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沒過多久, 屋門再度被敲響,是楚娘。

想必是見易無瀾出過屋門,這才帶着大夫過來為沐言汐診治。

楚娘推門而入時, 沐言汐正神色恹恹的靠在桌上, 衣衫被特意整理過, 淩亂的珠釵上卻還顯示着未曾散去的暧昧。

楚娘見沐言汐臉色紅潤, 才稍稍松口氣,召來身後大夫:“乖乖,讓人看看你的腳啊。”

今日紅塵樓都快抵得上以往一年的營收,就算知道沐言汐不會在此地久留,楚娘還是生出幾分相惜之意,總不至于讓人帶着傷離開。

沐言汐的腿根本就沒傷着,要是真給大夫看了,豈不就露餡了?

她忙擺手:“不用了姐姐,我這傷無大礙。”

楚娘看了眼站在一邊, 半攬着沐言汐的易無瀾, 似乎想到什麽, 突然暧昧一笑,拉長了聲音:“哦……那我當大夫留瓶傷藥, 你自己擦拭?”

沐言汐不知道她在‘哦’些什麽, 推了推易無瀾,示意她去取。

楚娘眼中的笑意更甚,在大夫從藥箱裏拿出一瓶傷藥時,順勢說了句:“要能擦裏傷的。”

沐言汐支支吾吾:“我, 我們不是……沒有。”

楚娘笑睨她一眼:“姐姐是過來人, 姐姐懂的,別死要面子委屈了自己啊。”

沐言汐:……

楚娘又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匣子:“方才長公主已經為你贖了身, 這些銀票你便收着,以後若是路過,姐姐随時歡迎啊。”

沐言汐眼眸微亮,她們所帶的首飾大多是法器,在凡俗界也不好用作通貨,這些銀票來得正是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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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娘又将大夫拿出的新膏藥盒遞給易無瀾,朝她勾唇一笑,微微眨了眨眼,而後才轉身風情萬種的走出去。

隔着一堵牆的紅塵樓內,天燈還在不要錢似的一盞接着一盞的點燃,一名勁裝女子悄無聲息的從窗戶翻入,對着屏風內的人恭敬行禮:“殿下,人确實不見了。”

姬榮正借着燭光翻閱奏章,拿着一支筆勾勾畫畫。在她身邊還站着幾名修士,手中的長劍看起來一劍就能削掉好幾個人的腦袋。

她慢條斯理的提完最後一筆,擡起美眸,語調如沐春風:“看來還真有幾分本事。你走過來,隔這麽遠做什麽?”

禀告的女子繞過屏風走近,緩緩啓唇,說出的話卻半點不溫柔:“殿下,那選花魁的女子是王提督帶進紅塵樓的,許是蓄意接近,目的不純,若到時候再蒙騙仙長,後果不堪設想,不如我去解決了她?”

姬榮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笑問:“姜南,你同王提督還有聯系?”

那被喚作‘姜南’的女子,正是王提督曾經的那位未婚妻。

姜南道:“是那鸨母說的,并非是他。”

姬榮若有所思,“你可曾怨我将你帶走?”

姜南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忙跪下來:“殿下于我有救命之恩,若非殿下,恐怕我如今已同其他人一樣服用通靈丹,變成面目全非的怪物。”

姬榮拉了她一把,悶笑起來:“行了行了,我就随口問問,你怎麽每回都這麽鄭重其事,一點玩笑也開不得?”

姜南站起身,垂着頭,欲言又止。

姬榮瞧她那副沒出息的模樣,腳尖一勾,腳腕上的鏈子發出清脆的聲響:“有什麽就直說。”

“殿下真覺得那位仙長能解決大雍國的困境嗎?之前已經被國師解決了那麽多人,若是再冒險,他定然會懷疑到殿下身上,到時候殿下的處境也就危險了。”姜南道。

姬榮笑起來:“否則呢?難道通靈丹制造的僞修士橫行,你我能置身事外?”

姜南低聲道:“先皇病重時就由您監國,卻将皇位傳給了三皇子那個稚童。如今朝堂穩固,三皇子又如此推崇國師,您又何必将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

姬榮沉默許久,聲音冷下來:“可我是大雍國的長公主。”

姜南不再言語。

姬榮手指一個沒拿穩,手中的朱砂筆在紫色的華服上滾了一圈,落下一道紅。

姬榮皺眉發了片刻的呆,突然上了脾氣,冷冷将桌上的奏章全然掃落在地:“去隔壁叫人,回王府。”

王府位處皇城,此地雖不偏遠,但就算馬不停歇,也得趕上三日。

姜南無奈的搖搖頭,轉身去外傳話。

*

沐言汐聽到今夜要動身時往窗外看了好幾眼,确定天色已深後,又問了一遍:“你們長公主真交代今夜要走?”

