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借刀殺人。
大快人心。
大快朵頤。
井沅白獨自站在辦公室,用一塊白淨的熱毛巾,仔細而又認真地擦着雙手,十分專注。
疤痕男帶着尤可可進來的時候,他裝作若無其事,淡若清風地将毛巾遞給侍從。
“你做得很好,先下去吧。”井沅白眼神躍過尤可可,率先對疤痕男示意道。
疤痕男欲言又止,卻還是轉頭,與侍從先離開。
辦公室瞬間就剩下了他們二人。
尤可可不介意就他們二人享用那麽大的空間溝通那四萬五。
人少,她自然。
她直率地盯着純白西裝革履的男人,不帶情愫指着辦公室的角落:“那綠蘿是我的,你拿走得加錢。”
井沅白失聲。
她這一句話,配上她認真計較的模樣,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笑點。
莫名其妙,自他心中拔地而起,生長。
可他沒有喜色在言表,他偏過蘊藏笑意的眼,起了別的話:“我無意将你卷進我家族的財産紛争,我也沒想到他們急不可耐,竟是真的對我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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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尤可可對他的那些陰謀糾葛毫無興趣,她禮貌的憋住因無聊而想打的哈欠,雙眼水汽:“那你死了就是死了,什麽都完蛋了,沒什麽敢不敢的。”
她一針見血,了斷結局。
井沅白一臉錯愕,又仿佛被點透。
角落處的,綠蘿盎然的生機,一看就有好好澆水。
尤可可還是很開心,自己的植株會被他珍惜。她轉過頭,笑意盎然凝望他:“你應該結婚了吧?”
“恩,結婚十年了。”井沅白沒想到她會如此直白,卻也第一時間認真回答她的問題。
尤可可邁開腳步,大大方方繞到他的沙發上,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自然地像是在自己的家裏。
“你……”井沅白張口,眼神觸及她,又草草收回,聲音哽在喉嚨口。
面對這樣的少女,他忽然不知道說點什麽。
按身份來說,他就該止于此。
尤可可抱住沙發上一個抱枕,視線遠眺,落在辦公室那一扇最大的落地窗前。
她在室內,溫暖的室內,觀賞高處高闊建築排開的雄偉,觀賞唯有高樓能捕獲的幹淨天空,也觀賞這一面碩大方正的落地窗的透徹明亮。
“你回家的嗎?家裏有她等你回家嗎?家裏溫暖嗎?你會洗熱水澡嗎?你會跟她唠唠家常嗎?”尤可可的目光,變得遙遠深沉。
坐在辦公椅上的井沅白,有一種被洞穿的蒼白無力。
他回答不出任何一個她的問題。
因為她問的每一個問題,都不是他做到過的。
他垂眸,視線随意落在辦公桌上那支靜靜擱置的鋼筆上,心思渙散得一塌糊塗。
見第一時間沒有響應的回答。尤可可将遙遠的視線收了回來,憐愛又同情地注視着井沅白。
問題,一個不落都石沉大海。
這樣的場景,對尤可可來說,也不是頭一回了。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她明白,他已經被戳中,空泛極了。
她微笑着,溫和道:“不怪你,你已經很努力了,但有時候吧,這就是命,我看過很多結局,你起碼還有錢。”
井沅白覺得少女一定看了很多青春疼痛文學。
不然她說的怎麽前言不搭後語,還談起了宿命論?
“她喜歡上帝。”井沅白提起,随着他提起,他也擡起了頭。
他想找到一個點,一個說服自己無法擁有少女口中那些簡單溫暖的原因。
說出口他又自我費解。
幹嘛跟一個小姑娘講那麽多。
可說出口了的話,沒有回收的道理,而他骨子裏,想贏!
尤可可的眼睛,透徹幹淨。與井沅白四目相對,相較于他內在的複雜與糾葛,他自慚形穢。
“我與她是利益聯姻,我娶她是為了政治需求,她嫁我是因為她的家族需要投資。我們互不幹涉,也互不牽扯。某個層面而言,我與她反倒是比許多婚姻的構成要簡單很多,我們給予了彼此足夠的尊重。”
他說一句,尤可可點頭一次。
井沅白腦海冷不丁浮現李叔的那一眼那一笑,頭頂警鐘一敲,瞬間,整個人冷靜不少。
也就是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無形中竟是被她主導了話題,攪得情緒四起,亂了呀。
“你真是孤兒?”井沅白話題一轉,眼神也随之銳利。
尤可可淡淡然地收回視線,笑而不語,點了點頭,敷衍做了回答。
“總之,謝謝你,你救了我,這個恩情我記下了。日後,你有什麽需要,可以随時來找我。”井沅白的聲音伴随着眼神,一同冷了下來。
“我要現金,四萬五,哦,不,五萬。現在就給我。”尤可可才不管那麽多,她伸出五根指頭,對着井沅白開口。
“四萬五?五萬?”直覺告訴井沅白,疤痕男一定跟她額外報了什麽價格:“綠蘿,五千?”
