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茶涼了。
該走的沒走,不該走的走了。
煩得李叔把端到嘴邊的茶,拿起放下,拿起放下,最後‘啪’,摔下,潑了茶幾一瓢水。
“這董良珉也是個犟種,當初就不應該讓她嫁給井沅白。這都十年了,要孩子沒有,要感情也沒有!就是井沅白院子裏養的那條金龍魚,都比她陪井沅白的時間多。”李叔黑着臉,發着飙。
正對面坐着差不多年紀的男人,耷拉着眼,沉悶地一聲不吭。
“她回來就是那麽說的?那丫頭,看心性是徹底豁出去了,怎麽的,當年都不管,現在要管了?你來得及嗎你?離婚協議她提的,字也是她簽的。這可是十年啊,井沅白當初要是換個女人,沒準孩子都九歲了!老金啊,你要我怎麽做?怎麽做?”李叔持續輸出。
他憋了很久,不知是為井沅白惋惜這十年的個人擱置,還是在氣這檔子口出這茬子事會毀了他的計劃。
“我……哎,這孩子算是廢了,都是孩子他媽慣的!”被叫作老金的男人,眼睑狠狠抽了下,目露兇意:“要真到這一步,我們,我們能不能給她下點什麽迷瞪的藥,讓井沅白……”
“你tm在說什麽!”李叔一聲暴喝制住這位老同學,怒其不争罵道:“你當井沅白是什麽人?你當我李塵是什麽人?這種屁話,你別讓我再聽到,你要敢那麽對你閨女,你別怪我給你翻臉。”
老金顯然是給吓蒙住了,巴巴地看着李叔,內心掙紮之中化為哀求,竟是嗚嗚啜泣:“老同學啊,我沒辦法了啊,你可要我幫幫我,再幫我一次啊……”
“幫?”李叔眼神冷了下來。
還要怎麽幫?他一手培植的人,早已能獨當一面,早已成長到他們難以企及的高不可攀。
“老金,當年井沅白娶董良珉,雖說條件不好,可這孩子争氣,你看這十年,這孩子的成長我們都望塵莫及。我也不算辜負你們,我把我培養的最好的苗子,塞進了你們家的。可你們怎麽做的?這十年,你們姑娘不懂事,你們怎麽也不懂事了?你們跟他一筆筆拿的錢,你當他沒記賬?”
字字句句,針針見血。
李叔冷酷地看着捧臉掉眼淚的老同學,一股鄙夷之氣:“井沅白也借用你們家那時的勢頭,做了不少事。他是個念舊情的孩子,這才後面替你們都兜了不少。那,債總有盡頭的吧?現在你們想到要用女兒來打感情牌了?那這十年,你們的女兒在哪裏你們心裏頭門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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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我是真的沒辦法了。那麽大的窟窿…”
李叔不耐煩,站起身擺手:“你走吧。”
“老同學……”老金張着通紅的眼,眼裏的光芒一點點熄滅:“老同學,你不管我了嗎……”
“送客!”李叔一聲,下了送客令,自己堅決不移地走了。
天,稍個不注意,一個打盹兒,就暗了。
但,可口的三菜一湯,能掐點地擺在桌面,這讓尤可可非常有盼頭。
她早半個小時,就蜷在沙發上,眼巴巴等着。除了等飯,她還在等二樓書房裏的某個人,快點兒下來。
井沅白将她這點脾性摸得明白,配合地提前五分鐘下樓,洗了手笑目盈盈走向餐桌。
“你在家都做什麽?”井沅白眯着眼看着她那一大碗溢出來的大白米飯,心情爆好:“給我一碗滿的。”
“等時間流逝。”尤可可筷子往魚腹伸:“這魚跟中午的不大一樣。”
“這是鲳魚。”
林管家面色緊張,匆匆過來,在井沅白身側附身耳語。
前一秒笑容還在臉上的井沅白,下一秒笑容盡收,滿目沉重:“董良珉在哪裏?”