那侍衛恭恭敬敬:“京城有急事要處理,長公主需要連夜動身。”

沐言汐想了想她從楚娘口中套得的消息:“你們那個皇帝不是前陣子及冠了嗎?怎麽還事事要長公主處理?”

侍衛眉頭一皺,卻也沒覺得這話有什麽不對,一板一眼的答:“陛下沉溺修仙,朝中要務皆由殿下處理。”

沐言汐嫌棄的‘啧’了聲,突然想起凡俗界那些繁瑣的禮節,索性裝瘸裝到底:“可我這腿傷了走不了路,不如你們先行,我們随後再來?”

那侍衛盯着她的腿,硬聲道:“仙長去就行。”

沐言汐:……

這是要将她丢下了?

她看着那侍衛,故作倨傲的冷笑一聲:“行啊,我不去,這位仙長也不去。”

“仙長說了要娶我為妻,我再三推辭,但她非我不可,我也沒辦法。”

侍衛:?

旁邊的易無瀾:……

那侍衛沉默半晌,微微咬牙終于下了決定:“我去給你們安排馬車。”

沐言汐反應極快:“哦?原來你原先都沒替仙長安排馬車,你打算讓她走去皇城?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侍衛腳步一頓,回頭漠然道:“仙長可以同殿下共乘一車。”

能與長公主共乘,足以彰顯長公主對易無瀾的重視。

沐言汐見過長公主的馬車,笑容不減:“那算了,我也勉強擠擠。”

侍衛似乎早已覺察出沐言汐的目的,在沐言汐出口時就震驚的看着她:“不行!”

這種紅塵樓中的煙花女子,怎可玷污他們長公主的清白?

沐言汐從他眼底讀出了什麽,冷笑道:“你們長公主逛花樓、搜羅天下美人的事跡衆所皆知,怎麽,現在知道丢人了?”

“不,不是,殿下她……”侍衛支支吾吾,卻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最後心一橫,逃似的走出去,“我這就去安排馬車。”

沐言汐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拉了拉易無瀾的袖子,問:“那長公主敢逛花樓,怎麽還不讓人說了啊,易無瀾,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如何接近那長公主的。”

易無瀾:“先出去吧,別讓人等。”

沐言汐乖乖應了聲,剛站起身,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珠子一轉,拉住了易無瀾的胳膊,“你蹲下。”

易無瀾不解,卻還是微微彎了點身。

沐言汐從善如流的跳到她的背上:“腳瘸了,仙尊背我下去吧。”

易無瀾的聲音裏透出一點無奈:“在心裏盤算很久了?”

沐言汐沒有否認,低頭在她耳邊悶笑:“是啊,腳瘸了不能自理,事事都得靠仙尊照顧我了。怎麽,仙尊照顧了我這麽多年,後悔了?”

易無瀾不再同她說,将人背穩,卻反着往窗邊而去,借着夜色輕然落地,避開紅塵樓中的人山人海。

沐言汐轉過頭,瞧見紅塵樓中數不勝數的雲燈飄在空中,倏忽笑了。

易無瀾回頭看她:“笑什麽?”

沐言汐:“唔,想起昨夜我還讓你去暗探城中顯貴之人的府邸,結果你今日竟先我一步……”

她盯着易無瀾的側臉,讷讷道:“那長公主留下你,該不會是也因為你的臉吧?”

易無瀾:“不是所有人都同你一樣只看個皮囊。”

沐言汐‘呵呵’一笑:“你什麽意思啊易無瀾,你當年難道不是因為我長得好看所以同我結交,又為了我只身闖魔域的?”

“哦,那時修着無情道呢,還同我結了道侶契。”

易無瀾:“你是我不是。”

沐言汐頓時沒話說了,但她還是不服氣的反問:“那你當初是看上我哪裏了?”

易無瀾淡淡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自己想。”

沐言汐不願想,看着前方長公主帶着人從紅塵樓出來,身邊的護衛無論男女,個頂個的漂亮,瞬間倒打一耙:“你還說那長公主不是看上你的臉,誰的護衛長這麽好看的?”

