“可不就有眼瞎的嗎?”

明瀾仙尊的眼裏,只看得到那位金尊玉貴的長公主呢。

沐言汐臉上的脂粉被蓋得太厚,鸨母看不出她的臉色,見她不出聲後,只能在那裏幹着急:“我聽人說乖乖你傷到腳了?我為你準備了廂房,大夫已經等在那裏,快去讓他給看看,可千萬別落下毛病。”

沐言汐胡亂的‘嗯嗯’兩聲,也不主動問房間在哪兒,反正易無瀾當着別人的面,總不至于把她扔下。

易無瀾向鸨母一颔首:“帶路。”

鸨母本以為是個不好相與的,心裏也有些發怵,見易無瀾态度緩和,忙将二人引上了樓。

屋門一開,鸨母的腳還沒踏進去,就被迎面而來的門給擋了個嚴實。鸨母身後的大漢方才也是救人中的一員,見易無瀾這麽輕易就得到了人,腰間長刀一拔,往前砍去。

“哎哎哎,這可使不得,這可使不得。”鸨母忙拉住了人。

刀尖觸到門板的前一刻堪堪停下,鸨母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大漢心有憤懑,連平日裏的尊稱都顧不上:“她竟敢在紅塵樓下你面子,不管管?”

鸨母掌管紅塵樓,年歲卻不大,曼妙的身姿輕搖,頭上珠釵晃動,風韻猶存。她嗔怪的拍了下大漢的肩,往外頭一指。

大漢擡眼看去,卻被鸨母身後的天燈晃了眼。

成百上千盞天燈一同升起,天燈下的飄帶上,赫然就是‘夭夭’二字。

大漢感慨道:“娘的,一兩一盞的天燈都能被賣那麽多。”

鸨母早已被銀錢迷了眼,瞧他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也不計較:“那可都是長公主吩咐讓人點的天燈,還有一半沒挂上呢。”

“長長長公主?”大漢結舌,“長公主也看上夭夭姑娘了?那裏頭那位怎麽辦,我這就去将夭夭姑娘帶出來。”

鸨母‘啧’了一聲,帕子甩了大漢一臉:“裏頭那位就是長公主帶來的,原先以為是長公主新收的美人,如今一看……倒是長公主的貴客了。”

“貴客的事情,咱們少摻和。吩咐下去,除了長公主,讓誰都不準打擾。”

沐言汐都被人帶走了,長公主才點天燈,可不就是為了別人點的嗎?

鸨母靠着憑闌欣賞那一排排天燈。

美。

真是極美。

*

屋門的內側,沐言汐滿意的看着易無瀾将她抱入房中,随意的撩着易無瀾散落在肩邊的墨發,甚至還在上面輕嗅了一口,确定沒其他人奇奇怪怪的味道後,才指指銅鏡的方向:“我要去那兒。”

沐言汐整張臉都被脂粉糊滿了,整張臉像是戴上了厚厚的假面。

易無瀾徑直往裏走,她卻一直在嚷嚷:“慢點慢點哎你等等!你癫得我好不舒服,我都要被你癫壞了……先把我臉上的東西洗了,易無瀾!易無瀾我的臉有沒有起疹子,我感覺都被腌入味了。”

易無瀾就近将她抱到椅子上:“不選花魁就不會遭這個罪了。”

沐言汐的後背剛一碰到椅子背,忙又緊緊的勾住易無瀾的脖子,被放下的雙腿也夾上易無瀾的大腿,過長的裙擺纏得亂七八糟,上頭的鳳凰仿佛都被揉碎了。

因動作而微喘的呼吸噴灑在易無瀾的脖頸上,令易無瀾微微皺了眉。

沐言汐還在那兒挑:“這裏太硬了,你還是抱我去床上吧,我這臉用清身訣洗得幹淨嗎?你趕緊拿水拿帕子幫我洗。”

易無瀾垂眸:“你先放開。”

沐言汐又挂上去:“那算了,我不洗了。”

易無瀾:“不難受了?”

