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李叔一走,抽回手的尤可可不動聲色上了樓,撇留井沅白一人。

井沅白一人,伫立院子。他專心致志觀察那條肥碩的金龍魚游行的軌跡,心無旁骛。

林管家走近,附身輕語。

“先生,夜裏涼,床鋪已經換了新,早點休息吧。”

林管家與井沅白年齡接近,為他打理數十年,早早兒女成雙。

“林管家。”心神不寧看着魚的井沅白平鋪直敘,在這靜穆已深的夜裏,袒露自己最真的情愫:“你是怎麽發現自己愛上一個人的。”

這種問題……林管家遲疑,矛盾了。

換個人問他,他都不會這樣驚訝,又不知如何作答。

“先生。”林管家思前想後,擇了段自己戀愛時自覺打動自己溫馨的一段:“我跟她,在一起很久了。但那天,我跟她午睡,她在我的懷裏,我在擔心窗臺的風會不會吹掉那個花盆吵醒她……”

井沅白若有所思看着林管家:“你在挑我最想聽的在說。”

被說中的林管家,并不遮掩,反倒是露出坦率而幸福的神态:“換個人,我可能都不會那麽擔心那個花盆。”

林管家雖說是個玲珑人,面面俱到,卻也是一個坦誠之人。

聽了他的話,井沅白默不作聲,靜靜思索。

“是因為可可小姐嗎?”林管家順着他的視線,注意到了那條肥碩的龍魚:“滿滿(金龍魚名字),胖了些,我已經叫人控一下它的夥食。”

“很明顯嗎?”視線從池水中收回,落在院子裏的常青藤中,井沅白想到了辦公室那幾株綠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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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跟以前對比,很明顯。”林管家一語雙關。

垂眸,井沅白愈加沉默內斂。

他渴望,卻又因幼時的頻頻失落失望,最後失意。乃至于此,他已經忘記了自己還可以去期盼,去追尋……

撇下井沅白一人上樓的尤可可,第一時間就把枕頭底下的匕首放進了自己的褲腳。

她檢查了下自己的紐扣,确認還處在未通電的故障狀态,無奈唉聲。

李叔的那一句問話,就像是悶棍一下,狠狠敲在她的心頭—— 她想起了規章制度的八字方針:遠離異性,異性相吸。

本來,她不上心。

都在這世界走投無路了,怎麽的,還不準她稍微偷懶投靠混一混?

可。

第一頓飯,人家正宮回來了。

第二頓飯,他們離婚了。

第三頓飯,有人自殺了。

敢情她每一頓飯,都給配瓜啊?

這樣下去,真不是事!要知道,算一算她還有兩個月十天要待,假設她每天基礎的兩頓,換算一下,就是一百四十二頓飯……她都不敢想後面的劇集。

人總是要在關鍵的當下時候,為自己做出一個足夠明智的抉擇,才能使未來的自己不捶足頓胸,後悔藥當飯吃。

尤可可攥緊紐扣,腦海中回味着井沅白掌心的溫熱。

NN 的……

夜深深,也漫漫,卻也招架不住,事物周期地運轉。那傲慢地持有着不可抗拒力,靜默着的造物主,愛憐衆生又冷酷至極,不留餘地。

破曉的第一縷光,穿透雲層。

穿戴整齊的井沅白,精選了佩戴的領帶,噴上了定制的調制香水,在餐廳用了早點,漱了口。

他坐上了車,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洋房的二樓。

“如果她覺得悶,可以帶她出去轉轉,最好能讓她買些喜歡的東西。記得,她愛吃的愛喝的愛玩的,只要她提,都以她為先。”上車前,井沅白站在院中對林管家叮囑道。

今天,老爺子要見他。

他對自己這位三十年以來,見面也不超過一只手的父親,陌生遙遠,又透着來自血緣的熱衷。

未知大于已知。

井沅白把所能想到的,不放心的,都叮囑交代給了林管家。

車緩緩啓動,駛離。

二樓掀開窗簾一角的尤可可,見車已走,放下了手。

在本市有一塊靠近市政府中心區域,綠樹成蔭,林蔭環繞。進入的人,都需要提前拿到官方正式文件的批準。

井沅白能暢通無阻,顯然是李叔打過招呼了。

寬敞的大道上,一道樹影一撇陽,宛若黑白琴鍵,有序排布。井沅白的車,行駛過,唯在地面上波瀾不定。

井沅白拿着一本書,慢條斯理翻閱。

車開始減速,他将書本合上,閉目養神。

x市的溫度,是驟降的。

可憐了那樹木,被一場唐突,打得色調無措間參差不齊。

井沅白從車上下來,看着這棟在記憶中沒有任何變化的房子,面無表情。

“上次來,還是十年前吧……”張師傅為井沅白開了車門,舉頭視線眺望數十級臺階之上,站在那雙手交互,面笑又疏遠的管家:“他都戴上了老花鏡咯。”