易無瀾:“你也做過這種事。”

沐言汐:“我哪有,你可別冤枉我。”

易無瀾将人放下,順勢攬上了沐言汐的腰,語氣淡淡:“不夜城。”

沐言汐話音猛然止住。

好吧,以前在不夜城時,她确實喜歡挑長的貌美的魔修放在城中,當時還被秦連殇調侃有了道侶還想着開小竈。

但她倒沒有那種亂七八糟心思,只是單純覺得賞心悅目罷了。

不過易無瀾當初到底看上了她什麽?

沐言汐有些想不明白。

話本中那些姑娘的美好品質,溫柔賢淑、宜家宜室……她有嗎?

怎麽可能。

沐言汐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所以易無瀾分明也是看上了她的臉吧?

還不承認。

長公主向着她們的方向走來,沐言汐盡心盡責的扮演勾引仙長的狐貍精,将半個身子都倚靠在易無瀾身上,忍辱負重道:“仙長,不要丢下我。”

姬榮的目光落到沐言汐臉上,不是粉黛的五官極為精致出挑,幾縷墨發散落在頰邊,漂亮絕豔又勾人魂魄。

方才在紅塵樓中并未近身,她自負看遍天下美人,見之依舊被驚豔到。

方才聽侍衛回禀讨要馬車一事,還覺得有幾分不懂規矩,想要教訓幾句,此刻一見,倒是生出幾分憐香惜玉來。

這樣的美人,別說只是要輛馬車了,就算八擡大轎千裏紅毯,也是值得的。

她正要說些什麽,忽然察覺到一道極冷的目光。姬榮偏頭看去,又見易無瀾神色如常。

她搖搖頭,怪自己最近精神崩得太緊,都出現臆症了。

“宮中傳來急報,今夜就得動身,勞煩仙長了。”

易無瀾微微颔首:“無礙。”

姬榮招手,指着一個侍女道:“路途中有任何需要的,便同她說。”

沐言汐看着姬榮上車的身影,堂而皇之借着如今的身份,湊到易無瀾耳邊拖長了調子:“仙長,方才長公主看了我好幾眼,你說她是不是也看上我了,我是不是能飛黃騰達做王妃啦?”

易無瀾未答,将人扶上馬車,車門一關,一道靈力從指尖釋出布在馬車中。

沐言汐看着落下結界也不問什麽,懶洋洋的往裏面一靠。就見仙長靠過來,撫摸過她的脖頸,俯身含住了她的唇瓣,濕軟溫熱,近乎溫柔的纏綿。

一吻過後,沐言汐喘了好一會。

之前易無瀾在廂房內懲罰她,是因為她踏空一事,她還真以為易無瀾不吃醋呢。

方才被那長公主多看了兩眼,就如此沉不住氣,沐言汐裝模作樣問:“仙長這是舍不得我了嗎?我是個俗人,富貴榮華迷人眼,長公主看上了我,我也很為難吶。”

易無瀾淡淡看着她,冷冷吐出兩個字:“靈芥。”

沐言汐一愣,倒在易無瀾懷裏咯咯笑起來。

也是,明瀾仙尊攢了三千年的嫁妝,可比那長公主富有多了。

馬蹄聲噠噠響起,沐言汐指了指外頭:“他們聽不到我們說的話吧?”

“嗯。”易無瀾點頭。

沐言汐想了想,再度問起:“現在總能說你是怎麽接近姬榮的了吧?”

易無瀾言簡意赅:“他們被縛靈襲擊,我路過便救下了。”

“是已經喪失自我意識的真正縛靈。”

沐言汐:“是他們作繭自縛,被創造出來的縛靈攻擊了?”

易無瀾:“不好說。”

沐言汐撩開車簾,看了眼前面的馬車,又靠回來:“其實這事也很好解決,那些走了旁門左道修煉出來的修士,本就違背了凡俗界的秩序,全殺了便是。”

易無瀾沒出聲,沐言汐推她一把:“我就開個玩笑,別板着張臉嘛。易無瀾,你有沒有發現,姬榮帶在身邊的那幾個修士身上都沒有蜃氣的痕跡?”

易無瀾将人按下:“紅塵樓中,我離開廂房時,就是查探到了縛靈的氣息,那些縛靈似是被操控,目标正是姬榮。”

沐言汐順着她的話往下說:“那個姬榮,也許是個好人?”