沐言汐将腦袋埋在易無瀾的肩窩,悶聲道:“我可以忍。”

易無瀾抱着她的手明顯一僵。

“松開了你又要去找別人,若非我今日也在紅塵樓你是不是就同她雙宿雙飛,連修真界都不回了?”

沐言汐在易無瀾面前慣常演戲,裝可憐裝哭都是信手拈來。她垂着頭靠在那,聲音裏伴随着細微的抽噎。

就算知道沐言汐是在裝,那一顆顆滾進衣襟中的淚水,還是令易無瀾慌了一瞬。

她不太懂方才還膽大包天到紅塵樓選花魁的人,怎麽突然像是變臉似的哭了起來。更理解不了沐言汐口中的‘雙宿雙飛’,只能僵硬的拍她的背:“不走。”

沐言汐擡起頭看她,“真的?”

“嗯,先洗臉。”

說罷就要去打水拿帕子。

沐言汐想起自己臉上的脂粉,忙将臉躲了回去:“別,不用了!”

易無瀾的衣襟上甚至還蹭了一層脂粉,沐言汐都不敢想象自己如今的臉上到底是怎樣一副詭異的模樣,動手給自己掐了道清身訣。

掐完後還上手摸了摸,不放心的又來了一回,才敢将頭轉回去。

清身訣将妝容卸得幹幹淨淨,同樣也将哭出來的可憐模樣去得不留一絲痕跡。

唯有泛紅的眼尾向上勾起,似乎還耀武揚威的提醒着易無瀾方才在紅塵樓中發生過的事情。

易無瀾擡起手,指腹輕輕按壓過沐言汐的眼尾。沐言汐以為是沒清理幹淨,乖巧的擡着眼任她擦,一張嘴也說個不停。

“楚娘不愧在紅塵樓中待了十幾年,方才上完妝後我都要認不出我自己了,她還同我說今日的花魁非我莫屬,哎易無瀾,你看到那些人的反應了嗎?”

易無瀾的眼瞳中閃過一抹暗色,被不動聲色的斂去:“看到了。”

沐言汐得意的沖她挑眉,絲毫沒察覺到易無瀾的不對勁:“那當然了,楚娘說了,但凡見了我的人,定會被我迷的神魂颠倒的。”

可比那個長公主好看多了。

沐言汐笨拙的拿自己同那位長公主做比較着,非要從易無瀾口中聽到個肯定的答案:“你覺得她說得對嗎?”

易無瀾眸光微動,居高臨下的望着沐言汐:“你很想知道?”

“其實你不說我也看到了,方才我失足掉落時好多人都來救我,就連長公主貼身的侍衛也飛過……唔。”

易無瀾突然俯身堵住沐言汐的雙唇,與其說是一個吻,不如說是啃咬,沐言汐的眼睛猛地瞪大。

易無瀾的手自她後背往上游移,修長的手指穿插進還帶滿珠釵的發間,強迫她無法躲避,只能被動的接受這個強勢而又霸道的吻。

燭影交織交纏,将二人映照在牆上,不分彼此。空氣中似乎還溢出幾分靈力,沐言汐對這種壓迫感十分熟悉——是易無瀾的靈力威壓。

易無瀾在對他人用靈力威壓時,總會避開沐言汐,可沐言汐沒想到,有一天這道靈力威壓也會落在自己的身上,令她手腳發麻,全身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唇上,像是要被吞沒。

沐言汐掙紮着伸手,要将易無瀾往外推:“別,會有人。”

易無瀾停了下來,眉頭緊皺,不知在想些什麽,仍然保持着将沐言汐困在懷中的姿勢,居高臨下的注視着她,氣息萦繞在二人鼻尖,極近的距離,稍稍一動就能輕而易舉的被勾動。

曾經幾百年的無情道令易無瀾帶着一股清冷淡漠的氣質,就連此刻也在她臉上尋不到半點動情的痕跡。

沐言汐趁着間隙大口呼吸,好不容易去掉口脂的雙唇上再度泛紅,血絲細細密密的冒出來,沐言汐舔了舔,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嘶……易無瀾,你發什麽瘋?”