林管家看了一眼手腕,吐出兩個字:“飛機。”
本來都要放下的筷子,又緩緩拿起。眯着眼的井沅白,恢複了平靜:“知道了,都先下去吃飯吧。”
“李叔在趕來的路上。”林管家側視了一眼幹飯的尤可可,繼續道:“四十分鐘左右,我先去準備點糕點。”
尤可可知道一定是什麽要緊的事。
不然,井沅白不會臉色一下子凝重的。
但,也一定是井沅白不算意外的事,不然他也不會繼續給她夾菜,吃飯。
大廳的光線,如同白晝,輕柔又明亮。
尤可可數過,那是因為大廳有六盞大燈,三十九盞副燈,以及六十九處的射燈,和氛圍燈。
他們的飯桌上,沙發茶幾上,大廳到廚房到一樓保姆管家的客房,永遠都有最新鮮的花卉。
資本的力量,就是如此樸實無華,卻令人身心舒暢,宛若置身在祥和的太平中。
待久了,和院子裏那條金龍魚就無一二分別。
尤可可自我檢讨着,反思着,晃悠悠本想上樓,被井沅白叫住。
“可能需要你見一見李叔。”井沅白站在她身後,溫和道:“你救了我性命,李叔想要當面看看你。”
“啊哈。”尤可可轉過臉,一臉不好意思:“順手的事,這我多不好意思。”
井沅白笑意盎然:“坐會兒吧,嘗一嘗糕點,香港那邊兒捎來的。”
哦?吃的?好說好說。尤可可忙不疊點頭,馬上就坐到了沙發上。
井沅白也坐下了。
“董良珉的父親,跳樓自殺了。”他坐下,就不緊不慢說了句。
才把手伸向糕點的尤可可,頓時陷入一種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的境遇。
“你吃。”井沅白寬慰道:“李叔來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因為我與董良珉的離婚,可能是因為她父親自殺,也可能是我早上親自去保釋了我二哥,但在那之前我買通了裏面的人先與他争執打斷了他鼻梁骨……”
嘴裏含着糕點的尤可可,懵得眼神透着清澈的迷茫望着井沅白。
“你是怎麽能過的,比偶像劇男主還趕趟兒。”尤可可發自真心地求問。
在這樣的對比下,豈不是顯得她真的很廢柴?渾渾噩噩?得過且過?
井沅白失笑,彎身給她親自拿了一塊糕點:“這一切都還要拜你所賜,要是那時你沒把我挖出來,我早結局了。”
這……尤可可一頓,眼珠轉動。這倒也是!
糕點就吃了兩塊,井沅白提着她,在院子裏等着。
院子內,有一盞盞隐在草叢的夜燈,微黃的光映襯得院子有沁人心脾的暖烘烘。
小小只的尤可可,裹緊外套,一擡眼就看見了井沅白正垂眸,專注凝視着她。
“你幹嘛?”尤可可直咧迎上他的目光,頂着率真的笑容:“你要我這外套?”
白色襯衫的他,解着前面最兩個扣,隐約可顯天鵝頸,與蝴蝶骨……
哎?你還別說,你真的別說,一個男人,這骨架好看咧。
大部分時候,尤可可都在有意識的無視井沅過于英氣逼人的氣質。哪怕此時此刻,他五官逼近在面前,尤可可露出欣賞又滿意的神色,心中穩如泰山。
一輛黑色的車,緩緩停穩在院門口。
井沅白收了似笑非笑的眼,走去後排,彎身拉開車門。
“李叔。”他低着頭,像是兒子迎接尊敬的父親。
尤可可站在他的身邊,不擅長這種客套卻知道學着井沅白,乖巧少說話就好。
後座的男人,一雙眼率先落在井沅白身側某人身上。上下一打量,第一時間卻是将眼神瞥回到井沅白這。
“這就是那個小姑娘?”李叔等不到進門,就先跟井沅白确認身份。
井沅白含笑點頭:“是阿,李叔。”
“都先進來再說。”李叔心中一嘆。這小姑娘,長得也太幼态了,難道他好這口?