井沅白瞥了餘光,并未波動分毫。

“張師傅,你先回去吧,我在這用午飯,到時會跟李叔的車回公司。”井沅白踏上第一步臺階,回頭對張師傅體恤道。

“恩,好。”張師傅對井沅白,滿心滿眼,被尊重被在意的忠心耿耿。

正因如此,今時今日能将他送到這來,他內心充斥着一股揚眉吐氣。

臺階上往下俯視的管家,對井沅白頗有好感,故而重視,客客氣氣。

曾經的小男孩長大。

“慕容伯伯好。”井沅白彎身鞠躬。

“李叔和你父親,都已經在裏面等你了。”十分仔細地從他下車起,乃至到身前都觀察細微的慕容洛,笑容中透出贊許來:“果然,還是李塵的眼睛毒。”

這簡短的兩句話。

井沅白直起身,心中已了然的他,目露謙遜。

簡潔大氣的會客廳,別無他物,唯有一張長方形的梨花木桌,和幾株造型特異的盆植加一縷隐遁于內的燃香。

李叔正在與一位面貌精神爽朗的老人,笑語交談着。

慕容洛站在側方,對着井沅白做了個‘請’。井沅白對着這位管理井家核心多年的長輩,再是一鞠躬,這才踏步正門。他現于正門,客廳內老人陡然一掃輕松愉悅,耷着眼皮的雙目,迸出一道銳利,上下視察門口的他。

身着随服的老人,便是井沅白三十年以來,見面一只手可以數得到次數的父親:井聞川。

穿着得體,又莊重的井沅白,感受到了那一道注視。他垂眸,彎腰,鞠躬:“爸。”

那一聲,不約而同,喚起了二人心中封塵已久的血緣感。

尤其是,井沅白無論身高長相,還是氣質氣場,都足以吊打他另外十來個不成器的玩意兒……井聞川不自覺流露出了一份驕傲感。

這才是他的種!

“來,坐。”井聞川神态化為溫和,擡起手指了個挨靠着自己最近的位置。

見狀,李叔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那,你們父子好好聊聊。”李叔适時站起,與井聞川笑着打了招呼,然後背對着他朝着正大門走。他對着井沅白笑容滿面,大步走去,并在井聞川看不見的角度,對着他豎了個大拇指。

“慕容叔阿,好久不見了呀……”李叔對着側門邊的管家,自然而然地迎上去。

見面之前的,忐忑,緊張,盡數在井沅白坐下的那一刻,盡數泯滅。

他平和而又謙卑地看了一眼井聞川,又迅速收走自己的視線,低下頭來,也不出聲。

井聞川将這視為真實,自然,不做作的表現。故而,笑容愈加滿意。

“沅白,上次見面還是十年前你結婚。這十年,你沒有荒廢,也沒有吃喝玩女人。你克己複禮,勤勉自強,所做的成績,大家更是有目共睹。好!甚好!這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井聞川率先開口,并娴熟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誇贊到後一句,更是連拍兩下,以示對他的贊許。

這話,聽着溫情動人。

這舉動,鼓舞人心。

作為當事人的井沅白,不免擡眼,不失所望地從井聞川的眼中,獲取了多年裏心心念之的肯定……超出意料!

井沅白本以為自己會開心,又甚至是激動,然而,并沒有!

這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

他盯着梨花木桌面的紋路,在想,這個點,留着尤可可一人在家吃飯,會不會孤單?

閱人萬千的井聞川,也已覺察他過度的平靜,與稍微微的心不在焉。

“怎麽?有什麽還在挂念的?”井聞川将自己的手收回,笑容和煦,試探一問:“是家裏的小丫頭嗎?”

被猜中心事的井沅白,心頭咯噔一下。

“我都知道了。”井聞川瞥着了他身體微僵那一瞬反應,目光深沉,笑容愈盛:“那小丫頭我查過了,來路倒是清白。就是不知道這身手,是哪兒來的門道。你要喜歡,就收了。”

“沒有,我與她……”井沅白提起,又忽然地不知道怎麽去說。

井聞川倒是看得風輕雲淡,不等他說完,便打住了他的話:“生你大哥,我五十五。生你二哥,我五十七。生你呢,我就五十九了。人啊,年紀大了,名利場滾的沒意思了,就回歸本性本能。你大哥,雖說樣樣不如你,但有一樣比你強。他孩子,有六個,聽說現在肚子裏還有個。他沒什麽本事,但知道每生一個就能從我這裏讨一份走。這六年,輕輕松松,年掙一個小目标。”

他父親用調侃的語氣在那講着這些個事兒,井沅白聽着聽着,禁不住笑了。

“你要多學學阿。”井聞川語重心長。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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