沐言汐的手還攀在易無瀾的肩上,嘴唇上的血痕還帶着牙印。易無瀾看到她這副模樣,腦中閃過方才人群争相撲上去接沐言汐的情景,墨色的眸瞳倏忽一閃,按在沐言汐後頸的手漸漸縮緊。

沐言汐見易無瀾似是沉了臉,還以為是自己的舉動令易無瀾心情不虞,再思及自己在紅塵樓中競選花魁一事,伸手勾緊易無瀾,湊上前去熟稔的吻她,可憐巴巴的張開唇:“都破皮了。”

易無瀾伸手撫過沐言汐的唇,靈力帶過,傷口漸消:“疼嗎?”

沐言汐:“疼,疼死了。”

“疼才會長記性。”

易無瀾沒有像往常那樣安慰沐言汐,指腹在她唇上壓下,一道靈力順着沐言汐的衣襟沒入,卻沒有去往經脈,反而是幻化成一股似有實物的靈力團,游走于裏衣內,一點一點消去沐言汐身上的脂粉味。

沐言汐不滿的去咬她,門口卻傳來一陣敲門聲:“仙長,您可在?我家殿下有請。”

是長公主的侍衛。

房門并未下隔音結界,他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極為輕微的,幾乎壓抑于喉間的低吟。

但很快,那聲音突然消失,即使往前靠,也聽不到內裏任何的動靜。

屋門的另一側,沐言汐像是護食似的撲抱住易無瀾的腰,一雙漂亮的狐眼卻耷拉下來,不知為何又蒙上水霧:“你不準去。”

易無瀾并不知曉外面有關長公主為她一擲千金的傳言,瞧見沐言汐反常的模樣,以為沐言汐是因為選了花魁,如今花魁真正的買客上門而心虛了。

于是語氣也冷了下來:“你大費周章選花魁,不就是為了見她?”

沐言汐擡手去抓易無瀾:“現在不想見了。”

易無瀾動作一頓,緩緩道:“我去。”

沐言汐的眼眶開始泛紅,她難耐的挪了一下腰,卻感受到靈力入得更深,偏偏那溫度和力道,還和易無瀾的手一般無二:“不,你也不想見她。”

易無瀾靜靜地看了沐言汐片刻,手上不知又掐了道什麽靈訣,沐言汐急喘了聲,拉着她的手就松了。

“走,嗯可以,你、你先出去。”沐言汐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上半身全然趴在了桌上,捂着下腹忍受着那種難以啓齒的感覺,像是在經歷什麽酷.刑。

門口又想起敲門聲:“仙長,現下方便嗎?或者我晚些時候再來?”

若是現在不出門,裏面無論有沒有發生什麽,都說不清了。但易無瀾并不計較這個,只是沐言汐大費周章想要接近姬榮,她也總得出去給個交代。

姬榮到底是大雍國的攝政王,易無瀾也不能下了她的面子,但也不能過于積極,顯得谄媚。權衡利弊後,易無瀾對着門外傳音了一聲:“稍等片刻。”

姬榮的侍女應聲:“是。”

而後低聲對沐言汐囑咐了一聲:“我去去便回。”

無形的靈力還在不斷的模仿着易無瀾雙修時的習慣,往裏徐徐攀揉,沒有任何要松開的征兆,就連微涼的溫度,也跟易無瀾的一般無二。

沐言汐忙揪上易無瀾的袖子:“……我錯了。”

不用易無瀾仔細盤問,就被折磨得老老實實全招了:“我并非是來見王提督的未婚妻,而是因為聽聞長公主貪慕女色,想要以此接近。”