李叔知道尤可可個子不高,看照片也還好,怎麽本人看起來,這……眼神清澈透着愚蠢,分明就是個不谙世事的丫頭。
尤可可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挺着背脊,一副等着随時被誇誇的模樣。
已經将熱水給李叔倒上的井沅白,整個人倒是輕松,眼神有着以往不曾有的煦感:“李叔,董良珉父親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深表遺憾。”
他知道李叔與老金是多年的老同學關系。
“恩……”提及這事,想到幾個小時之前還在與老金的接觸,李叔浮上哀傷與痛惜:“他自找的,我也無能為力了。這個窟窿,除非再搭上你的全部身家。他這一死,起碼還能保得住董良珉這丫頭……”
“恩。”井沅白順手給尤可可遞了一杯熱水,示意她暖手。
老實說,他這樣如同大哥哥般的呵護,尤可可還挺受用。不過,理性又點着尤可可,本身就細膩入微的他,那麽對她也是應該的。
“離婚歸離婚,我知道你跟她這十年,相處的時間都不如一只手多。只不過,這舊情還是要念幾分,你要多少給她一些…”李叔盯着手心冒着冉冉上升熱氣的杯,因老同學自殺這件事的沖波,加上年紀上來了,他愈加顯得心力交瘁。
在飯桌上聽了整個過程的尤可可,她是知道董良珉親口說不要房子,車子,錢都捐了的。為什麽井沅白不跟李叔說呢?
“恩,好。”井沅白非常聽話的應下,與尤可可不解的投望對上。他調皮又俏皮地,對着尤可可眨了眨右眼。
事已至此,人死不能複生,離就離了吧。李叔在心裏反複盤算,最後像是棄了算盤,不顧全了。
“哎,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我老同學都不知道走了幾個了。”李叔吹去了熱氣,喝了一大口,潤熱了五髒六腑。他恢複了幾分精力,擡起眼,擱置了沉重的話題:“你啊你,保釋去接個人就接個人,你還提前安排那麽一出。”
井沅白微笑着,也不為自己解釋,當是默許承認。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在李叔可以預想接受的範疇內,因而還有些小小的肆無忌憚。
李叔放下杯,深邃又探究的視線,從井沅白轉向在一旁縮着腦袋把自己完全置身事外的尤可可:“你要嫁給井沅白嗎?”
這是什麽虎狼之詞?
哦,不,不,這不是什麽虎狼之詞,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尤可可瞪大一雙眼,難以置信,不可想象,絕無可能,都寫在了臉上。
井沅白也是一副沒反應過來,全然錯愕,方寸大亂。
“哈哈。”李叔笑了,戲谑地看着井沅白:“小子,你人都帶回家了,難道就金屋藏嬌後半輩子?”
李叔還沒到時,井沅白的心裏埋設了很多可能性。
被訓斥做事的不周全,被要求送尤可可離開……就是沒想到李叔過來像個長輩,催婚!
“李叔,我……”尤可可的反應看在眼裏的井沅白,一時間說不上是失落還是不甘。
“哈哈,來你這裏坐坐,逗逗你們也挺好。”李叔調笑着,眼睛都恢複了光彩。
能輕松地說這話,心态定是已經恢複平穩了。
井沅白安下心來。
尤可可還卡在尴尬與不知所措中。她在琢磨這個老頭說的話。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本以為你還需要我多為你想想,現在看,你早就能拿主意,游刃有餘得很。”李叔話鋒一轉,又正式了起來:“我來這,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跟你說……老爺子,想單獨地見見你。”
老爺子,什麽老爺子?還有比這個李叔還要老的爺子?
尤可可果然不負李叔所望,滿臉的這啥?這又是啥?這都是啥啥啥?
相對比井沅白的凝重,她在一邊的那神情模樣,極其解壓,緩沖了本該深沉的氛圍。
井沅白一只手放置在尤可可的手背上,起到安定某人的作用,也似給自己一道前所未有的勇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