她似是想到了什麽,又搖了搖頭:“但能想出帶你逛花樓收買你這個辦法的,想必也不是什麽好人。”

易無瀾不答,低頭替沐言汐剝着果皮。凡俗界的水果不沾染靈氣,卻十分清甜。

沐言汐也不着急,姬榮的立場到底是什麽,接下來幾日她們總會知曉。于是,開始慢慢悠悠的打量着易無瀾的動作。

易無瀾好歹也是淩駕于修真界衆生三千多年的仙門首座,受人敬畏、高不可攀。但此刻卻能将伺候人的活做得如此娴熟,偏偏沐言汐并不覺得突兀,白皙修長的指節染上葡萄的紫漿,極為賞心悅目。

“易無瀾。”沐言汐湊過去,從易無瀾的指尖叼走果肉,含糊着問。

“所以你說說呗,我好吃懶做什麽也不會,三千年前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修為和這張臉了,可當時我修了魔氣,修為也不那麽清白,你當時到底看上我什麽了?”

她将腦袋往易無瀾面前湊:“我總覺得你看上的還是我的臉。”

易無瀾起先還能回避,可沐言汐的目光過于炙熱,直勾勾的将人盯着,饒是易無瀾也有些堅持不了。她嘆了口氣,無奈道:“你當時下山歷練,成日發間都挂着枝葉。”

話到這裏就結束了,但未盡之語,沐言汐已經聽了出來,可不就是嫌棄她髒兮兮的嗎?

當時年紀小修為也不高,沐言汐還總喜歡去挑戰那些難度高的秘境,歷練一回都得褪層皮,能活着出來已經不錯了,哪還顧得上形象?

換位而思,在與人相識之初對方若是這樣,以後就算對方出落得再好看,恐怕也上不了心了。

不過……易無瀾這人好像并沒有太過狼狽的時候,那一襲白衣總是比她花裏胡哨的衣服還要幹淨。

如此想來,她會喜歡上易無瀾也是理所應當的。

馬車突然急停了下來,沐言汐半個身子懸在外面,差點被甩了出去。

易無瀾伸手拉了她一把:“當心。”

沐言汐坐穩後,撩起車簾往外看,還不忘自己花樓女子的人設,故意端着不三不四的調,召來車邊的侍女:“幹什麽幹什麽,吓壞了我你賠得起嗎?”

侍女并不待見她,但礙于姬榮的吩咐,還是好聲好氣道:“出了狀況,等着。”

沐言汐:“什麽狀況啊,該不會是你們殿下沿路遇到了個美人,打算擄走吧?”

侍女眼神閃爍,甚至來關她的簾子:“不該問的別問,馬上就好了。”

沐言汐被強行按了回去,與易無瀾對視一眼,似笑非笑:“仙尊,你道侶被欺負了,管不管啊?”

易無瀾的神識探出,面色一沉:“你已經查探到了?”

沐言汐勾起唇角:“我還沒見過體內只有一個魂魄的縛靈呢,正好開開眼了。”

她直接推開車門下去,聲音嚣張至極:“哎喲,剛剛是誰推的我啊?是不是你?哎,是不是你?”

沐言汐的目光自周圍幾名侍女轉了一圈,忽然往縛靈所在方向望去:“推了我還敢跑?仙長,仙長快攔住她!”

易無瀾一個提氣攔到那名侍女面前:“是長公主?”

侍女正長了張嘴,正猶豫要不要如實告知,就聽不遠處傳來兵器打鬥的聲音。

那名縛靈的劍鋒已至姬榮眼前,姬榮連連避讓,幾個修士護在姬榮身前,剛要轉身又被那縛靈攔住了去路。

姬榮幾人漸漸被逼向山崖,崖端已出現裂痕,随時都有可能掉落的危險,霎時沐言汐心知不好,立刻傳音給易無瀾:“快救人!”

在沐言汐傳音的時候易無瀾就已經動了身,靈力縛帶自手中釋出,掠過姬榮周圍衆修士,在縛靈驚天動地的暴起中張網成勢,将其牢牢的困在其中。

旁邊保護姬榮的修士還來不及收招,劍刺入結界中,皆被同等力道的靈力彈回,向周圍四散而跌。

易無瀾又快速掐起靈訣,幾道屏障接連落下,接下了那些修士。

姬榮驚魂未定,叫住去查探縛靈的易無瀾:“仙長當心!那人意識全無,且無法被殺死,切勿近身。”

易無瀾腳步微頓,只問:“要留嗎?”