她說得極慢,每說完一句話就要喘好幾口,額間已經滿上細密的汗:“其實我被楚娘拉出來見到這麽多人時就有些後悔了,這裏跟春風樓一點也不一樣,把人當物件似的。”

易無瀾點點頭,“還有。”

她臉色卻依然很沉,顯然,沐言汐的反省還未到點子上。

沐言汐看着易無瀾,這一回,真心實意的帶上了哭腔:“……不該在半空中故意踏空。”

易無瀾的臉色緩和了些,像是終于接受了沐言汐的說辭,“下回不要再犯險了。”

沐言汐忍不住小聲嘀咕:“可我踏空是為了誰?長公主為你一擲千金的流言人盡皆知,我還不能試一試我道侶了?”

易無瀾臉上的神情有瞬間的凝滞:“一擲千金?”

她沉吟片刻,終于将事情的來龍去脈都連接了起來,從沐言汐故意在半空中踏空跌落,再到投入她懷中後反常的言辭,再到廂房中時不時就同長公主所做的對比。

分明是在呷醋。

易無瀾伸手,仔細擦去沐言汐額間的細汗,氣息揉進她的耳畔:“那些天燈上的名字,都是夭夭。”

楚娘要為沐言汐定花名時,沐言汐極為随意的任楚娘甄取,楚娘便指着窗外那棵桃樹,來了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乖乖人比花美,又旺我財運,不如就叫夭夭吧。”

沐言汐當時随口念了兩下,問了旁邊兩名侍女的名字,一個名莺莺一個喚燕燕,吓得沐言汐趕緊定下了‘夭夭’這個名,以防楚娘給她取一個‘桃桃’。

如今這個‘夭夭’從易無瀾口中說出來後,沐言汐原本就泛紅的耳垂更是紅到能滴血。

但好在沒被風月之事徹底糊了腦,她勉強将話說得完整:“天燈上是……我的名字?”

“你沒騙我?”

易無瀾淡淡瞥了她一眼,面露無奈:“嗯。”

天燈上若是她的名字,那位長公主與易無瀾之間,無需問都知道是清白的。

在修真界時,易無瀾高深的修為和冷漠的性情就足以讓其他人望而卻步,沐言汐極少有這種呷醋的體驗,這一回也是傳言散步得廣,再加上易無瀾真的坐在長公主身側,令沐言汐以為易無瀾也同她一樣準備犧牲色相。

沐言汐雙标得很,這種事她可以做,易無瀾這種冰冷的高嶺之花,絕對不行。不僅不行,還非得易無瀾的眼裏只看得到她一個人,霸道至極。

離姬榮的侍女來催促已經過去半盞茶的功夫,恰是時宜,易無瀾輕吻沐言汐的眼尾,壓低聲音道:“我去去便回。”

沐言汐含糊的應了一聲,現下因為誤解一事,并不想面對易無瀾。

直到關門聲響起,下腹傳來一陣酥麻,沐言汐才難以置信的睜大了雙眼。

——易無瀾竟沒有将靈力收回。

沐言汐在雙修時,當易無瀾抱她騰不出手時,就會用上這個小術法,回回都被折磨得不輕。她也嘗試過去破解,或者用自己的靈力去消除,卻一無進展。

她甚至都要懷疑,明瀾仙尊這三千年,盡是修煉床笫之術去了。

沐言汐雖動不了那團靈力,但神識未被封閉,隔壁廂房易無瀾清肅的聲音傳入耳中,還有一道那位長公主的聲音。

她聽到長公主要将她當成送給易無瀾的賀禮,聽到她們提及紅塵樓中的縛靈,聽到……

沐言汐剛開始還能集中注意力去聽她們的交談,在那團靈力越來越過分的搓揉上來時,沐言汐已經無暇顧及她們到底說了什麽。

總歸等易無瀾回來後再問便是了。

等易無瀾回屋時,沐言汐已經被折磨得腦中混沌一片,正是失神的時候。

察覺到熟悉的氣息自身後包圍上來時,沐言汐的腦中終于清明了一瞬,偏過頭,咬牙切齒的召出浮光劍:“快,快松開。”

