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沙沙—”
鋼筆在紙張上迅速劃過的聲音。
兩場會議連軸,井沅白拉着公司高層都加了個班後,已是晚上八點。
給大家點了夜宵。
井沅白在一張A4 紙上快速寫下幾句明天的腹稿,端着涼了2個多小時的盒飯,才吃上幾口。
“李叔。”
李叔拿着一個藍色文件夾,一進門就壓在井沅白的腹稿上頭。
他沒敲門,可見事态對他而言,顯得緊急。
“董良珉回來了,你怎麽沒跟我說。”看着他又是忙到扒着涼了的盒飯,李叔眼底一閃而過地心疼:“你也是,怎麽忙到吃頓飯都趕不上熱乎的一口。”
井沅白往自己嘴裏送了一口飯,眼神平靜:“她的媽媽子宮要做手術,他的爸跟她說,如果不回來,這輩子也不用見了。”
“真手術?”
“假的。”井沅白不緊不慢送了一口飯。
“那個小姑娘你是不是下午帶回家了。”李叔身體挨上辦公桌,神情急迫:“在這個節骨眼你帶小姑娘回家,這不是給他們送輿論?這小姑娘成年了沒?”
井沅白夾起一筷子的飯,聽到最後一個問題,把筷子放下。
“李叔,這小姑娘我做了背調,幹淨的和白開水似的。如果你現在有看到什麽身世背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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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沅白語氣篤定,态度肯定。
李叔見狀,眼神透着無奈,下耷的嘴角抽動了兩下,最終長嘆一口氣。
“老爺子快不行了。你有今天,我知道你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又為了什麽。但最後要是因為這些瑣碎八卦,毀了他對你的感覺,不值當。”一聲語重心長,滿是李叔對井沅白的擔憂。
護眼燈的光線,很溫和。
只要辦公室沒人,又或者是夜深遲了,他都只開一盞這樣的光,恰好只照明到他所需要的範圍。
一點也不浪費,也不多餘。
井沅白把盒飯收了,放到不會妨礙到手的地方,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角,扔進腳邊的垃圾桶。
“你不是一直很想獲得肯定,獲得更多的繼承股份,好順理成章地接手xx集團嗎。”李叔坐到了沙發上,閉上眼,語氣透着疲軟:“你上午處理的事我說過你了,你們同父異母,現在你就當着老爺子的面把你這兄弟送進去,老爺子怎麽看你?”
井沅白不受重視。
自從他母親一走,這個家族就遺忘了他的存在。唯有李叔,因為陪護過他的母親,見他可憐又天資聰慧,才對他多幾分照拂。
準确來說,要不是李叔,現在的井沅白極有可能只是一名高材生,也走不到能獨當一面,成立并聯多家公司地步的董事。
井沅白從椅上站起,親手給李叔洗了一個杯,倒了熱水。
“李叔,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這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現如今,我有些迷茫。”井沅白恭順地低下頭,為他奉上熱水後,也順勢坐到了一側,乖順如兒。
李叔擡眼瞥他。
這樣袒露,上次還是發生在他十三母親忌日,他即将踏上異國他鄉的求學之旅時。
“兒女情長,誤事。”李叔端起熱水,潤了潤幹了皮的唇。随着熱水帶來的滾燙熱氣,他看向井沅白的眼神也随之溫和:“有時候,不是我們不選,是我們沒得選。你生在這樣的家族,不争就是死路一條。”
“我知道。”井沅白低着頭,聆聽教誨的模樣引得李叔感慨萬千。
李叔想到了自家的逆子。
再對比這個雖不是親生,卻是自己一手栽培的井沅白,那叫一個滿意又驕傲。想到這,不免越加寬厚。
“相信我,老爺子不傻,別看他成天在女人堆裏混。”李叔拿起一個茶水杯,将自己杯裏的熱水倒了一半,遞給井沅白:“雖說他能有今天,是吃了時代的紅利。但維持這大廈多年不倒,政府也得看幾分他眼色,也是有幾分本事的。你也喝點,天冷了,多喝熱水。”
井沅白雙手接過,流露出的感動,叫李叔心頭一顫。