那縛靈即使被困在結界裏也在不斷的掙紮,好似随時都能掙脫出來,姬榮面露驚懼。

易無瀾點頭:“看清。”

話音落下,拂手卷過旁邊修士手中的劍,動作幹脆利落,一劍刺向縛靈的識海。

易無瀾的聲音夾雜了些許靈力威壓,強迫周圍的修士都看向她的動作,那一瞬息仿佛被無限拉長,無法被弑殺的縛靈劇烈的掙紮起來,鮮血自額間湧出。

而後,困在法陣中心的縛靈猝然被定住。

它手中的劍當啷落地,一股駭人的靈力自額間爆發出來。

姬榮等人睜大了眼睛:“仙長快——”

那個‘跑’字還未能出口,長劍上的靈力自縛靈額間刺出,縛靈身軀在掀起的光芒中被撕成千萬片!

衆人還沉浸在怪物終于被殺死的震驚中,靈力光芒映亮了在場每一雙錯愕的眼睛。在易無瀾轉身時,衆人看她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本以為姬榮只是帶回了一個修為稍稍高深一點的修士,卻沒想到這人竟能一劍殺死那個怪物!

“能成為縛靈的都是煉氣期滿的人,姬榮身邊的這些也只是煉氣中,仙長此舉,真是好大的威風呀。”沐言汐懶洋洋的語調借由靈力傳入易無瀾耳中。

易無瀾轉身,看向慢吞吞走過來的人,見她裝瘸裝得玩性大起,也只是皺了下眉,配合的扶了一把。

沐言汐趁機低聲問:“縛靈是外來之物,你這樣動用靈力,應當不算幹預凡俗界的事情吧?”

易無瀾:“不會。”

沐言汐:“我們若是解決了縛靈的事情,算不算功德?”

“應當算。”易無瀾道,“但多闖幾次宅院,就不算了。”

沐言汐沒想到易無瀾還記得這樁事,立刻瞪過去一眼:“以你的修為難不成還會驚動府邸內的人?”

易無瀾攬着她腰的手警告性的一緊,沐言汐頓時啞了聲。

姬榮帶着人走過來,看着二人欲言又止:“仙長可否上馬車一敘?”

沐言汐輕輕咳嗽兩聲,正想問問自己能不能跟過去,就見姬榮看向了她,蒼白着一張臉,勉強勾出笑意:“小仙長也一塊吧。”

沐言汐絕不承認:“……我不是。”

姬榮悶笑一聲:“小仙長莫要說笑了,您與仙長相處如此熟稔。仙長如此孤傲之人又指明要去紅塵樓,想必一開始就為了小仙長而去的吧?”

沐言汐一愣。

原來一開始就是易無瀾帶着姬榮去的紅塵樓嗎?

沐言汐的視線落在遠處城池的上空,天燈飄出紅塵樓,如星如火。她故作鎮定道:“初來乍到,得仙長垂憐罷了。”

“是嗎?”姬榮輕笑一聲,發間珠釵輕搖,“那等仙長厭倦了,不如小仙長也來陪陪我?”

沐言汐幹咳一聲。

沒想到姬榮并非只是傳聞中愛好美人,堂堂攝政王,竟也能當衆說出這樣的話。

可沐言汐是什麽人?向來只有她鬼話連篇将旁人說得面紅耳赤的份,怎會讓旁人占去了上風?

她似笑非笑道:“殿下既……唔!”

易無瀾雪袖輕拂,指尖還凝着一點未散去的靈力,對着姬榮漠然道:“別逗她。”

随後她輕聲問沐言汐:“還亂說話嗎?”

沐言汐:……

沐言汐搖了下頭。

易無瀾:“真的?”

沐言汐:“唔唔唔!”

易無瀾的靈力不疾不徐,将沐言汐嘴上的禁制解開。

沐言汐重獲自由之時猛吸了一口氣,卻也不敢再胡言亂語了。

姬榮将二人的舉動看在眼中,頓時覺得自己有些多餘,但周圍還有一行人等着,她只好插話進去:“二位仙長,不如上馬車聊?”