浮光劍抵在易無瀾的肩側,握劍的手不斷的抖動着,卻沒有貼近脖子,只是懸在一旁。

易無瀾将浮光劍從沐言汐的手中抽出,許是跟了易無瀾三千年的原因,浮光劍乖順得很,沒有一點要反抗的跡象。

沐言汐指着浮光劍罵道:“回去就熔了你。”

浮光劍像是聽懂似的,微微一顫,又吃裏扒外的往易無瀾的方向靠了靠。

沐言汐将頭一轉,不想再要這把劍了。

易無瀾将劍收起,繞桌半圈走到沐言汐面前,擡手撫過她散落的發:“同一把劍計較什麽?”

沐言汐偏頭咬了上去,連牙尖都在打顫,含糊道:“易無瀾,我難受……”

易無瀾不為所動,靜靜地看着沐言汐這副乖順到終于反抗不了的模樣,問:“下回還要那樣做嗎?”

“做什麽?”

“踏空。”

沐言汐當即反應過來,此刻易無瀾說什麽她都會應,更何況是本就認過的錯:“不會了,不會了,以後有危險的事情,我都會請示仙尊。”

易無瀾輕輕一擡手,靈力團消失,沐言汐繃緊的背部陡然松懈下來,像是徹底脫了力。狐貍似的眼眸中情.欲未散,恹恹的眼神中竟也帶出幾分勾魂攝魄的風情。

易無瀾将人摟進懷裏,細心的安撫着。兩人雙修時,有了神魂的貼近,加注在沐言汐身上的觸感,皆會被反饋到易無瀾身上。易無瀾的修為和體魄雖高于沐言汐,但也不會做得太過,以免失了态。

可這一回只有沐言汐一個人,算是徹徹底底的将這道術法的邪門程度體驗了個遍,即使只是半個時辰,也叫沐言汐有些承受不住。

在易無瀾替她淨身換衣之時,沐言汐的氣息漸漸平複下來,追着易無瀾問個不停:“這到底是什麽術法,為何我用靈力也解不開?你背着我到底看了什麽書,我在合歡宗的話本中都從未見過這個。”

易無瀾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想用到我身上?”

沐言汐咧嘴笑:“我哪敢呀明瀾仙尊。”

“嗯。”

“嗯?”沐言汐道,“你就一個‘嗯’?”

“不然呢?”

沐言汐輕輕磨了磨牙,勢必要從易無瀾口中套出話,她湊上前去,若即若離的蹭了一下易無瀾的唇:“仙尊仙尊,你就告訴我呗?”

“并非靈力,而是元神。”易無瀾聲音極為平靜,好似是在為小輩指導什麽術法。

元神存在于神魂之中,自化神期起便可分離出來,可供修士操控,在實際鬥法時的卻發揮不出任何作用,甚至會減弱修士的修為,若是元神被他人所控所傷,更是極為致命。

因此,即使到了化神期,也沒有人會去做這種事情,沐言汐與易無瀾雙修十幾年,也愣是沒往這個方向去猜過。

難怪每回接觸易無瀾的這團靈力,她總覺得同易無瀾一般無二,方才恍惚之際,甚至覺得易無瀾将她抱在了懷中。

原來那些都不是她的錯覺,而是真的存在過。

也不知道易無瀾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思去見的那位長公主。一邊正經冷漠的如同一位得道仙師,一邊卻不忘操控元神,同她行魚水之歡。

她忍不住悶笑出聲:“易無瀾,要是被別人知道明瀾仙尊背地裏是這般模樣,你的名聲可都毀啦。”

易無瀾低下頭,堵上了那張幸災樂禍的嘴:“你喜歡。”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