尤可可瞥了眼綠蘿那寒碜的塑料盆,心虛:“那,五百?”
井沅白啞然失笑。
可以肯定,她在乎錢,真心在乎錢。
“要不要考慮留下來,做我的打手?”井沅白決定招攬一下。
尤可可一個大大的搖頭:“不可以!這不是錢的事情了!”
如此堅決?
井沅白對此來了興趣。
“你有沒有想過,你在敵對我的那方勢力眼中,就是我的人了。他們怎麽會放過攪亂了他們局的你?”井沅白語氣放緩,将利弊拆得明明白白擺出來,生怕她不明白。
“你說的也沒錯,我要死了就死了。可現在的問題是,我沒死,我一個小時前,還送進去了好幾個。”井沅白十指交叉,戲谑地觀察着少女的神情。
“經過這件事,我會越加警惕,也會加快我的版圖。那你說,他們拿我無可奈何,會不會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了?……”
“等等。”梗着脖子,尤可可舉手制止井沅白在那邊給她的‘循循善誘’。
她保持着一份堅決,可已經松動的眼神還是出賣了她:“你招攬我幹嘛?單純的讓我給你做打手?”
井沅白露出肇事得逞的笑容,眼神熠熠:“你因我受到牽連,我歸還你一方庇佑,是我應當做的。”
尤可可沒聽懂。
她眨着不解風情和無辜的眼,茫然又信任地等着他直白地解釋。
在心底,深深嘆了一口氣。
井沅白被她那副樣子,整得反倒是有點兒良心不安。
少女是不是,真的,未經人事,涉世未深……
不像是假的。
“你救了我,我罩着你。打手就是個保護你的名頭。”井沅白說。
尤可可露出了恍然大悟,又過分滿意的表情。
比起在外流浪,以及可能會被追殺而帶來的颠沛流離……她突然有了新的主意。
“原來是這樣啊,那,你能給我一個溫暖的房子住最多三個月,供我吃喝嗎?”尤可可掏出口袋裏僅剩的錢,攥在手心,試探一問。
“這是我剩下的錢,加上你本來要給我的四萬五千五百,足夠了嗎?”說完,跳下沙發走到辦公桌前的尤可可,把錢擺在桌上了。
看着錢,井沅白語頓。
他又擡頭,看看少女。
結合少女進這個辦公室的從頭到尾,說的話,做的事,他發現事情好像在朝着一個不受控的方向發展。
這不合理呀!可究竟是哪裏不合理了?
井沅白在這一秒,想不明白。
反觀,本想坐回沙發的尤可可,沒有急于坐下。
她摸着自己的下巴,低頭又擡頭,似乎還在思量自己這個決定是否明智。
很快,尤可可對自己的決定感到滿意,非常的滿意。因為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尤可可笑容燦爛,明眸皓齒正對着井沅白。
“外面天冷了,我是黑戶,我沒有身份證,我無法住更好的酒店,我只能住不要身份證的旅館。旅館的空調不好,熱水還不夠熱,床也不夠軟。”她搓搓手,說。
之所以她改了主意,就是她也意識到了。
跟他提這些個要求,根本不過分啊!
都是自己人,既然拿點錢不算什麽,那搞個住處,也不是什麽麻煩事吧?
“咋樣?以你的本事,應該沒問題吧?啊?對吧?是吧?”尤可可急迫地眼帶着興奮的光亮,盯着井沅白,跺着腳,一連串地發問。
“我家空着……”鬼使神差蹦出了一句,井沅白大腦有片刻空白的卡頓。
“你家哦?哦,對,我怎麽沒想到,也可以。你住得應該也不差,房子也應該很大,給我一個客房也不是什麽難事……”尤可可碎碎念,掰着手指頭:“再有一個月天就更冷了,開你的空調,也不用我交電費,簡直太好了……”
雀躍的尤可可,在他跟前一點也沒遮掩自己對那些水電費的計算,聽得坐在辦公桌前雙手交叉的井沅白深沉,而又愈加沉默。
他不在意那些細枝末節。
他在想的是,自己是怎麽從招攬她做打手,到招攬到家裏住了?
不對啊,這……這,這他似乎也不反感。
那,怎麽和李叔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