“哎,你這孩子,外冷內熱。”李叔心中熱流湧動,難免多說兩句:“現在老爺子身邊人多,每一個湊得近的人,說得上一兩句的人,身後都早被人拉攏。近期,也有一些你的弟弟妹妹的家裏人,都請我吃飯,送了不少禮。有一些我收了,有一些飯我也吃了,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是偏袒你的。”
“老爺子最讨厭別人背着他拉幫結派瓜分他的東西了。可老爺子知道我,我小時就跟了他。他知道我沒二心,也知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xx集團能不斷的運轉下去……我把你培養起來,那天老爺子同我說忽然說了一句,說我做得好,我就知道老爺子認可你了。”
李叔伸出手,拍了拍井沅白的肩膀,見他心性沉穩,更是贊許。
“你啊,多好的苗子,你生來就是做管理層的人。相信我,老爺子一直都在關注你,只不過,現下時機未到,也不能讓你嶄露頭角。鋒芒畢露啊。”
低着頭的井沅白,神色未變,喝了一口熱水。
入喉,滾熱,卻不至于灼疼喉嚨。
“做人成事,首當其沖,就是要沉得住氣。明天,帶上禮物,把你二哥接出來,我已經上下替你打點好了。”李叔放下杯,站了起來。
井沅白也站了起來,臺面看着李叔,含着歉意與感動:“又麻煩你了,李叔。”
李叔微微一笑,語調一沉:“那個小姑娘,來歷不明。你要是最後沒能把持得住,壞了事,到時候別怪我不顧你情面。”
說完,李叔頭也不回走了。
桌面上,藍色的文件夾內,是老爺子最近要收購x省的x市x區的xxx號地皮文書。
井沅白僅看了一眼,合上。
李叔一走,他斂收所有在他面前的情感表露,恢複為那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井沅白。
拿起座機電話,遲疑着沒有按下號碼的井沅白聽了幾秒‘嘟嘟’聲,放下電話。
他坐回椅子上,将藍色文件夾拿開,掃了一眼寫的腹稿,拿起筆畫去了開頭的一行字,重新寫下一行。
電話接通。
“繼續查。不可能憑空冒出一個人來的,要多少錢,跟我報。”井沅白平和的語調中,帶着堅決。
只要有一家孤兒院有記錄,只要有一家醫院有記錄,只要……她就是清白的。
辦公室角落裏的綠蘿,藤蔓爬出,有一條順着牆根隐隐有朝上的勢頭。
充足的陽光與水,綠蘿長勢喜人。
井沅白靜默着看了好一會兒綠蘿,久到眼睛酸澀,他這才合上眼,指腹揉了揉眼皮。
又是一夜。
一夜未合眼的尤可可,在淩晨時哈欠連天。她腦袋往外一探,透過窗看見破曉發白的天空,将被窩裏那些小到發指的零件一收,裝進随身衣服的紐扣裏,安心地補起了覺。
董良珉有早睡早起的習慣。
在早上七點半洗漱完畢的她,下樓,見坐在自己對面位置上空着人,還是關心地問了一嘴。
“好的咧。”阿嚒撇嘴:“我把先生要給她備的衣服拿進去的時候,打呼呢。”
“阿嚒,你不喜歡她嗎?”董良珉端起豆漿,喝了口,不驕不躁順口問了下:“我見你昨天就似乎不是很喜歡她。”
“夫人,先生自己都很少回來住。明知道你要回來了,提前幾個小時帶了個女人,別有居心。”阿嚒猜測道。
董良珉笑了,良好的教養又使得她笑得格外得體。
“阿嚒,井沅白先生是一個好人。他那麽做,一定有他的緣故。”
阿嚒拉下臉,啐罵:“誰知道他是不是在外面養的人,昨天你也聽那丫頭說了,她說自己要住進來的,不要臉。”
董良珉緩緩放下了手中的豆漿,眼神漸冷:“阿嚒,跟我回去我阿母家吧。井沅白先生家真的要換女主人,你待着也沒用。”
“夫人,這就讓了?”阿嚒難以置信,說話間聲音都不受控高昂:“夫人,你與先生本就聚少離多。現在就這樣白白便宜了外面随便來的一個丫頭片子……”
“阿嚒,別說了。”董良珉揉了揉手,笑容和煦:“阿嚒,有些事你不知情,這是我與井沅白先生的事。”
阿嚒還想再說,卻見筆挺西服的管家從廚房走了出來,當即噤聲。
“你好,夫人,這是中午的菜單,你看下。除卻魚是先生指定要加的,剩下的都可以更改。”管家将菜單遞上,有意無意看了眼阿嚒。
董良珉對着身側阿嚒擺手,示意她不須在這待着。
“你好,林管家,就按照這上面的菜單準備吧。我晚上,不在家裏用飯,不用準備我的份。”董良珉客氣叮囑着,餘光看了眼憤憤而去的阿嚒,心中嘆了口氣,又加了一句話:“把我阿嚒的東西都收拾一下吧,這些年她在這,勞煩你們得照顧了。”
管家同樣客氣地笑着:“阿嚒人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