沐言汐也知道此刻不是玩鬧的時候,總不能耽誤了入皇城的行程,拉上易無瀾,跟在姬榮身後。

被請上馬車後,沐言汐饒有興致的打量着姬榮的馬車,內外竟同她們方才乘坐的那輛一般無二,顯然是姬榮刻意安排的。

她看向姬榮的目光也更和善了幾分,馬車外在琳琅奢靡,內裏果盤蜜餞一應俱全,就連靠墊也極軟,最大程度的避免了馬車行駛過程的震感。不得不說,這位長公主在衣食住行上很合她的胃口。

車簾落下後,易無瀾為馬車內落下結界,姬榮也沒有任何驚訝,收斂笑意,面色沉定,身上華貴的紫袍顯出幾分皇權淩厲的氣勢:“不知二位仙長來我大雍國,又特意接近我,是何目的?”

沐言汐沒想到這人是這個反應,揚眉道:“方才殿下已經知曉我道,咳她的本事,如今有求于人的是你,這個問題恐怕由你來答更為合适。”

“通靈丹。”姬榮篤定道,“你們是為了那些通靈丹來的。”

那個通靈丹,想必就是能助那些凡人修習蜃氣之物了,沐言汐也不再賣關子:“我們确實是為此而來,但也想聽聽殿下對此物的持有的态度,再決定我們要不要合作。”

“我名姬榮,乃大雍國攝政長公主,如今當朝的是我三皇帝姬承。”随着馬車啓程,姬榮不緊不慢的開口,“如今天下局勢看似盡掌于大雍,實則外強中幹,皆是因為那些通靈丹,仙長可知那通靈丹的作用?”

沐言汐心中詫異,面上沒表現出來,傳音給易無瀾:“那通靈丹,該不會真是秦連殇當初制出的洗髓丹改制而來吧?”

易無瀾:“修士服用洗髓丹後會因承受不住源源不斷的蜃氣,爆丹而亡,那些身負仙根的凡人從未吸收過靈氣,也許就能被改變體質。”

見她二人不出聲,姬榮細心的解釋一番:“從我祖父當朝時起,每年五月初二,大雍國将篩選身負靈根的人,但凡測出來有靈根者,皆會被送上一枚通靈丹以助修行。”

“通靈丹大大提高了修仙的可能性,随着國中修士數量劇增,大雍國一改曾經受他國挑釁的屈辱,開疆拓土,直到先皇末年,已是名副其實的第一大國,萬朝來賀。”

“但通靈丹的負面影響也很快顯現出來。”

沐言汐:“會徹底失去自我意識,成為只知道殺戮修士的縛靈。”

姬榮擡眸,唇角勾起一抹頹敗的笑意:“原來那些怪物叫做縛靈啊。”

馬車內的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凝滞,沐言汐不知該如何安慰姬榮,求助似的看向易無瀾。

“她并不是脆弱的人,給她時間。”易無瀾傳音給她。

果不其然,片刻後,姬榮揉着眉心主動問:“二位仙長既然知道通靈丹能創造縛靈,想必也知曉該如何解決大雍國的困境。若是你們願意幫忙,只要大雍國中有的,盡可贈與二位。”

沐言汐噗嗤一聲笑了,悠悠道:“公主殿下,如今這大雍國,恐怕由不得您說了算吧?”

姬榮猛地擡眼,扶在桌上的手背青筋爆起,漂亮護甲上的寶石都隐隐在顫動。

但她很快像是洩了力一般,“瞞不過小仙長的眼睛。”

沐言汐審視着姬榮的表情,良久,臉上的笑意斂去:“所以剛剛那個縛靈,以及你之前去往紅塵樓中時遇到的,都是那個小皇帝派來的?”

姬榮已貴為攝政長公主,能對她下手的,定然也是位高權重之人。

她輕嗤一聲:“所以你們大雍國裏鼎力支持通靈丹的就是那位小皇帝咯?治理朝政比不上你,妄想利用縛靈,還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除去你,真是上不得臺面。再這麽下去,不出十年你們大雍就要滅國了。”

易無瀾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住了她的手腕:“言汐。”

沐言汐皺眉:“你喊我做什麽?我說得難道不對嗎?”

“小仙長性情中人,說得十分對。”姬榮适時為沐言汐說話,“只是國師修為高深,國中無人敢在通靈丹一事上反對他。”

沐言汐不動聲色的問:“國師?可是姓曲?”

姬榮搖搖頭:“無人知曉國師名諱,他自我曾祖父在世時便來了大雍國,我曾祖父當時已是油盡燈枯之象,國師更改宮中風水格局,生生為曾祖父延長了十年壽命,也因此得到祖父重用。”

沐言汐聽罷,傳音給易無瀾:“我還以為是曲南宮自己來了凡俗界呢,不是說他曾經為人時就是凡界的帝王嗎?”

易無瀾:“大雍國前朝的君王,姓曲。”

沐言汐的眼睛亮了亮,敢情曲南宮還是半個亡國之君?

“所以你們國中的一切都是那個國師所帶來的,可你們既然已經知道通靈丹的壞處,為何那些人還要服用?難不成是被迫的?”

姬榮輕嘲:“修士服用通靈丹後就會在權貴人家當差,喪失意識的修士,也就是你們口中的縛靈皆會在失控前被帶走,美其名曰飛升上界,百姓根本不會知道真相。

那些人飛升後到底是死是活,想必你們比我更清楚,至于那些權貴之人,不過是利益驅使罷了。”

往大了說,這些修士能為大雍國開疆拓土,往小了說,亦能令國中權貴等級更為分明,使得國中資源更集中在上層。

沐言汐問:“我們也知道縛靈的事情,你就不擔心我們跟那國師是同一路人?”

姬榮搖搖頭:“你們兩個長得好看,我願意相信我的直覺。況且如今我的處境你們也都看到了,除了相信你們,我別無選擇。”

沐言汐頓時語塞,又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你想我們做什麽?”上馬車後,易無瀾第一次主動開口詢問。

姬榮道:“他們不敢讓縛靈顯于人群中,回程路上恐怕還會再找機會下手,皇城中恐怕也已經被控制,我……”

“殿下。”沐言汐突然打斷她,眉眼間被馬車上的燭光光映亮,眸中倒映着幽幽火光,跳躍不止,“既然他們想讓你死,你不妨‘死一死’。”

一旦姬榮回到皇城,以沐言汐在凡俗界幾日從百姓口中了解到的看來,在不動縛靈的基礎上,論掌控人心,那位皇帝也好國師也好,絕不是這位長公主的對手。

所以,就算姬榮一路上能避開所有殺機,皇城之中也定然有更大的危險等着姬榮,待她一腳踏進,便斬草除根。

只有姬榮無法回到皇城主持大局,反對通靈丹的人才會不敢再做掙紮,通靈丹才能徹底在凡俗界發揮效用。

馬車內恢複了安靜,姬榮轉頭撩開馬車車簾,看向窗外,夜色似乎更沉了些。

車隊遠離城池,徹底步入山野的黑暗中,直到夜裏的寒風瑟瑟入侵,行車速度不得不暫緩下來。

“好。”姬榮将車簾放下,“今夜山崩,跌落山崖,屍骨無存。”

她的語氣帶着幾分倦怠,像是厭倦了争鬥。

姬榮又将皇城中的局勢詳細說了一番,沐言汐對皇城中的布局問得很是詳盡,姬榮也一一答了。

一個時辰後,前方山體陡然出現滑坡,偌大的巨石自山間滾落下來,引得駕馬嘶鳴,暴動而逃。

險峻的半山坡內,一側是高大陡峭的山壁,另一側是枯樹難活的土坡,呼嘯的狂風裹挾着山崩而下,巨石正中姬榮車駕,墜落山崖,不知所蹤。

而崖底上,沐言汐攬着姬榮的腰,輕飄飄站于浮光劍上,看向懷裏的人:“你親信那裏都交代好了吧,會不會出現什麽細作?”

姬榮搖頭:“她不會。”

“你确定嗎?萬一……”

沐言汐的話還未說完,攬着姬榮的手被迫一松,就見姬榮穩穩當當自己站在了浮光劍前面,若是細看,隐約可見她周身散發出的靛青靈力光芒。

沐言汐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來旁邊有個明瀾仙尊,只見易無瀾從靈芥中取出一艘飛舟,用靈力将姬榮送進去後,沐言汐也跟着易無瀾往飛舟上走。

姬榮看出她們兩有話要說,也沒問什麽。已近子時,随意擇了間房便去睡了。

姬榮的房門一關,沐言汐就賴唧唧的靠在一側:“禦劍飛行更快一些,一個時辰便能到,何必多此一舉?”

易無瀾:“不行。”

沐言汐:“為什麽?難不成你還憐香惜玉,擔心姬榮被風吹花臉?”

易無瀾還是堅持:“飛舟更為合适。”

沐言汐盯着易無瀾沉下的眉眼看了片刻,忽然笑了:“易無瀾,你是不是介意我剛剛護了她啊?”

可姬榮一屆凡人,從那麽高的懸崖上掉下來,她總是得安撫一下的呀。難不成真用靈力去穩住姬榮下降的身體?

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易無瀾沒再出聲,像是默認了。

沐言汐抿了下唇,低笑道:“你可真是……”

易無瀾将她賴唧唧的身體扶正:“飛舟明早便能到皇城,你去将這身衣服換了。”

沐言汐面上的妝容卸了,身上卻還穿着那身豔俗的花魁裝。方才在馬車上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如今落下懸崖又禦了劍,也覺得有幾分繁瑣。

她幹脆擡起手,勾上易無瀾的脖頸:“那仙尊伺候我更衣,剛剛救姬榮用的靈力過多,手擡不起來了。”

“你每日不是這疼就是那不舒服的。”易無瀾看似是在數落,卻俯身将沐言汐抱了起來。

得逞的病秧子得瑟的踢了踢腿,毫不設防的被捏了下大腿肚,立刻乖順下來,貼着易無瀾的耳畔笑:“易無瀾,你真好。”

易無瀾眼底也不禁溢出幾分笑:“別鬧。”

往前安靜走了一段,拐過兩個彎,到了二人的房間。沐言汐看不出這房間同姬榮的有什麽不同,只看出這房間是離姬榮最遠的那一個。

指不定還真是易無瀾故意挑選的。

飛舟要明早才能到皇城,沐言汐看着暖色的燭光落在易無瀾的側臉上,不免有些意興闌珊。

她舔舔唇,道:“易無瀾,我覺得你方才的話不對,就算我頭上挂滿枝葉,也影響不了我的美貌,你自然會喜歡上我。”

易無瀾将她平穩放在床榻上,矮身為她脫鞋,語氣淡淡:“強詞奪理。”

沐言汐勾起她的下巴,不依不饒:“況且我那時哪有整日都髒兮兮的啊,不過是入了秘境後才會去地上打滾。”

易無瀾從靈芥中取出一套衣服:“這個顏色可喜歡?”

沐言汐搖搖頭:“我要穿青色的那套。”

她擔心易無瀾聽不懂,又意味深長的補了一句:“你的那套。”

她們身量相似,沐言汐傳易無瀾的衣服也不會有任何怪異感。

易無瀾輕抿唇角:“嗯。”

安靜将沐言汐要的衣服拿出來後,易無瀾低聲道:“我是不是一直沒告訴過你,去往淩霄宗前,我來自凡俗界。”

沐言汐:“你是凡俗界飛升上來的?”

修真界中的修士一出生就擁有靈根,且擁有充裕的靈氣資源,可凡俗界中人往往要修煉幾十年,有的近了花甲才會通過落川之路飛升到修真界。

沐言汐明明記得,易無瀾十七歲結丹,在修真界也名列前茅,怎會是從凡俗界飛升上來的?

易無瀾:“我煉氣中期時被下落川路的師父選中資質,帶回修真界,與宗內弟子并不相熟,又因為修無情道,感情幾乎淡漠無幾。”

“後來我外出歷練受了重傷,危急關頭,竟無一人可求救,本以為要折損在那,卻被人救了。那人很是熱情,卻也很是聒噪,短短一天幾乎說的比我一年的話還要多。”

沐言汐眨眨眼,有些咬牙切齒,又有些興致盎然。

“那人為我療傷,陪我歷練。後來我才知道,那人是神霞殿衆星捧月的小帝姬,即使我冷落她,也還是整日叽叽喳喳,來我宗門為我出頭時也盡說些不着調的話,甚至還說要娶我為道侶。”

“仙尊桃花緣可真旺,還有人想跟你結道侶呢。”沐言汐拖長了調子,在易無瀾俯身為她脫去裏衣時,湊過去在她耳邊笑。

沐言汐身上還有昨夜未消的印記,像是故意沒用靈力消除,朵朵紅梅一路蜿蜒而下。易無瀾快速為她套上衣服,偏開眼。

沐言汐饒有興致的‘哦’了一聲,指尖揉上易無瀾的耳朵,羽睫陰影垂下,聲音裏帶着惑人的笑意:“這麽算來,我好像真是因為溫柔賢淑,宜家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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